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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   春潮还是穿着上午灰褐短打,但怀里抱着纸包的三个馒头。
      她裹紧衣服抵御着夜风。
      堪堪在夜幕降临后找到城内的一座破庙。

      庙里血腥味随在风里入了春潮的鼻子。她掩了神色,装作一副懵懂。

      春潮进了庙,在转身关门的一瞬。
      苍白冰冷的指从后扣住了春潮的脖颈动脉。

      男子鼻尖嗅到安神香气,但他没有松指,反而更紧了些。
      紧到他可以感觉自己的指和被扣之人的脉搏一样在快速搏动。

      春潮怀里抱着的馒头被这一吓松了劲儿,从纸里掉出散落在地。

      男子指上有温热的液体触感传来,冰凉的指才扣的松了些。

      “是个小鬼吗?”
      声音有些刻意捏造的女气,但是个男人。

      春潮感觉他的指节腹上有薄茧,可能是个用兵器的。
      她没有答话,右指却摸上了腰间负有。
      泪水如同豆粒儿一般砸在男子指上。

      男子指被泪水染了温热,慢慢的松指,放开春潮。
      他回了庙角阴影处,全身笼在暗处,似乎是忍着痛意,坐下时倒吸了几口凉气。

      春潮眼睛略红肿。
      她在男子松手后,刻意加重了脚步,呼吸杂乱,低头手忙脚乱地捡馒头时撇了他一眼。

      白脸倒八眉,塌鼻苍白唇。是白面千手,人没错!

      白面千手面色惨白,身上的灰衣被血浸染,浑身都是铁锈味儿。
      他在阴影处瞧着春潮手忙脚乱,嘴角有抹讽刺的笑。
      在这样的环境下,她竟然还有心情收拾馒头。
      真是奇人也!

      春潮感受到了他的打量,但她没敢抬头,乖乖的做着哑巴,占据了离白面千手最远的那个角落。

      "小哑巴,你过来。"
      白面千手看出春潮的瑟缩胆怯,心下奇怪,是他想多了?
      他看似和煦的又补充了一句,"我不杀女人的。"

      春潮怯生生的抬头看了一眼白面千手又低下了头,手紧紧地捏着衣服,似乎要揉破了一样。
      之后似乎是为了壮胆一般,她呼吸了几口凉气,感觉身子也冷了不少。
      做完这些,她又抬眼看向白面千手,杏眼里除了恐惧还多了丝同情。

      白面千手看着这一出,伪装真的很到位啊。
      他摇手不要春潮过去了,他最见不得人眼里的同情和可怜,即使是假装的也不行。
      他才不可怜,尤其不需要一个假装的哑巴可怜。

      夜风从庙的破口处吹进来,里面还裹挟着些尘土的味道。

      春潮的身体抖了几下,团成了一个鹌鹑。
      她从头压着胳膊的缝里看向白面千手。
      她总觉得他在打量自己,这感觉很是强烈。
      她突然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地挪到白面千手身边,递给了他一个沾了灰尘的馒头。

      白面千手一怔的时间,他的手里多了个温热的馒头。

      他看向春潮,眼里有了些诧异和奇异的光。

      春潮没看出他有何不同,扯出一个笑,又退回了原地。
      她本来想着从白面千手这里打听一些关于如何进入危楼的事,但她没有寻到开口的时机,只好先混个好感。

      万魔窟被围剿,其余的万魔窟人大多受危楼庇护,她想进危楼,所以想获取些情报。

      过完夏天,春潮在父母坟前磕头离开了回廊山。
      她一定要知道事情真相,一定要报仇。

      但她才出回廊镇不足半月就被一批自称是万魔窟的人抓住囚禁在了一处地牢里。
      那牢里都是些花季少女。长得是各有千秋,但哭起来都是放声嚎啕。

      春潮初出回廊,何曾见过如此景象。

      牢里每日少一批少女,再填充一批少女。
      没等春潮抓住一人打听,那地牢就被朝廷派来的将士攻破。
      少女们被解救,春潮混迹其中,后找时机溜走了。

      之后,春潮一路往北,辗转到了瑞泽郡。

      春潮打听到消息,瑞泽有危楼的秘密据点。

      于是她假意被卖进绿腰馆,每日里忍受着馆里浓郁熏香和胭脂味儿。
      半月后,她终于等到一次接近危楼上层的机会。
      当天夜里,那人未到,反而惹来上千白甲红篷将士,漆黑的弓弩射出精锐箭矢,射塌了绿腰馆。

