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小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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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映的盛夏，才五点一刻，清晨的第一缕曙光就撕破厚重的云层倾泄而下，将天空分成明黄与湛蓝交汇的斑驳色块。
几道残光挣扎着刺过窗帘缝隙，洒在房间的各个角落，看上去朦胧而又梦幻。
但程秋雨却兴致缺缺，她斜躺在柔软的床上，枕着胳膊透过缝隙瞧着窗外的景色。这窗帘她已经有将近两星期没有拉开过，而她也像诈尸那般在这张床上整整躺了两星期。
煎熬、痛苦、不愿面对生活、兴致也不高，而先前那个最爱打扮的她现在也可以为了不见光，躲在房间里三天不洗澡五天不洗头。
一切都变得越发异常，伴随着一阵阵让她崩溃的胸闷和焦虑，程秋雨再也忍受不住那股翻涌而上的难受，起身捂嘴，二话不说地跑进厕所，抱着马桶吐了将近半小时。
这种症状已经持续三星期了。
心烦不安，入睡困难，对自己先前的喜好也提不起任何兴趣，甚至都不愿意去碰。
她这频繁跑厕所的声音终究还是将睡在隔壁的程华给吵醒，男人像是泄愤那般拼命地踢踏着拖鞋，跺着木地板走出主卧。
路过程秋雨房间时，他小声地抱怨了句：“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好好睡觉啦！”
早在一星期前，程秋雨就在程华面前委婉地提起过自己好像生病了，想让他有空的时候带自己上医院去检查检查。
男人先是不敢相信地看了她好几眼，然后才扬唇笑出声，质问她怎么这么矫情，看个病还需要人陪。
程秋雨忍着身体上的不适，耐心地将自己这段时间的身体及心理状况同他说清楚。
“所以，我可能有……抑郁倾向。”
程华显然不太相信她说的话：“别遇到点事情崩心态就说自己抑郁了，没有公主命还一身公主病，你有什么好抑郁的，是我一个月给你的零花钱不够多，还是各个品牌商的限量款衣服和包包这个月上新没有你看满意的？”
她刚刚那话明显将程华这些年积压的情绪全都激出来了。那天程华出发去公司前还特意“叮嘱”她以后别在他面前提抑郁不抑郁，要真得抑郁症了就拿医院开具的证明丢他面前让他心服口服。
瞧瞧，多狠的心啊。
程秋雨起身下床，光脚走到窗边，那道残光倏然落在她脸上，她下意识眯起眼睛，下瞬她便迅速将窗帘拉好，然后扑回床上，一头蒙进被窝里。困，但睡不着，她打着哈欠翻了无数个身后，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门外程华已经开始做早饭，程秋雨磨蹭了很久才换了睡衣，套上件T恤和牛仔裤，随意拨了下脏乱的头发，开门准备出去。
非常不巧，她出来的时候正好跟吃完早饭准备回房间拿公文包的程华面对面碰上，男人许是真没睡舒服，此刻眼底的青黛明显。
他蹙着眉心打量了程秋雨几眼：“怎么回事，我不在家的这几天你打算当原始人了，这头发油得都可以炒菜了，这脸得好几天没洗了吧，小姑娘家家怎么这么不爱干净。”
说完就蹙眉匆匆从她身边走过，他的视线都不愿意在这样的她身上多做半秒停留，甚至也不问她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程秋雨也懒得管他，去卫生间洗完漱，然后走到餐桌旁自顾自开始吃早餐。等程华再次出来时，她指了指放在桌角的手机，示意他想了解的话就看看。
程华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敷衍地扫着屏幕，下瞬手机猛地被拍在桌面上：“什么意思，程秋雨你现在是在打击报复我是不是？”
程秋雨被吓到，缓了缓跳得极快的心脏，抓起那张索然无味的大煎饼咬着：“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抑郁症是种病，可以治的。”
程华被她气得不轻，颤着手指着她的鼻子留下句不可理喻，转身毫不留情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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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秋雨决定去医院看看病。
