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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凄苦 ...

  •   正是麦收时节,六月的骄阳毫不吝啬地将火热洒向大地。

      大泽山脚下,大块大块金黄的麦田都已经收割完毕,只剩黄褐色的土壤和麦根在地里,显然,农忙的时节已经过去。

      十里村头,不知何年何月就扎根于此的老柳树,粗壮狰狞的树干铺满了方圆几丈的柳条,上面铺满的浓密的树叶,无疑给燥热的天气带来一丝清凉。

      果然,树下已成为村民纳凉的绝佳之地。

      一群七嘴八舌讲着东家长西家短的农家妇女,下着古棋的年逾古稀的老人们,一切都懒洋洋的。

      年近古稀的刘老汉没有参与进去,他正躺在浓密树荫下的凉席上,惬意地抽着旱烟、喝着凉茶,暗自琢磨着,自己在山上设下的陷阱有没有逮到野物。

      这几天农忙,还没来得及看,过几天肯定就能改善改善生活了,嘿嘿......

      不过这舒适没维持多久,刘老汉突然双眼圆睁,被吓了一大跳。

      只见村口不远处,一垛一人半高的草堆正缓缓移动,让人不经意瞧见,还以为青-天-白-日见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但仔细一瞅,原来草垛下还有一个看起来七八岁的小丫头,全身都被草垛淹没,只剩一颗小小的头颅镶嵌其中。

      只见她乱糟糟的头发随意用布条一缠,但作用还是不大,头发依旧胡乱地披着,小丫头也几乎是一步一挪、半爬半走。

      “嗷,你这该死的丫头,狗-娘-养的,黑心肝的小贱-货,懒虫上脑啊,拔个草也能拔到这个时辰......”

      一阵高亢入云的尖刻声,顿时让刘老汉一哆嗦,树荫下一直七嘴八舌说个不停的八卦团也瞬间哑火,旁边一位老汉的棋子,甚至在惊吓之下整个打翻。

      也让正与草垛奋战的丫头跌了个狗啃泥!

      “小贱胚,你是不是成心的,还指望我帮忙不成,一见老娘你就把柴草扔一边,不想活了!”

      林家的拽着那壮实肥胖的身子从家门口冲了出来,手指驾轻就熟地往丫头耳朵上一拧一转,当街大骂起来。

      “夭寿哦,见天这样,还让不让人清静了。”刘老汉抽着烟袋,瞥着林家的没注意,小声感慨着。

      这样的情景数年如一日,村民们都习以为常了,再说就林家的那股彪悍劲,谁敢触其霉头。

      只有旁边的人群小声嘟囔着:“这林娘子也忒狠毒了些,大中午就叫个小丫头干活劳累,这不是伤天理吗?”

      “可不是吗?也就是这丫头命硬,不然早就被这两口子活活折磨死了。”

      林娘子翻着白眼往柳树下一斜,稀稀落落的说话声瞬间销声匿迹。

      毕竟林娘子的刁蛮不讲理和野蛮行动力,在方圆百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还不给老娘起来,你以为赖在地上就可以完事了?当家的,赶紧过来,敢在我面前偷懒,还不给我往死里揍!”

      闻声,从屋里就窜出个瘦了吧唧的猥琐男子,身高不足七寸,黝黑的面部留着一小撮胡子,只见他也不知从哪儿抽出一根柳条,劈头盖脸就抽了下去。

      “呸,妈的,大中午的还不消停,我让你找事,让你找事......”

      丫头倒也硬气,硬是没吭一声,迎着暴风骤雨般的抽打,从地上爬起就去拖拽着草垛往大门口挪去,仿佛抽打的不是自己。

      “爹,娘,大热天的,还让不让人躺会儿了,本来这天儿就热的让人烦,吵吵嚷嚷闹得人越发热了,在这里打人还不是越打越烦,快点让丫头都把活儿干了才是正经。”

      只见一个俏生生的姑娘走了出来。

      她身后的这座茅草屋虽是泥土房,但还是贴心的沿着院落贴了一圈石头,也算是整个村子较好的一批房屋。

      但林小梅就只是简单地站在院前,白生生的脸蛋,弱柳扶风的身姿,硬生生就让人觉得她与身后的房屋并不相配。

      可惜,林小梅这一张嘴,这股违和感马上就不见了。

      只见她穿着雨过天青的长裙,站在高高的门槛上,小嘴边说边往地上吐着瓜子。

      这可是前几天才从镇上买来的新布料,上身还没有半天呢,可不能弄脏了。

      “还有,丫头,这衣服太素了,晚上给我绣个那什么什么花样之类,不好看你就死定了!明早我就穿,听见了没?问你话呢,听见了没,别整天像个死人似的也不会吱一声......”

      林小梅翻了翻白眼,家里这个吃白食的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幸好还能干点活儿,不然,哼—

      “听,听见了......”

