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8（小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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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绵雨似是还要再下一阵，鱼铺的门紧闭，玻璃窗却半开着，透过那道缝隙可以看见那漫天的雨幕连成一片。
程秋雨依旧站在屋檐下。降雨后的气温直线下降了几个度，女人就穿了件单薄的棉裙，裙摆的长度堪堪遮住她的小腿肚，泡泡袖的设计将她白皙的颈衬得愈发修长。
许是衣服过于单薄，她缩缩脖子打了个寒颤，下瞬抱紧双臂用掌心搓了搓。
裴聿澄微蹙起眉心，抬眸瞥了眼墙上挂着的时钟，下秒他的眉心皱得更甚。
离下班竟然还有五分钟，但他此刻早已按耐不住内心翻涌而上的那股躁动，很想冲过雨幕去抱抱已经冻的全身开始发颤的程秋雨。
女人将掌心抵在唇边哈着热气，她视线扫着眼前下个不停的阵雨。先前在黎映，她从来都是等不及直接冲进雨幕，反正生不生病也没有人管，回家煮碗姜茶趁热喝下去，隔天又拖着有些疲倦的身子去画室或者教室上课。
但此刻，她竟有种想慢慢等雨停的冲动。这准确来说是她第一次这么有耐心地站在屋檐下，那瞬打心底泛起的那股寒意竟直接被她此刻这种无知的冲动给驱散了大半。
她摊开手心递到雨幕下，绵绵细雨落在她留有余温的掌心中，随后顺着她的指缝滑落，汇成水流冲刷过混着鱼腥气和血水的水泥地。
她微昂着脑袋，看着书店屋檐边青瓦上一滴接一滴滑落的雨珠，似是弹奏出盛夏雨天傍晚里最动听的乐章。她稍矮下些眼眸，就与抱着外套迫不及待跑出鱼铺的裴聿澄撞上。
那刻隔着漫天雨幕，她瞧见男人被雨冲刷得有些湿漉的黑眸亮着微弱的光，他额前的碎发被雨珠染湿，此刻一绺绺地垂他眉上。
隔着条赌鱼街，在这混着咸湿鱼腥味的海风中，他不顾那绵雨落在自己身上，义无反顾地迈着步子走到她面前。男人黑色卫衣的衣襟被水晕湿，长睫上还挂着水珠。
他眨眨湿漉漉的双眸，乌黑长睫轻轻颤了下，那水珠就不受控制地顺着他眼角掉落下来，滑过他高挺的鼻，没入他殷红的唇。
程秋雨目睹着那滴水珠滑落，而她的视线竟像是被黏着在他的唇上那般，她下意识吞了吞口水，下瞬男人将方才护在怀里的外套披在她的身上，外套上那股淡香猛地钻进鼻尖。
她记得这个味道，是KENZO风之恋的味道，她高中时最喜欢这款香水，小众又平价，重要的场合她都会喷点。
朋友都调侃她：可真够爱美的。
那时她还会骄傲地昂起脑袋回怼她们：花季的年龄，谁还不爱点美。
但自从上了大学后，她就逐渐向“宅女”转变，能做到不出门就绝对不会主动去打扮自己，朋友那时候就觉得她变得特别奇怪，但没有人愿意往抑郁那个方向去想。
她就独自忍下那阵委屈，直到有段时间她经常会因为拉不拉窗帘这种小事跟室友开始争吵，她们才逐渐意识到事情的严重程度。
后来她会因为今天穿哪件衣服或者哪双鞋出门纠结而感到委屈，半夜情绪崩溃地站在阳台吹风，或躲在被窝里偷偷抹眼泪，朋友也开始疏远她，她们变得不理解她。
再然后她就变得独来独往。
那时候就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些。而如今这个样子的她不过是在室友以及朋友的一次次疏远和嘲笑声中逐渐变矫情和抑郁的。
程秋雨记忆中压抑程度达到顶峰的那次，是个原先本就跟她不对付的同学恶作剧将粉笔灰倒在她座位正上方的风扇上，当时恰好是夏季最炎热的天气，周围觉得热却不知道恶作剧的同学便打开了电扇，那瞬漫天的粉笔灰落在她的身上，迅速模糊了她的视线。
这让她原本就有些崩溃的心态直接碎成玻璃渣，那天晚上她没有回宿舍，而是独自坐了205路公交车绕了黎映市区一圈，然后在图书馆站下了车，坐着2109路回了华南公寓。
她从卧室床头柜里找到那盒图钉，解压般地将图钉一枚枚针尖朝上摆床单上，随即盖上厚重的被子，双手一摊，泄气地倒在床上。
图钉的针尖扎过棉被里层，许是针尖还不够长，并没有刺过被套扎进她身体里，那瞬内心想寻求刺激的想法冲散她所剩的理智，她一把掀开棉被，抬手狠狠地拍上去。
她的左手被扎到血肉模糊，就在离解脱只剩最后一步的时候，睡在她对面的陈姨终于听到些许动静，她跑过来敲响她的房门。
见她在房间里面却一直都没任何反应，陈姨直接开了门冲进来，她用衣服摁住程秋雨不断渗出血的胳膊，她心疼地哽咽着将受伤的她抱进怀里。那晚，陈姨将她送到医院，守在她病床前安慰了她一宿。
这是程秋雨对自己最狠的一回，她本来就没想过要在那次活下来的，却在那次意外得到了她许久没感受到过的爱意，仅属于她一人的爱。