她独自在房间里磨蹭了半小时后，才从衣柜的最底端拿出条过季的厚棉裙去洗澡。等她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
她取完号，坐大厅里等。身旁来来往往的都是穿着病号服的病患，面色蜡黄的，身残体弱的，推着轮椅身材消瘦的，甚至还有躺在病床上被护士疯狂推着不省人事的……
场面极度混乱。
程秋雨小时候很少生病，那时候她妈妈和程华感情还没破裂，她也是程家上面三代都捧在手心里的宝。但这种表面上的物质关系还是很轻易被击碎，妈妈身患重病，程华心系公司，妈妈觉得程华不重视自己，闹着说他没爱了，一定要和他离婚。程秋雨本想跟着妈妈生活，却不幸被法院判给程华。
程华从小对她的要求很高，这在无形之中给了她无数压力。高三那年的第一次月考，她不过是填错了道选择题导致与年级第一的宝座失之交臂，但怎么说也牢牢捍卫住了自己年级前三的地位没有动摇。程华却说，成绩虽然有进步，但你怎么不是第一。
他喜欢拿第一说事，也总将自己的意愿强加在她身上。后来，高三下半学期，妈妈病情加重不幸去世，他怕这个消息影响到她的学业，生生隐瞒下来。却不知程秋雨每星期都会跟妈妈通电话，在被“冷落”了三星期后，她才从姥姥口中得知妈妈已经走了的消息。
当她质问起程华的时候，男人还摆出一副我也是为你好的姿态，大放厥词：“程秋雨，你现在跟我闹是不是？这次考试退步了多少分你知不知道？你到底有没有想过自己的未来！”
程秋雨也被逼出一身脾气：“要你管！”
“你也该想想了，现在不集中精力将所有心思都放在学习上，以后你还怎么成才。”
程秋雨忍无可忍，当即转身甩上门，给他程华先生表演了个离家出走。
那时的她被程华压得喘不过气，她想过自杀，却无意间被同学发现，然后告诉老师，老师再告诉领导，最后才联系到程华。
又挨批了，被她那恶魔爸爸。
那天程秋雨的情绪几近崩溃，她绝望地跑出家门，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飘。她路过无数处温情的场所，最后走进一家便利店，在众多无知学生的注视下买了整整一盒图钉。甚至在她推门走出便利店后，那些学生的视线照旧落在她身上，程秋雨慢吞吞地回视过去，那眼神空洞无神，学生们吓得急忙垂下头，就像看到突然降临的死神那般慌忙去躲闪。
然后……
“52号，程秋雨女士在吗！”
“52号，程秋雨女士在吗！”
“52号，程秋雨女士在吗！”
一连喊了三声她名字。
程秋雨提起包，起身走进咨询室。
咨询室里只有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见她进来后就一直在观察她的脸色。
“最近过得怎么样？”
程秋雨愣了下才意识到这是医院里的检查流程，她垂下眼眸：“很难入眠，经常胸闷头疼，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一丁点儿兴趣。”
“这种情况持续多长时间了？”
“很久，小时候就活得很压抑。”
医生皱了皱眉：“那你怎么现在才来？”
程秋雨扬唇笑了，无奈开口：“觉得难以启齿，而且身边的人都不怎么理解我呢。”
“有家长陪同吗？”
“没有。”
须臾片刻，医生抬眸提了提眼镜，认真地看她：“有过自残或者自杀的念头吗？”
程秋雨沉默半晌，点头：“……有。”
“行，你先去做个全身检查，看看是不是身体上的原因导致的生理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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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秋雨回到家的时候，程华还没回来。只有厨房还留着一盏她走之前特意亮起的小桔灯，以防程华回来因看不见路而磕伤贵体。
程秋雨将病历单放在客厅的茶几上，然后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压在上面，她没有像以前那样坐客厅等他，转身回了房间整理东西。
