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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何处青天(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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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转过街角时,虞岳清竟又察觉到了那股熟悉的气息。他回过身,向身后的酒肆望去。
酒肆紧挨着门的位置摆着一张方桌,桌上搁着一壶正从壶嘴里冒出热气的茶。桌边坐着一个黑衣人,手里捏着茶盅,若有所思。
虞岳清喜出望外,几步便踏进酒肆,抱拳道:“上次恩人走得匆忙,在下还来不及寻问恩人名姓。”
黑衣人站起身,始终半咪着眼,不曾正眼瞧过虞岳清。他冷冷道:“不敢当,某还有急事,先走一步。”他站起身,将一块银子拍在了桌角。
虞岳清颇为尴尬地放下双臂,眼睁睁看着黑衣人大步而去。
方休怀见师兄进了酒肆,便跟了上来,正好和黑衣人擦身而过。黑衣人神色冷肃,目透寒芒,一股极强的压迫感外溢而出,竟让他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师兄,他就是上次救了你,但又不肯留下姓名的高人?”
虞岳清点点头。此人对他的态度极为冷淡,但偏偏又出手施救,不知是何原因。
“他走得如此匆忙,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方休怀转过头,目光跟随在黑衣人身后。
“那位客官是来寻亲的。”不远处的小二踮着脚,急忙赶来收拾桌子,他这两日得了黑衣人不少打赏,大部分打赏都是为了找人。
“小哥可知他的姓名和来历?”虞岳清问道。
“只知道姓陆,是个修道之人。他家里以前是开铁匠铺的。他青年时离家学艺,自此和亲朋失去了联络,再回来时,亲人已不见踪影。他好像准备离开青天县,到别处去寻了。”
虞岳清拱手一礼:“多谢相告。”
意难平和白瑶站在酒肆外,也和黑衣人打了个罩面。意难平对气息颇为敏锐,此人身上的气息明显有别于一般人族,但又不似妖魔,十分奇特。他能压制住虞少侠的伤势,可见功力不凡。
“万里凌空,逐天踏月。”白瑶的目光跟随着黑衣人的背影,不经意间发现了他的身份。
虞岳清听到白瑶的话便跑了出来,此时黑衣人还未走远,一道漆黑的背影夹在人群间,愈显浓烈。黑衣人步伐灵动,步履轻盈,犹似漫步云端。再仔细一看,此人的双脚竟悬于地面之上,如同踩着空气前行。
“凌空崖。”这凌空崖也是一个颇负盛名的仙门,与崇天门相隔不远,其门下弟子皆有不用仙术,便能腾云驾雾的本领。凌空崖历任掌门皆对崇天门有争较之心,两派素来不睦。如此一来,虞岳清便能理解这黑衣人的种种表现了。
“原来是凌空崖的师兄。”方休怀惊喜道。他虽然很早就学会了御剑飞天,但却不太精通。有一次,更是险些从万丈高空跌落,幸好师兄及时接住了他。凌空崖“万里凌空,逐天踏月”的绝技,他钦慕已久,但只听说过,却从来没见过。
人界仙门众多,每个门派的修行方式和门规教义皆不相同,所以即便同为玄门,也难免产生嫌隙,甚至会成为敌对。想不到,一向视崇天门为对手的凌空崖弟子,竟会不计前嫌,倾力相助。等一切尘埃落定,他一定要和师兄去凌空崖上拜会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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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在野外转到深夜,确信此地并无妖怪,这才找了一处僻静之地休整,只等明早返回闹市继续探听消息。
朗星高悬,弯月如刀。白瑶逆着火光,对着月亮出神。
此时,另一个黑色身影也凝视着天上的一弯浅月。
“白瑶姑娘,我有一事相问。”虞岳清以传音入密之术说道。
白瑶转过身,火光映上她的侧脸,一张白皙的脸孔半明半暗。
“但说无妨。”
“为何一定要等到月圆之夜才能医治师弟?救治师弟的办法到底是什么?”虞岳清直言道。
白瑶猜到了虞岳清心中真正的顾虑,终于决定把一切和盘托出。
“起死回生,有违天道,即便是神农后裔也无法逆天而行。所以,我准备在月圆之夜打开神农秘境,以列山石之力救回方少侠。”
起死回生,有违天道!他一听到这句话,耳中便嗡鸣作响。
果然是列山石!虞岳清眉头紧蹙,喃喃道:“没有别的办法吗?”
