1、倒退 ...
-
求而不得的事情，往往让一个人愈发执着。
三月末的呈虚养着春风，柳絮舞动着枝丫天气渐暖。
远赴而来的乌云落下一场雨，淅淅沥沥的宣告着一个季节的来临，我盯着落地窗上滑落的水珠，险些在等候的时间里睡了过去。
夏家的管事告诉我他们老先生刚起，麻烦我在客厅稍等一会，我跟他客套几句，心里抱怨来得不是时候。
足足等了二十分钟我才有幸近距离与夏老先生接触。
老先生八十高龄，依旧容光焕发，眉目间藏着丝丝威严，多年前的事故让他余生只能依仗轮椅，饶是如此当年英姿不减半分。
他跟我打了招呼，在我放不下局促的时候，我连忙站起来生硬地朝他鞠一躬。
来之前有多胸有成竹如今就有多慌，隔着一张桌子都能感受到从老先生身上散发出来的威压。先前打好的腹稿在他那双深邃的眼下散得一干二净，一杯温水喝到底，我还没能说句开场白。
“宋小姐，放轻松，你今日问什么我都会说。”
感恩老先生如此善解人意，我琢磨了一会还是问出最想求证的那个传闻。
“可能会有些唐突，但我十分想拿到您在这方面的第一篇专访，一个迟到了很久很久的回应。”
老一辈的人说，夏旅舟没结婚，夏家的继承人是过继来的，他心里有个忘不掉的人，是个很漂亮的Omega，但是最后这个Omega另嫁他人。
说话的时候我十分不安，这触及到老先生的底线，我很怕他把我轰出去。
可是没有，老先生和蔼的脸上添了几分落寞，嘴角微微上扬，明明是笑着的，却让我感到痛心。
我真是问了不该问的。
老先生没怪我，他说，也不知道自己还能看几年呈虚的风景，与其把事情带入土，不如说出来。
得到如此答复我心里攒了点勇气，拿出以往做访谈的姿态，“请容我问几个问题。”
老先生点头：“请问。”
“您未婚？”
关于这点他并不遮掩。
“夏知曲不是您的亲生儿子？”
他十分大方地承认，但在我心里激起千层浪。
“您终生未娶，是心里有什么忘不掉的人吗？”
这个问题让老先生沉默了许久才作出答复：“是。”
“那段故事，能说说吗？”我问得很小心翼翼，哪怕老先生不肯说也没关系，至少已经证实传闻是真的。
老先生微笑着，指着外面雨后破云而出的晴空，“陪我出去走走吧。”
管事不放心让我推轮椅，我向他保证会照顾好老先生。可管事还是犹疑，我急着向他证明拿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给他看，管事睁大眼睛，随后答应了我。
去花园的路上老先生问我给管事看了什么，他家管事可是很难说动的。
“是我舅姥爷的照片，他去离世前腿脚不便是我一直照顾的。”
老先生跟我说声抱歉，我说没关系，然后他跟我说起六十多年前的往事。
在他心里住了一辈子的Omega。
那是他求而不得的人，对方蛮横地闯入他的世界，一点一点让他适应有他的生活。
可是当时的他太年轻了，无法控制心底的阴暗，难以学习去对一个人好，去爱护他。
年少时的气焰刺伤了彼此，他不容忍，他不原谅，令他们从此形同陌路。
两条垂直的平行线没有相交的余地，只能无限延伸，直至死亡。
因为太在乎自己，从而错失了这么多吗？
我问他：“如果给您一次从头来过的机会呢？”
老先生几乎是脱口而出：“如果人生可以重来，我要跟他过一辈子。”
是要，不是任务存留其他可能性的词语，他强硬、霸道地断了这种设想下的所有岔路。
大概是想起这一生，老先生又叹气：“而不是看着他回归天际，只能以旧友的身份去探望。”
彼时我蹲在老先生身前，仰望着他眼里积蓄的一点晶莹。
那是眼泪吗？
背朝阳光，我看得不是很清楚，躺在掌心的怀表嘀嗒了一声，我捏得更紧了些。
时隔六十多年，夏旅舟吐露心事，作为聆听者的我也下定决心做一件事。
情绪起伏过大的坏毛病就是容易困乏，才刚睡醒一觉的老先生感到几分疲惫，他满脸歉意：“不好意思，我有些困了，能否请你明日再来？”
我收起怀表，推他往回折，“没关系，已经采访好了。”
老先生脸上露出了疑惑，但疲惫的身体不容他多想。
看着他双眼合上之前，我郑重地祝福他。
“夏旅舟先生，祝您睡个好觉，做个好梦。”
金属壳身的怀表悬浮在空中，四周的空间以夏旅舟为中心开始蔓延、扭曲，那顺时走向的指针开始逆向而行。
时光回溯，倒叙重回。
求而不得的，借着这一次，去完整地拥有。
“宿体交还完毕，记忆清除成功。”
“四十九号能量体成功抵达六十三年前。”
“记忆体回收完毕，封存在4083号记忆储存仓。”
仪器精密的操控室里散发着丝丝冷气，我一边冲着咖啡，一边听系统报告。
“为了方便您以后对数据进度条详情的更改，请出示管理员权限。”
我在中央操控台摁下自己的指纹。
“读取成功。曲沅小姐，工号430，高级时空修复官。”
“长官，祝您工作愉快。”
停下正在查阅数据的手，我微微一笑，“谢谢，希望这是我最后一次来这间操控室。”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倒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