      只这几月,春潮与朝廷有了万千牵扯。为了遮人耳目,少惹祸端。
      她到中腹之地这一路,所逢遭遇使得她学了几招。

      男装,扮乖,装疯哑。

      这些春潮运用得很是熟练,至少没人拆穿她的疯哑。

      比如此刻,白面千手就没有戳穿她的哑。
      他平静了心绪,面上不显,一挑眉,正要开口说话,庙门突然被风吹开。

      ‘咔嚓~砰’地一声巨响。

      白面千手站起身来,面色冷肃看向门外又回首看了眼春潮。

      风冷冽的灌进庙里,秋风刺骨。
      庙里横梁上挂着的破旧布绸拍打着横梁。

      春潮缩成一团,更紧地抱住自己,窝在了角落。

      一道拉长的黑影慢慢缩短。
      空气里有浓烈的杀气和凶悍气。

      春潮稳住心跳,站立起来,与角落墙皮紧贴。

      庙里原本点着的蜡烛飘飘悠悠,忽明忽暗的终于被风扑灭。
      阴云终于散开了些,惨淡的月光从庙门投射进来,称得庙里的破损神像阴诡森森。

      锡杖先入庙里人的眼。

      缘生和尚一身黑色袈裟越发无常。
      原本显露表面的慈悲为怀的心肠也被阴影盖住,掩在了肚皮深处。

      白面千手又看了眼春潮,手握住馒头的地方有着温热。
      他放声大笑,朝春潮比划手指,逃,"和尚,我与你无冤无仇,何必执着杀我呢?"

      缘生和尚背挡月光,看不清眉眼,他也一笑,"圣上不喜犯下作乱的人四处蛊惑人心。"

      白面千手一听此言,知道暗中纠集旧部的事已然暴露了,"今日,和尚你取走了我项上人头;明日,和尚你还能取走这中腹之地的万众人头吗?"

      "今日事今日毕。老衲只过当下。"缘生和尚不再听白面千手言语,他快走几步,持杖迎面砸向白面千手。

      白面千手将馒头揣入怀里,一个纵身站在庙里供桌上,完全不像个重伤的人。
      他将桌上破口子的供奉盘碗踢下地,噼里啪啦的清脆声音响在寂静的夜里。

      门外卷起一阵疾风又平息下来,门也被风吹得哐当的一声响。

      缘生和尚的锡杖砸入地面,碎了几块儿石砖。

      "圣上把控朝堂不忘江湖,也是劳心劳力的很。如此说来,倒也是我们这些江湖人给圣上找麻烦了。"白面千手面不改色地又吐出这话来,讥讽味十足。

      缘生和尚真的动了怒,他面色青红交加,"圣上所为岂可由尔等宵小评判。"

      春潮本来与墙相贴,做个墙皮。
      她知道当今圣上是凭借手下的那四大名将才震慑住了南域,把控着北疆疆域和北疆朝堂。
      而那四人里除了白虎出身于京都军侯世家,其余的都是江湖人士。
      白虎以皇权为命,却死于护疆一战。
      其余几人心思各异,为帝所用皆有自己的打算。
      圣上把控江湖也有一定道理,可逼迫的太紧,会出大乱子。

      春潮原本屏息敛声因为想到强权微势而泄了几声呼吸。
      和尚锡尾点地,耳尖一动,差点儿漏了一个小人儿。

      "往来客那人是你吧!"这话不是疑问句。
      春潮重新屏息敛声,没有应和。

      白面千手原本冷凝面色,听了此话,嘴角不由勾起了个笑。

      春潮闭眼,不闻不看,只耳朵微动,听着声响。
      她不打算参与其中,她与和尚无冤无仇与那白面千手也没有交情,她准备明哲保身。

      缘生和尚没再说话,一个飞跃就与站在供桌上的白面千手缠斗起来。
      拳掌交接,白面千手不敌,被和尚一个锡杖贯在地上,口吐鲜血,呼吸深重。

      春潮心里叹息一口,睁开了眼。
      这如何能逃脱出去?!

      "老者,何必赶尽杀绝。"

      和尚原本要砸向白面千手的锡杖转向了春潮。
      春潮抽出负有,注气成剑。
      没等和尚反应,一脚点地刺向和尚左腹。

      她在客栈时就发现和尚运气出招时气息有些滞涩,他抬左臂时呼吸比抬右臂要重。

      缘生和尚感觉剑气凛然直冲他腹部而来,嘴角扯了一笑。

      少年无畏啊!