      丫头低着头呢喃道,杂乱的头发几乎遮住了她整张脸,看不见一丝神情。

      “哎呦,娘的小心肝,这么大热的天,怎么就出来了呢,别让太阳晒黑了,都是这黑心肠的丫头惹的祸,回头看我怎么收拾你”林娘子转头啐了一口,连忙拥着心肝往屋里走去。

      “快,快,到凉席上躺着,娘这就给你拿个瓜吃。”

      不是当娘的夸自己孩子,这十里八村在地里刨食的庄户里,还没有及得上自家闺女白的,更不说这身段了,林娘子暗忖道。

      “还不赶紧干活!想趁机偷懒啊......”林二抽完最后一鞭子,也赶紧窜回屋里。

      这鬼天气,又折腾这番,嗓子眼早就冒了汗,赶紧让媳妇给自己个瓜吃才是正经。

      于是,转眼,离村口不远的院门口,又只剩下这丫头和草垛抗战。

      丫头擦了擦满头的汗,将好不容易拖进来的草垛堆在东墙角,抬眼看了看大敞着房门的正房,三人都忙着母慈子孝、夫妻恩爱地分瓜吃,没人往院子里撇上一眼。

      她忙窜到院子里的井旁,打上水,将头浸到桶里就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院门大开着,院子里发生的一切,自然被老柳树下的众人窥见。

      那群妇女纷纷就林家的恶行进行批判,就连刘老汉也长长地叹了口气。

      提起丫头,大概整个村庄的村民都会长叹一声,摇摇头,道一声“苦命的娃啊......”
      想当年,林二和他婆娘加上孩子一家三口到八里庄走丈人,回来时竟发现自家牛棚破了个大洞,刚刚失去小牛犊的老牛身子底下,却多了个刚出满月的小娃娃。

      林二和他婆娘大骂:“谁这么没良心,自家生养不要,就扔到他们家!”

      可惜,那段时日,村里连个怀孕的都没有,也无从知道孩子的具体来处。

      林二两口子自然没法把孩子扔回去顺便讹一笔。

      林二和他婆娘可不是吃素的,不知把这孩子扔出去多少回,但都被那牛给用嘴衔回来了。老牛也似乎通了人气,见不到娃就不吃草。

      最后实在没了办法,毕竟庄户地里的牛确实金贵,只能把娃留在牛棚里。

      反正娃饿了喝牛奶,吃不着自家粮食。

      可林家毕竟不是良善之家,从三岁起,丫头就没有闲过,每天像个陀螺一样忙个不停,拳打脚踢更是家常便饭。

      这种状况在三年前老牛去世后更是变本加厉。

      不过,这孩子倒是有把子力气,那一米多高的草垛就是个壮汉都吃力,一个九岁的丫头就能拖动。

      哎,夭寿哦,九岁的丫头都不如他家7岁的小孙女长得壮实,自家的小孙孙那是长得白胖白胖的,等长开了不比那林家的小梅模样差。刘老汉砸吧了一口旱烟,琢磨道。

      咦?说起模样,村里人倒是没人能记起丫头长的模样。刘老汉摇摇头,一个整天被烟灰泥土裹着的小人,你能指望着看出长啥模样?哎……

      只有那双眼睛,透彻幽深,他一个庄户人家不知怎么形容,只一次撇到,就让人清洌洌打个冷颤,像是一下子就将你心底下所有的心思看穿。

      刘老汉砸吧着旱烟袋,瞅了眼硝烟又起的林家院子,背着手往自家院落挪去,还是找自家的小孙女玩去吧,估摸着午睡快醒了。自家都六个男娃子了,就这一个宝贝孙女,还不得捧在手心里宠着呀!

      天渐渐暗了下来,丝丝凉风从缝隙中缕缕钻出,林家的因天气炎热而生的烦躁感,也已经发泄的差不多了,这才放过丫头,一家人在屋中其乐融融的吃起晚饭,独留踉踉跄跄的丫头做完所有活计后拖着腿挪到了柴房。

      当然,晚饭也是没有的!

      东边,摇摇欲坠的小柴房内。

      丫头一迈进门槛,就一头扎在地上,昏迷了起来。

      半晌,只见丫头身上那疙疙瘩瘩难看至极的石头,突然白光闪耀,笼罩着整个伤痕累累的小小身躯,良久方才落回丫头怀里。

      而冥冥中,似乎有个声音在喃喃道:

      “几年离索,万般难求,总叫你遂心愿、转轮回……”

      “嗯?外面是不是要打雷下雨了。”屋外闪过的一道亮光,让屋里正在吃饭的三人一阵迟疑。

      “当家的,去看看?”林娘子提议道。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事儿看也没用,反正麦子都收了,吃饭。”林二头也不抬的说道。

      “也是。”林娘子一想也有理,随即将这想法抛之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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