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抚今追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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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年前，终南山。
“唯有终南寂无事，寒光不入帝乡尘。”
再往南是几无灵气的雪原冰川，往北则是圣天边境，附近倒是还有几个依附圣天的边陲小国。终南而立，这便是终南山，也是一场麻烦开始的地方。
凌傲斐来时，仙界已经没了快两年。
他从凡尘繁华之地来时，是北冥秋灵在这儿闭关的第三年。
他撞入北冥秋灵所布下的法阵时，浑身是血、神志不清，一把染血的折扇滚落在地。
所以北冥秋灵的第一印象是：这一坨是神马东东？
北冥秋灵虽自认已不再是当年那个见到一个毫不相干之人死去就控制不住眼泪的少年……，但到底也曾于心不忍，便顺手替他隐了行踪，救了他。
更何况，北冥秋灵：一片白茫茫，天地共一色，中间这么一坨红色的东西，你是要我的命吗？
谁知这一救就被赖了半年。
“哈！哈……”北冥秋灵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大口喘着气，明明修为高深莫测，现在却冷汗直流，颤抖下止，在床上呆坐了一会儿，自己怎么又在想了？真是……他用那轻抖的手捂住了半张脸，又暮然把头扎进了被子里。
凌傲斐醒时已是三天之后。
“仙女？你叫什么名字呀？”他笑眯眯的说了行来后的第一句话。
“……我是男的。”虽然他的性别是男女皆可，但他不用女相很多年了。
“嗯，在下凌傲斐，你叫什么名字？”对方显然是没有听进去。
“在下北冥子。”算了，也不是第一次了。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自打他能下床那天起，就在他那冰晶宫殿里到处蹦哒。这也就罢了，逛完宫殿之后还在自己身边到处乱晃。
“仙子怎么戴上面具了？”他从旁边蹦出来笑嘻嘻的问。
“不想看见你。”他头也不动一下，他捡的是一个人吧？雪山上应该没有蚊子吧？五百多岁的人了吧？幼不幼稚？
“仙子不妨把面具摘下来？”依旧是笑嘻嘻的声音。
“滚。”他寒声道。
“好勒！”
他是怎么做到这么温文尔雅的说出这么皮的话的？
而在他伤好了大半之后，就愈加放肆了。
例如，他走着走着，面前突然插出一只手，凌傲斐面带微笑，另只手上展开一把折扇微微扇动。
在这冰雪长封之地，北冥秋灵：他没事儿吧？
“仙子？让我看看你的样子呗？”
北冥秋灵：“……我丑。”我丑还不行吗？不想再理他，换向要走。
见状，凌傲斐又是一个侧身，挡住了北冥秋灵，“仙子心情不好？”
北冥秋灵最不擅长对付的就是自来熟，尤其是这种坚持不懈的，默默看了一撑着墙的手，“我劝你还是快让开的好。”
“不让。”对方笑得更欢。
那算了，深知自己说不过对方的北冥秋灵没再说话，微微一个矮身就走了过去。
“唉。”凌傲斐见他要走，想跟上去，谁知一动，发现手被冻在了冰墙上，忙用另一只手扒拉。
“对了，”北冥秋灵停下脚步，“你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打算什么时候走？”他依旧没有回头，但却目光微动，看着对方在冰面中的倒影。
“嘶！”凌傲斐也不扒拉了，反去捂住胸口，做出一副痛苦的样子，努力转头看他，脸上的笑意却怎么都藏不住，“咳咳、我这伤好像又复发了，仙子，快救我！”
