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云赋》临玖安

6、不眠之夜

　　“老何，你倒是说话啊！那镇北王要看的那些东西，到底怎么办？“胡龙焦急地来回踱步。
　　“哎呀，你晃荡的我头疼，来，坐下来喝杯茶”何宵用手揪着拧在一起眉头。“哪有那么容易，在临城他是贵人，可是这是漠北，山高皇帝远，就这些兵痞子，哼，你以为容易对付？”
　　“那咱啥也不做？就干等着？”今天在宴席上，云衡说的话，让胡龙十分忌惮这位王爷，生怕再次招惹到他。
　　“今晚睡不着的人多了去了，咱们就静观其变。”何宵把炭投入火炉中。火星四溅。“有时候啊！人得学会变通，就像这火，你只需要找一个恰当的引子，它自己就燃起来了，哪用得着自己上手呢！引火烧身的滋味可不好受。”
　　“我不懂你这些弯弯绕绕，反正不能让他查咱们的账。”胡龙最烦这些事，此时他正双手抱臂，皱着眉头。
　　“放心吧！好戏快开始了，咱们啊！就等着看戏吧！”何宵用炉勾盖上火炉盖子。“不早了，回去睡觉吧！”
　　“你最好算准了“胡龙撂下这句话，转身离开了。
　　“放心“何宵笑着目送他离开。
　　主帅营帐
　　“将军，信上怎么说？“徐卫在烧的正旺的火炉前烤手。
　　梁寒把信纸投进火炉中，熊熊烈火很快把信纸吞噬殆尽。
　　“皇后薨了“她抬头瞄了一眼徐卫，徐卫神色如常，“娘娘身体一直不好。”徐卫盖上炉盖，大火被压了下去。“走了…也算解脱。“
　　梁寒顿了顿，终究把到嘴边的咽了回去。那封信上写的是：“皇后韩氏，歿于冷宫，全身溃烂，中毒而亡。
　　“不过…”梁寒轻叹了一口气“五殿下和八公主从冷宫出来了，这也算…”梁寒想了想，还是改口道：“若是皇后娘娘在天有灵，也能放心了”
　　“出来了又能怎样呢？外租一家都是乱臣贼子，能好过到哪去“徐卫掸掉沾在袖子上的炉灰。“将军，估计京都要忙一阵子了，眼下这局势，若是利用好了，对漠北可是极为有利啊”
　　梁寒看着徐卫，忽然鬼使神差地说了句“有时候看着你，真觉得你应该有三四十岁了，可是，徐卫啊！你别忘了，你也不过只有十九岁而已。大可不必活的这么累”
　　徐卫却笑了，他反问道：“那将军呢？你不也只有十八岁吗？又为何活得这么累？”
　　梁寒看着他，转而笑了不知是问他还是问自己：“是吗？原来我才十八岁啊！”平日里严肃刚毅的女将军，回过头笑着拭去了眼角的泪，“你要不说，我还真不记得了我才十八岁。你看我的手”梁寒把手伸到身前，“这哪里像一个十八岁的人该有的手”她的手上磨出了很多茧子，手背更是布满大大小小的冻疮。
　　“为什么从军？“徐卫看着她的手，问道。
　　梁寒收回了手，拿出了别在腰间的酒葫芦。打开塞子，喝了一口酒“我十岁那年赶上了闹饥荒，家里一粒米都没有，为了不饿死，我们就出去挖野菜，扒树皮。可是后来野菜树皮杂草，这些能裹腹的东西也没了。朝廷的赈灾粮迟迟不下来。我们只能扒土吃。就这样挺了半个月。忽然有一天半夜，我被饿醒了。无意间听到了我爹娘的对话。”梁寒又喝了一口酒。“你知道吗？都过去这这么久了，我还能一字不差的把他们当时说的话背出来”那一幕再次出现在脑海中，梁寒反而觉得有点可笑。
　　“她娘，张子说了，睡着动手不疼，咱这也是没办法了，总不能一家人一起饿死在这“
　　“可晗儿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
　　“娘，我饿”梁伟有气无力的拉着娘亲的袖子“我饿”他重复着。
　　“明天吧！这孩子托生到咱们家没享过一天福，我想让她体体面面的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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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你逃走了？”徐卫听她模仿着父母的语气，一时没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
　　“是啊！不然留下来等着被吃吗？许是愧疚的缘故，第二天他们对我百依百顺，我爹不骂我了，我哥哥不打我了，我娘也不使唤我干活了，不过我爹一直在磨刀”梁寒忽然闭上了眼睛，“你听到了吗？那磨刀声可大了”不等徐卫说话，梁寒接着说道：
　　“我骗他们要出去找吃的，然后就再也没回去。可是我当时饿极了，根本走不了多远。为了不被他们找到，你猜我去了哪？”梁寒把酒葫芦倒过来空了空，“没酒了”徐卫把自己的酒递给她，问道：“去了哪？“
　　“村里埋死人的地方，我去了之后才发现，死人都不安全了，刚死没多久的人，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人吃人啊！真是不怕遭报应。可是，能怎么办呢？被逼到绝路，总得活着啊！我看着那些一动不动的人，肚子咕噜噜叫个不停，我爹娘的话又出现在我耳边，于是我蹲下来，趴在一个死人的身上，她的四肢都没了，不过，脸上还是完整的，她的眼睛是睁着的瞪的很大。我用手遮住了她的眼睛，然后啃住了她的脸，其实她的脸几乎没有肉，可我还是像恶狗一样，从一张都是骨头的脸上，咬下了肉。就这样，一个接这着一个的啃，最后肚子居然真的不叫了，我也有力气了，就赶紧跑了。”梁寒把酒葫芦放在地上 ，接着说：“跑了很久很久，遇到了北上的军队在招兵，我就去了，可他们说女的不能从军，把我撵走了。我不死心，就一直跟着他们，一个将领说我很像他的女儿，我就叫了他一声爹，没想到他挺吃这一套，他就把我带上了，就这样我就跟着他们来到了漠北，这一晃都八年了”
　　“这就是我的故事。”梁寒并没有过多的情绪，仿佛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天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将军前途不可限量。”徐卫看着她说道。
　　“韩公子，你也一样”梁寒拍着徐卫的肩膀说道。
　　两人沉默良久，梁寒放下了手“不早了，回去吧！明日还得应付那位镇北王呢！”
　　“属下告退“徐卫起身行礼，然后离开。
　　走出营帐，徐卫背着手 ，来到了望敌楼，站在楼上，他望着挂满星星的天空，沉思良久，最终面向东南，也就是皇城的方向，恭恭敬敬地跪了下来。
　　“侄儿送姑母。”说完伏地叩首。眼泪洒在地上，在这寒冬，泪水落地成冰。砸人于无形。
　　良久，他扶着墙缓缓站起，“哪里还有什么韩公子呢！不过是游荡人间的恶鬼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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