      缘生和尚随剑倒退,又以锡杖为拦,四两拨千斤地将负有格挡了下来。

      一击不中,春潮撤开,离缘生和尚有十步远。

      她摸着袖里的银针,很是不舍。
      这是周涧放在木屋里,她为数不多拥有的东西。
      针一共有一百零三根,一路上她一根也没丢。

      春潮屏息站立,放缓了心跳,她发现那和尚好像看不见,一系列的动作全凭着那双耳来听。
      春潮不动,那和尚也不动。
      一时间只有风吹声。
      一个时辰过去。
      地上原本还粗重喘息的白面千手已经开始进多出少的呼吸了。
      春潮看着地上蔓延的血液,眼底现了血色。他好像快不行了。

      周涧是个大夫,讲着医者仁心。
      春潮不能眼睁睁看着人死在眼前而不作为。
      那样会让周涧失望,她不想让他失望了。

      血管里血海翻腾。
      她不能习惯杀人的漠然,也意味着她不能养成看见人死而不救的冷漠。

      春潮手掐入掌心,疼痛可以让她保持清醒,指尖沾染血色。
      春潮摸着银针,一狠心朝和尚的眼抛出十枚长短不一的银针,随即她持负有直刺向和尚。

      和尚没有察觉出春潮变化,但和尚反应很快,锡杖几个旋打落了数根银针,春潮破釜沉舟的一刺也被他拦了下来。
      他将身上威势放开,锡杖瞬时重达千斤压迫住了春潮。

      春潮虎口生痛,憋气力抵。

      负有化柔却搅不碎锡杖反被锡杖缠住。

      春潮与和尚四目相对。

      缘生和尚没有留情,他用力一抽一松然后一顶。
      负有从手里脱离掉落在地,春潮也飞撞在了墙上,口中铁锈味蔓延。

      和尚上前,打算趁机要了春潮的命,但下肢突然一阵麻木,他险些跪倒在地。
      只见,和尚膝下三寸,胫骨外侧约一横指处的三阴交穴上插着三根银针。

      春潮知道自己不敌,故意近战从而在被撞飞那一瞬将银针射入,让和尚下肢麻木瘫痪一会儿。

      和尚逼出银针,然后运气,用锡杖支撑住自己,今日就先杀了这个小人儿。

      春潮握拳支撑自己从地上爬起来,眼里的血色变为了血瞳。
      缘生和尚出杖撞向春潮,春潮避开朝后一跃一滚,捡起了地上的负有。

      负有身上发出诡谲的森寒冷光。

      春潮看出和尚下肢麻木正扩散,支撑不了多少时间。

      负有成剑,锋边锐利。

      地上躺着的进多出少呼吸的人突然猛烈的咳嗽了几声,撕心裂肺的哑。

      屋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又被阴云笼罩住,庙里黑漆一片。

      春潮眼里的血瞳颜色淡了些,但仍然翻滚。

      和尚变了脸色。
      今日真是诸事不宜。

      "今日的事,老衲不会忘记。"

      和尚说完这一句就撤出了破庙。

      春潮跌倒在地,张口呼吸着空气,之后喘咳了几声,眼里的血色也褪下去,恢复了黑珠白睛。
      她不过故作姿态,凭着一股意气。

      春潮心如鼓跳,赶忙爬起,去推搡倒地的白面千手。

      白面千手一动不动。

      春潮冷笑,从袖里找出一根银针直向他眼睛。
      "咳咳~"

      白面千手故作刚刚醒转。他呼吸恢复平稳,刚才不过也是逼迫春潮一把。

      春潮站起,没好气地一脚踢在白面千手的腿上,开始寻找银针。

      白面千手倒抽一口冷气,"我们得快点儿离开。那和尚估计也反应过来了。"

      还有一根没有寻到,春潮也不敢久留。她压下心里的疑惑和愤怒扶起白面千手,回头又看了一遍,但没看到那根银针。

      白面千手也不推辞,将全身倚靠在春潮身上。
      春潮嫌弃地推了推,但她又不能放手,于是满脸的怨怼和怒气。

      出了庙门,春潮看见有几道黑影在远处屋檐上一闪而过。
      她仔细的看了遍屋外,哪儿里还有什么人,就连刚才听见的声音也没了。

      反倒是风大的很。

      春潮照旧压在心底。那和尚可能才是瓮中鱼,自己的出现反倒救了他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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