北冥秋灵感觉有些好笑，又有一丝莫名的安心，回头看了看对方头顶，“不好意思，你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北冥秋灵想过把他赶走，但终只是说了几句，揍也小揍过几次，虽然要真打起来，他一定能把他赶出去，但终究没动手。
身边有这么个人聊聊天，虽然烦，但也……挺好。
再后来。
“仙子……”依旧是笑嘻嘻的表情。
“北冥秋灵。”他已是真心将凌傲斐当成了朋友。
“什么？”对方一愣。
“我的名字，北冥、秋灵。”他的声音淡淡的，但却很郑重。
“哈哈哈，很美的名字，仙子。”他又笑了，笑得开心，笑的北冥秋灵莫名拳头痒痒。
他依稀记得，下山那天，山下冰雪初融，想必繁华之地已是春光荡漾，只是那终南山上茫茫一片雪依旧。
北冥秋灵注视着面前的冰墙，良久……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送我了。”凌傲骨朗声笑着，注视着她。
你说呢？银装素裹的宫殿里，你非得用红色在这么明显的地方留下这么一行大字吗？还非得用法力写，我不来消得掉吗？
北冥秋灵偏过头，微微张了张嘴“保重。”
不行不能再看了，再看忍不住打上去。
“跟我走吧。”凌傲斐突然开口，难得敛去了平日的笑容，换上一副认真的表情。
“什么？”北冥秋灵愣住了，内心狂跳，似是期待。
“我说，和我走吧。”他上前，摘下了北冥秋灵的面具，见没有反抗，他笑了，不似以往的漫不经心，他笑得很郑重，向后退了两步。
“这山上太冷，你并不快乐。冰雪不是这世问唯一的风景，我愿带你走遍名山大川。”
他向北冥秋灵伸出了手。
“来吧，我们一起，你孤独的样子很美，可我心疼。”
北冥秋灵呆呆的看着他，随着他的靠近，不由得仰视他，随后又低下头，缓缓伸出了自己的手，颤抖着向对方伸去，仿佛一个饱受病溺之痛的人要去一棵救命稻草。
即使没有抬头，他依然能感受到对方那止不住的喜意，想必他此刻笑得一定很开心。
北冥秋灵刚一碰到对方的手，对方动了，倏然间将他的手牢牢握住，将他略有些颤抖的身躯拉过，紧紧搂在怀中，他讨厌与人接触，这突如其来的痒意让他身体一缩，狂跳的心一提，感受着越来越烫的面颊，连呼吸也暂停了，又被轻轻抱起，伴着满天的风雪欢笑着转了两圈。
而那片面具掉了下去，触地的瞬间，化为一片冰晶，随风雪飞舞，一同掩住了几枚极美的五彩斑斓的珍珠落地。
近六年，他们一起游山玩水、吟诗作画。在第五年，他引自己进了南北门。
“我喜欢你，秋灵。”你呢？
嗯，嗯？
“我……我，我因该，我也喜……喜欢你。”脑里耳边嗡嗡一片，磕磕巴巴半晌，北冥秋灵鼓足了气才拼凑出了这一句话。
然后他就被抱在了怀里，“我能护你一生。”
北冥秋灵没有丝毫的准备，他朋友不多，更不曾识得爱为何物，但他对凌傲斐似乎有一些特殊的感情，他不知道那是不是爱。
应该是爱的，就在他答应的那一天，自己本雌雄难辨的身体状态，变得更加纤细了一些。
可惜就到此为止了。
在他们确定成为仙侣几天后，那人就又去和另一名女仙结了仙侣。
北冥秋灵如今所修的心法叫《冰心诀》，所谓“心若冰清，天塌不惊。”但他依旧能感受到心口的窒息。
再见他时，没有丝毫的歉意，只听到了一声：“前妻。”
前妻？前妻你妹！
这短短两个字，是北冥秋灵听过最诛心的话语。
凌傲斐一直都是个多情之人，北冥秋灵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往惜种种都化做了一把把刀。
北冥秋灵八十一岁了，在很多仙人眼里，似乎只活了一个开头，有三成泪是为那人落下。
……
旭日东升，北冥秋灵于自己的望岳峰峰顶打坐了半夜，尽管他一向不喜欢那些硬要摆架子修士，但他也必须承认在他失眠时，这能让他平心静气。
该来的总是躲不掉。
