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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chapter5 不再启程的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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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摆着二份蛋炒饭,只是与学校食堂不同,它没有那么多配料,只是简简单单的加了鸡蛋和葱花,姜燕如却吃的很开心,她觉得没有比这更好吃的东西了,这是她女儿亲手做得啊。吃完饭,她打算帮着洗碗,却被拒绝了,也是,她从没干过这活儿,也就不添乱了。她从旁边袋子里拿出来两个黄澄澄的柑橘,剥开一个,尝了一瓣,嗯,甜度倒是够了,就是有些微涩,这海城其他的东西都不怎么样,倒是柑橘着实不错,她浅尝辄止,打算剩下的留给给女儿吃。
晏钦眠洗完碗,见母亲正在慢条斯理的剥去橘子瓣上白色的经络,姜燕如见她洗好碗,连忙把手边剥好的三瓣递了过去,晏钦眠伸手接了,放到嘴里,没有那些白色的经络,橘子一点也不涩了,全是甜味,她开口道:“你今晚睡哪儿?我屋里,还是爸爸屋里?”
姜燕如想起自己女儿那张不到一米的小床,“你房间床太小,就够你一人睡,你爸爸房间太久没人住了,我在城里的饭店订了房间,明天早上我来接你去学校。”
果然,她还是太高估自己的母亲了,高贵的姜燕如,怎么会住在这样破旧的地方,就是城里订的房间,只怕也难以让她安睡,真是难为她了,晏钦眠嘲讽的笑了笑,“那你快回去吧,这里到城里,少说也要两个多小时。”
姜燕如看了看腕间翡翠表盘,见时间果真不早了,正想起身,却见自己手里的橘子才剥了一半,正为难间,晏钦眠瞧见,一把从她手里拿过橘子,撕去橘子瓣上方封口的一条,两边扯开,条状的橘子瓤就露了出来,她塞入口中一唆,再摊开手时,手中只剩包裹橘子瓤的一层半透明的皮,“这样就行了,你走吧。还有,明天我自己会去学校,到时我们就学校见吧。”
姜燕如神色有些不自然,但是还是站起身,拎起她那个随身的精致皮质小包,走了出去,“那你晚上记得锁好门,明天和妈妈一起回东亰去。”
晏钦眠站在阳台上,看着司机为母亲打开车门,黑色的汽车驶离出去只剩一个小点,才踩着拖鞋,慢慢悠悠的关上了家里的防盗门。
她坐在地板上,叹了口气,环顾了一下四周,明天她也要离开这里了。也许此生再也不会回到这里了,她打开衣橱,想收拾几件衣服,只是才拿出来就又放了回去,母亲肯定是不愿意她穿这种普通货色的,她来到客厅,望着两排巨大的书架,书估计也是带不走的,这套房子是他们父女俩刚来海城时候租的,从一开始的空荡荡,到后来被各种各样的东西所填满,这里满满的都是她和爸爸生活过得气息,现在爸爸突然不要她了,她还是不愿相信,可是,这一年,父亲确实经常不在家,每次都说是出差,也许就是在这一年里发生的吧,他遇到了那个可以给他新生活的女人,抓住了重新开始的机会,而自己却是他奔向新生活的阻碍,所以她就被留在了这里。
晏钦眠在地板上躺了一夜,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头顶的吊扇还在孜孜不倦的转动着,她站起来,背上书包,走出了家门。
天色已经大亮,小区里的路灯却还未曾熄灭,不知昨晚它照亮了多少人回家的路,又见证了谁在夜晚徘徊,踟蹰不前。
张璐今天起了个大早,就是为了能坐最早的一班客车来海城,给孟泽送录取通知书。孟泽果然考上了,还是以第一名的成绩,多亏她在邮局上班的叔叔,她才能截住这份电报,她要亲手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孟泽,和他分享这个好消息,她还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他。到了学校,已是正午时分,进入校门的时候,她看到一辆黑色的轿车驶入校园,张璐很疑惑,这辆车的牌子她见都没见过,只是从外形看去,定是价值不菲。她小跑几步,跟着车轮印赶上前去,果然,只见那辆车里走出一个身姿绰约的女人,她穿着一件银色掐腰的无袖上衣,下面是同色的阔腿裤,手里拿着同色系的小包,款款走进教学楼。她可以肯定海城绝不会有这样的人,可是如果不是海城的人,那来学校做什么呢?她看了看手里的信封,决定还是放下疑惑,先去找孟泽。
晏钦眠很早就到了学校,在校园里漫无目的的逛了一圈都没有见到孟泽的身影,她就坐在操场边望着远处的海平面发呆,去了东亰就再也见不到这片海了。
“请问,你知道孟泽在哪儿吗?”一个女声跑过来问道。
晏钦眠抬头看到一个穿淡黄色连衣裙的女孩站在她面前,“没有…………我也很久没见到他了。”那女孩只听了前半句,就道了声谢,走开了。
晏钦眠拍了拍自己的校服,站了起来,时间也差不多了。母亲应该也到了,果然她走到教学楼边上就看到了那辆黑色的轿车。
办理转学手续花不了多少时间,就只是拿拿资料而已,很快就办完了。晏钦眠跟在母亲身后,想着怎样才能拖延时间,要是孟泽一直没出现,自己只能给他写信了,她一边在这里作着最坏的打算,一边又道:“我们学校的校长去世了,我想离开前再去祭拜他一下。”
姜燕如听她的班主任说过这件事,想着去完了,应该就可以离开这里了,便没有再多说什么。
有了四个轮子代步,那天他们走了好久的路才到的墓园,只用了一刻钟就到了,只是姜燕如忌讳墓园,并没有让司机停在门口,而是停在了路口,“回去路很远,你早点结束,我们还要赶回去。”晏钦眠应了声,下了车,沿着那条路,向尽头的墓园走去。不知孟泽会不会在那里,这是她最后和他道别的机会了。走进墓园,一排排的方碑立在那里,那上面的一张张黑白照片里的人似乎都朝着她看过来,晏钦眠突然觉得有些冷,裸露在外面的皮肤感受到了阵阵寒意,她抱紧自己的手臂,拾级而上。
“为什么?”一个有些熟悉的女声传来。
晏钦眠仰起头,看到那个淡黄色连衣裙的女孩,这不是刚才在校园里的那个吗,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眯了眯眼睛,这才发现旁边站着一个人,因为他一身黑,又和那些方碑重叠在一起,乍一看,还以为那也是一块方碑。那女孩很快就发现了晏钦眠,先声夺人,“请问你是?”