但后来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陪了她很久的陈姨突然提出辞职不干了。往后的日子她又重新陷入无边的黑暗中，她开始以绝食这种决绝的方式逼程华将陈姨找回来。
但程华哪吃这套，他最不吃的就是这套。不管那段时间她怎么作，他都无动于衷，甚至都没想起来要问问她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大概从这时候开始心寒的吧。
程秋雨也不逼自己绝食了，她开始暴饮暴食，在其他人面前表现得都特别正常，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厌恶这个世界上的一切。
虚伪的友谊，靠血缘关系维系的亲情，一次次无望焦灼地等待，她多想将自己溺进海里。反正她本来就打算死了之后将骨灰洒在大海里的，那还不如就这样直接死在海里。
但她再次自杀未遂，她又活下来了。她不知道自己都是些什么奇怪的狗屎运，总能在她寻短见的时候，让早已绝望的她被救回来。
那段时间，她活得压抑且痛苦。
程华潜意识里根本不相信她会这么脆弱，昔日一同玩耍的朋友在看到现在的她后，唯恐避她不及，甚至不理解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而在她变得不正常后，她听到最多的竟是“你是不是抑郁了呀，听说抑郁症患者都会自残或者自杀的，你怎么没跟他们一样去死啊”这样的话。但谁又敢去相信，这种恶心人的话居然是她先前最好的朋友说的。
经历了这样的事情后，反倒让程秋雨彻底明白了“人性”这个词到底有多阴暗。
它是一次次将她推向深渊的关键，是她努力寻求帮助时的绊脚石，却又是她寻短见时能够温暖到她的救命绳索。
这世界上有恶，就必有善。
只是她遇到的恶比善要多，但正是她遇到的那点善才支撑着这具空洞躯壳活到现在。
程秋雨不愿再想，她下意识抓紧披在身上的那件薄外套，外套上还留有他的余温。她微昂起脑袋去找裴聿澄的眼，但她不知道她此刻的眼眶早已憋得通红，那股滚烫的温度早已让她麻木，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这样是为刚刚突然记起的那些心酸往事而委屈，还是被裴聿澄此刻颇为暖心的举动给感动的。
答案无从而知。
屋檐下的空间很窄，她和裴聿澄靠得很近，近到她甚至能清晰看到裴聿澄那双干净眸子里倒映着的自己，面色苍白，毫无血色，杏眼微微睁着，却呆板无神到让人害怕。
那他……怕不怕这样的程秋雨，阴暗潦倒，面目全非，甚至还有点让人憎恶。
程秋雨第一次这么勇敢地去探他眼睛，但他藏得实在太好了，她根本看不出任何漏洞。
他发梢上凝住的水珠毫无征兆地滴落在她的眼角，她微眯了下眼睛，硬生生挤出的那滴泪水就混着水珠直接滑落下来。
她现在真的是越来越敏感了，遇事忍不住就鼻尖酸涩，怎么也憋不住想哭的冲动。
她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裴聿澄见状绷直嘴角，下瞬手足无措地想要替她擦去泪水，他掌心落在她被冻得发白的脸颊上，拇指摁压主她的眼皮，那股酸涩倒是减轻了点，只是眼泪依旧汹涌地往下砸。
“不哭了，我陪你在这里等，好吗？”
程秋雨愣了下，抬眸偷偷地瞥了眼站在自己眼前的裴聿澄。他此刻莫名像只淋了雨也要时刻等在主人身边的大狗狗，而那心疼意味明显的眼神在那瞬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她眼前。
他这会儿怎么又不知道要藏藏的。
怪可怜的，是要跟她比谁更倒霉吗？
他可真讨厌。
程秋雨再也忍不住心头那股不断满溢的酸涩感，垂头将脑袋埋进他的怀里。
一如那天那般，男人朝她张开手臂，对她说“过来，我抱抱你”，但不同于那次，这次是她主动撞进他怀里的。
男人垂眸瞥了眼她轻颤的脊背，她的身材本就瘦削单薄，此刻凸起的肩胛骨直接撑起那件单薄的衣服，让她显得愈发瘦弱。
外套滑下肩头，他无奈地轻叹了口气，细心地替她将衣服重新拉好。
他依旧像那次一样揉她后脑勺安慰她，不同的是这次他主动抓起她的手环上他的腰，他另只手也轻轻地搭在她腰侧，他的掌心滚烫炽热，透过薄外套和薄棉裙灼着她皮肤。
下瞬，她听见男人委屈的命令声，透过延绵不绝的雨幕，他的声音混上点潮湿的喑哑。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08（小修）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