今日他步入大堂之时，一到熟悉的声音突兀的响起。
“哟，这不是前妻吗？”
北冥秋灵有脚步微微一僵，脑中惊雷乍响，却并没有多做停留，只是脸上又多了一副面具。
而在他身后的走入的，是个手持折扇，风流倜傥的男子。
见北冥秋灵没有理会，他失笑，毫不在意道“这么无情的吗？我可是你前夫。”
说完，他突然觉得后背一阵震，身体向前走了几步才稳下来。
北冥秋灵：漂亮啊。
凌傲斐微笑不变，转头一看，来人正是仙门里的惹事儿第一名，姜无敌。
他哈哈笑着，拍一拍手，似乎只是正常的打了个招呼。
凌傲斐则是继续微笑的看着他。
“看啥！”姜无敌不爽了。
凌傲斐表情不变，摆摆手，不疾不徐的走入大堂，丝毫没有将对方放在眼里的意思。
“你！”姜无敌怒了。
“行了，要打别在这儿动手。”不等他有下一步动作，就感觉肩膀一沉，被。突然出现的余七制止了。
“关你破事儿。”对峙一会儿后，姜无敌虽并不领情，但声音小了些。
执法长老余七嘴角抽了抽，要不是他制止，估计下个场景就是姜无敌送了。
“别砸我饭碗，跟人家小北学学，你看他多淡……”
正说着，就听到一声“啧，这年头骗小孩真麻烦，没什么成就感善后还麻烦。”
“……定，唉唉，小北你先把刀放下，老北你也不管管？”余七看到的表情分明是“不用谢”。
余七：你真是做的一手好死啊。
被点名的北鸢离梦眼睛瞥向别处，别看我，老娘都想打他一顿。
在夜沫小七两人温和的劝解下，众人这才安静的坐下，毕竟谁也不能不给仙门实力排行榜两个前三的人的面子。
一旁的闻人语默默拍了拍北冥秋灵，让他好受了些。
“对了。”余七喝了口茶，“老大呢？”
“前几天去陪地主喝酒了。”夜沫道。
“是吗？”凌傲斐看向北鸢离梦，“我可以替老大照护你哟。”
“马上回来了。”北鸢离梦补充道。
强龙不压地头蛇，他们口中的地主，自然是圣天王朝尊号盛天帝的李昶。
众人东一句西一句扯着。
凌傲斐忽然朝北冥秋灵那儿，说道：“哟，修为涨得真快啊。”
平静了些许的北冥秋灵有些莫名其妙，下意识回应道：“不敢。”
不想凌傲斐道“我说我自己呢。”
而那神情分明是在说，你别自作多情的样子。
“那个，老大怎么还没回来？”
“不知道，应该就是这会儿了。”余七、夜沫几人努力调节气氛。
北冥秋灵脑子空了有一盏茶的功夫，才咬牙道，“苟同。”
几人对视几眼，默默的低下了头。
“嗤！”凌傲斐先笑了，“我倒是没想到，你对我这么一往情深，可惜啊，我家现在那母老虎泼辣的很，否则你还能当个小妾。”
听了这话，饶是北冥秋灵涵养再好，也得气得发抖。
“这样吧，”对方好似没看见一般，继续说着。
“我们打个赌吧，你要是输了，以后见着我记得绕路走，你要是赢了，”说到这里，他轻蔑一笑，仿佛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我就给你个机会，你随便提一个要求，我一定满足。”
“你的命。”北冥秋灵突然抬头，隔着一片面具，直勾勾的看着他。
“什么？”对方眉毛一挑。
“我要你的命，可以吗？”北冥秋灵又说了一遍。
“哈哈哈，好啊，规则就是：就现在，我们打一架，谁打赢了谁就赢，你现在根本不是我的对手，就别白费这个劲了，所以我赢了。” 凌傲斐用戏耍孺子的口吻说道。
众人听了，都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没说要一对一吧？”一直沉默着的闻人语突然开口，按住怒火中烧的北冥秋灵，不见平日有温和的笑容，冷冷地看向凌傲斐“算我一个，你不是我的对手，所以你输了。”
“哈哈哈，可我也没有说完啊，三局两胜，第二局剪刀石头布。”依旧是用文雅的神情说着混账话。
不出所料，这一局凌傲斐赢了。