晏钦眠没理她,上前几步,盯着孟泽的眼睛,“我是来道别的。”
孟泽没有吭声,沉默着,
“所以你考上了,还是以第一名的成绩。”晏钦眠盯着孟泽手里的那封录取通知书,“我跟我妈妈要去东亰生活了。”她想着,他们终究还是不会分开,会在同一个城市,只需短短几个月就能再次见到,到时孟泽也会来东亰上大学。想到这里,离别的情绪稍微淡了一些。
“那我们下个月东亰见?”她有些俏皮问道。
孟泽始终低着的头,抬了起来,那双本来黑的耀眼的眼睛,此刻像是一口古井,毫无波澜,“我不去东亰了。”
“为什么?”晏钦眠嘴角的笑意不见了。
“我要完成师父的遗愿。”
“什么遗愿?”
“你不需要知道。”
“那那个遗愿要多久才能完成,我……我可以…………。”
“一辈子。”四周一片安静,那三个字像利刃一样划破了她的心,她似是不相信般,望着他的眼睛,想从那里面看出点什么,可是没有,那里面一片漆黑,没有一丝光亮,那里再没有璀璨的星光,那里也不会再倒映出她的身影。
她想起母亲的话,绝对不要在男人面前委曲自己。
可是,她不相信,她不甘心,她还想再试一试,“那个十年的约定……”她嗫嚅道。
“不重要了。”冰冷的话语打断了她所有的希望。他就站在那里,黑色的身影仿佛扎根在那里,再也不会往前一步,不会对她笑,不会牵着她的手,他仿佛和那墓园融为了一体,是的,他就像是属于墓园里的一块方碑,永久的站立在那里,再也不会为谁挪动分毫,她也不行。
晏钦眠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走下台阶。墓园常年潮湿,台阶上长满了绿苔藓,上台阶的时候还好走,下台阶时就要分外小心了,就在离平地只差一个台阶的时候,她终是摔了下去,好在离平地不远,她只是摔得坐在了地上,理了理衣服,她自己撑着地面爬了起来,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墓园。身后五六步远的地方,孟泽站在那里,前倾的身子还保持着下落的姿势,只是终究还是差了那么几步,她自己站了起来,不再需要他的保护,没有他,她也没有很狼狈。接下去的路,他和她毕竟是要分开走的。他们都有各自人生的使命,一个人的路,没有了牵挂,也许就能走得更稳更快些。
孟泽缓步走了上来,站在墓碑钱,他掏出打火机,点燃了那张通知书,火焰很快就将那张纸吞噬殆尽,只剩下纷飞的灰焰随风扬起,张璐摸了摸自己包里那包装盒硬硬的一角,终究还是没有拿出来,两人沉默的出了墓园。
张璐在公交车站和孟泽分开,坐上了开往县城的大巴车。终于只剩他一个人了,夕阳的余晖在路面上拖出长长的影子。他走进小区,踏上楼梯,打开了那扇门,客厅里的吊扇还在坚定而缓慢的转动着,它的主人似乎是急着出门忘记关了,又或者是想给回来的人留下一丝清凉。
孟泽打开冰箱,那里有一碗蛋炒饭,他拿了出来,似乎是放了很久,原先柔软的饭粒,也变得僵硬难以下咽,可是他却毫不在意,还是一口一口的咽了下去。
他走进卧室打开衣柜,取出了一件红色的校服,衣服有些短,他只能披在身上。他按下了开关,吊扇减慢了速度。直到门被关上,上了锁,客厅里的吊扇此时才终于停了下来,不再转动,一切都停止在了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