白瑶面色愈冷:“别无他法。”
虞岳清一惊,立即起身,惶恐道:“列山石乃神农至宝,关乎六界安危,绝不可妄动。此事万万不可!师弟也断然不会答应。”
虞岳清本以为,神农一族有活死人,肉白骨的奇术,或许可令方休怀死而复生,却不料,身为神农后裔的白瑶也束手无策。如此一来,他们又走到了绝路。
白瑶正是担心虞岳清和方休怀不会同意她的计划,所以才不愿提前透露。
“先祖有言:苍生即一人,一人即苍生。神农先祖造列山石镇守列山,是为护佑六界生灵,方少侠正是六界苍生之一。若先祖在世,也不会见死不救。白瑶自有分寸,虞少侠切勿多虑。”
此时,方休怀仍未入眠,他枕着右臂侧身假寐,并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一场激烈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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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衣着朴实的老妇人穿过熙熙攘攘的集市,不久便被一伙江湖郎中截住了去路。
“郝夫人,郝夫人!”郎中们殷切地笑着,毕恭毕敬。
这时,从老妇人身后走出几名家丁,急忙上前阻拦。
“大家让一让,我们夫人这次不是来找郎中的。”说话的家丁伸出双臂在胸前摆了摆。
几个郎中疑道:“不找郎中,那找什么?”
“道士、术士、和尚,总之就是会些法术的高人,什么人都成。”郎中们并未散去,仍是围在郝夫人身前,家丁有些厌烦,但还是耐着性子答道。
整个青天县的人都知道郝老爷早年间和一位名道学过些法术,还曾为县里除过妖,颇有些本事,绝非一般道士可比。郝府的主人便是个厉害人物,居然还要在外面请人!
郎中们互相瞧了瞧便一哄而散了。
“敢问郝府出了何事?”方休怀上前搭话道。
郝老爷素爱结交江湖异士,府中常有高人出没,久而久之,这郝夫人也能看出几分门道。当虞岳清一行人出现时,她便不由眼前一亮。
“此处人多嘴杂,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望几位高士随老身到家中走一趟。”郝夫人向几人施礼,慢声道。
两辆马车从郝府门前经过,郝府高门阔院,门庭煊赫。四人坐在马车里向外看,郝府气象清凛,丝毫不着阴郁之相。然而,马车并未停在郝府门前,而是绕到了侧门。
郝夫人带着几人从郝府的侧门而入,她多有抱歉,小心解释道:“诸位莫要见怪,我家老爷固执得很,不同意请人来看,所以老身只能自作主张。若有怠慢之处,老身给各位赔罪。”她说完便拘了一礼。
“夫人哪里的话。修道之人出尘离世,自是不会在意这些世俗之礼,何来怠慢一说。”方休怀一入门便觉一股森然冷意从脚底沿着身躯向上爬,将人锁得有些拘谨。他并不觉得天气阴冷,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郝府近日正在招待县里的行乞者和外乡的流民,府中下人们穿梭忙碌,份外热闹。
郝老爷名为郝传善,靠做绸缎生意起家,是青天县内远近闻名的大善人,一生行善积德,救穷济贫。郝老爷年轻时曾沉迷术法,四处拜师,在道术上颇有成就,多次为县里除害,可谓深受百姓爱戴。然而世事总不圆满,郝老爷年逾六旬,仍未儿孙满堂,如今,膝下仅剩一子,且多病多灾,朝不保夕。
郝夫人领着几人,尽量绕开府中下人,径直去了偏院。她一边走,一边细声诉说:“幼子自小便体弱多病,汤汤水水喝到大,但身子骨却不见硬朗。前段时间,他又大病了一场,本县的名医也束手无策,皆叫我们准备后事。但我家老爷不肯放弃,仍是不断叫人来看,我儿终是在一位道长的救治下起死回生。可惜好景不长,他也只是好了一阵子,便又病了,而且病得蹊跷。起初是噩梦缠身,睡不安稳,惊恐度日;后来则是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神色萎糜;而如今更是一言不发,痴痴傻傻,形同木偶。我想另请高明,为儿子治病,谁知我家老爷竟百般阻挠,叫我不要多管闲事。恳请几位高人救救我的儿子。如今我们夫妻二人只剩这一个孩子了!”
郝夫人双鬓皆白,面容憔猝,眼窝深陷,不知已流过多少眼泪。
“夫人放心,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救治令公子。”方休怀见郝夫人这般沧桑,心中亦不免动容。他自入府便感到身体不适,如今更是愈加难过,但仍打起精神安抚老夫人。
虞岳清、意难平和白瑶三人随即应声附和。
郝夫人连声感谢,引着四人进入了偏院。她快步走到房门前,正欲伸手推门,不想却被一个尖利的声音打断了。
“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