“最后一局，你下山，收个弟子，十年内，和我刚收的地子打上一场，不过你不能向仙门寻求任何帮助，用自己的能力，如何。”这一次，他总算收起了嘲弄的语气。
“好。”北冥秋灵不再看他，朝闻人语点了点头，在她担忧的目光中，起身离去。
……
北冥丘灵出了大堂以后，摘下面具抹了把脸，深吸了几口气。
“没气坏吧？”一到声音从后面传来。“北鸢非说我有什么经验，让我来开导开导你。”
北冥秋灵转头一看，是一名女仙，思索了一下“媗萱？”
“叫姐。”对方观察到他那泛红但又迅速变白的眼角，微微叹了口气，“到哪一步了？”
“什么？”北冥秋灵没听懂。
“我说，你被他骗到哪一步了？”媗萱走到了他身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啊？”
“上床了？”她一手提回开遛的北冥秋灵。
“没、没。”
“嗯，那还好。”媗萱点了点头，“嗯！？”
她突然转过身，凑近北冥秋灵上下打量，好像要在他的身上看出朵花来，北冥秋灵被看的浑身发毛连连后退，一直到石阶边缘，这才停下。
“明明挺引人入胜的呀？”她小声嘀咕，“你是人鱼血脉吧？”
“啊？对。”这也不假，当年他入仙门时就是这么说的。人鱼血脉虽然极其稀少，但并不算奇怪，比如副门主北鸢离梦是血统尊贵的白龙，护法小魔头是穷奇血脉的黑虎。
“那就奇怪了，”莫非……“那货不行？”
“不、不大会吧？”仔细一想倒还真有可能啊，以那人的性格，居然对他一直没做什么太过逾矩的事儿。
“反正吧，姐的经验告诉你，这个男人呢靠不住，要靠自己的努力。”她拍了拍北冥秋灵。
“啊？”北冥秋灵一愣。
“没说你。”
“噢。”
“你也不算男人。”
“……”虽然好像也有道理。
“北冥，”闻人语也出来了“你这又是何苦呢？”
北冥秋灵笑笑，没有说话。
“你若是实在气不过，我帮你打他。”闻人语继续说道：“不说打死，让他去床上躺几个月还是可以的。”
“谢谢你，闻人。”北冥秋灵摇摇头。
“你是真的想要他的命吗？”闻人语心疼道。
北冥秋灵闻言，看向了远方，“我过几天就下山。”
“好吧，我先去带学生们了。”闻人语叹了口气，乘上一只纸鸢离开了。
殿内。
夜沫皱眉道：“你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
“过分什么？”凌傲斐漫不经心的地笑道：“哥这就给他留个希望，免得他为了我一天天回去躲到被子里偷偷哭。”
“你……唉！”有病！
殿外，两人忽然听到远处又飘来一道声音。
“数年未来，这狼虎山依旧风光无限，真是千山环野立，万水抱城流啊。”
越过媗萱，北冥秋灵看到发声的那人，看着只有二三十岁，一身黄袍加身，上绣九条五爪金龙，身边就是门主南城韩潇，身后还跟了一个年轻的护卫。
“二位元君好啊。”待走近，那人笑道。
“参见皇上，见过门主。”二人拱手一礼，之前门中就有交代过，看见凡间皇帝，得行礼，至少表面上要显得尊重，而这位身着龙袍的，如果不是要造反的，那该就是真的皇帝了。
“哈哈，不必礼。”李昶的目光在他们身上微微停留。
几人客套了几句，南城韩潇就领李昶先进去了，北冥秋灵也表示自己被安慰到了，真的，没什么事儿了，也向媗萱告别。
与此同时，大殿内。
“昨天我去青楼，和那个新来的头牌小妹喝酒，居然还喝不过人家。”
“那妹子挺厉害啊。”
“可不是吗？看着瘦瘦弱弱的，我是真没想到，”凌傲斐摆摆手，“后来我一打听，元烈来的……”
一道声音突然插入，“哈哈，可不能小瞧这瘦弱的元烈女子啊。”是李昶踏入大殿，他此次前来，本是为了他的儿子，李珺澜……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抚今追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