这次，她是铁了心要走。
她叫的滴滴已经在楼下等她。
程秋雨费力地将行李箱抬下楼，在司机的帮忙下提进滴滴快车的后备箱。
“姑娘，目的地是临隙对吧。”
临隙是程秋雨妈妈的老家，一座靠海的小县城，依山傍水，环境很好。她妈妈在世的时候，隔三差五就带压力大的她过来散心。
“这么远，你去那小县城干什么？”
程秋雨情绪很淡：“玩离家出走呢。”
司机见情况不妙，急忙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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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风咸湿，带着些令她感到不适的腥气，扑面而来的风将她的头发拨乱，混上点湿腻。
程秋雨拉着行李无助地站在路边。
无依无靠。
她站在人潮汹涌的街头，迷茫地看着眼前一眼都看不见尽头的长街，无端涌上一阵后怕，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鼓足勇气后才拉上行李混人群里往前走着。
眼前的这条街叫赌鱼街，街上的商贩小铺都在卖着不同品种的海鲜。橙黄色的落日缓缓坠下海平线，湛蓝的天空被还未散去的红霞划分出亮红色向明黄色渐变的斑驳色阶。
街边小贩的吆喝声震耳欲聋，程秋雨只觉得自己混在其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但现阶段她只能先随便找个住所休息。
“鲫鱼鲤鱼娃娃鱼，最好吃的还得是那胖头鱼，诶诶诶大美女，走过路过就不要错过啦！”
程秋雨拉着行李歉意地同他摇了摇头，直到走到街尾，她都没有看到一家能够住人的客栈或者宾馆之类休息的场所。
她左顾右盼地扫了几眼周围的陈设，下刻就被贴在电线杆上的招工启事给吸引了注意力，她丢下行李凑近去看。
招工：本店现因生产需要，特向社会招收1名普工，男女不限，要求双手完好能拿得住刀，薪资要求可面议，工作期间包吃包住。
地址：赌鱼街1单元4-107号，联系人：黎所旺/裴聿澄，联系方式：133********（黎所旺）/198********（裴聿澄）。
甄佃鱼铺
甄佃鱼铺？
她刚刚进来的时候好像看见了。
程秋雨撕下这张招工启事宝贝地揣进兜里，然后拉着行李箱一家家往回找着，终于在街头找到了那家灯火昏暗的店面。
这店好像快要打烊了。
她火急火燎地将行李搬进店里。
店老板热情得很，见有个提着大包小包就往店里冲的小姑娘进来，他先是愣了下，随后才重新打开边门回到铺面前：“姑娘，这个点才来买海鲜啊，好东西早就被卖完啦！”
“我不是来买海鲜的。”
“那你是干啥来的？”
“是这样的，我刚在街角看到您这家店的招工启事，请问，您还招普工吗？”
店老板轻轻地“啊”了声，随即视线小心地开始打量她。见他的视线落在自己的手上，程秋雨轻声解释：“我之前是没怎么干过活，但我双手完好能拿得动刀，我完全符合要求的。”
店老板有些为难：“这上面虽然是写着公的母的都没事哈，但是这种野蛮人才干的粗活确实是不太适合你这种年轻的小丫头子搞啦。”
“要不您再考虑考虑我吧，我可以学……”
这时，鱼铺通道的棉布从里头掀开，程秋雨通过那条窄缝看到了里面的景象，是间堆满杂物的小屋子，但物品堆放却井然有序。
走出来的是个穿着橄榄绿和米白色条纹格拼接卫衣的男人，头顶晦暗不明的光落在他的发顶，将他的发色衬得更黑，他的头发有些长得扎眼，被海风吹得自然分向两边。
黑曜石般的瞳孔明亮，双眼皮在眼睑上划出道淡褶，他嘴角扬着抹没来得及收回的浅笑，勾起唇也没能遮住他右侧的虎牙。
程秋雨从没见过笑得这般干净的男生。
他带着立式耳机，身上那股干净的劲儿与这混着鱼腥气和咸湿海风的小县城完全违和。
许是注意到了她这个客人，男人脸上闪过一刻的愣怔，下瞬他就礼貌朝她点头，移开视线，打开边门走到店老板身边。
男人摘下耳机，同店老板打趣：“黎叔，可以呀，这个点还有人来买海鲜啊？”
黎叔凑近他的耳朵轻声同他解释：“哎呦，这丫头是看了咱的招工启事跑过来的，你说咱们这么脏的活咋能让人这金贵的手干呐！”
裴聿澄的视线落到她的手上。
确实挺金贵的。
这么双手谁敢招来拿刀砍鱼。
“你说怎么个整法，这丫头完全劝不走，她还让我考虑，我哪敢考虑，这招来要在咱店遇上什么麻烦，她家人不得搞死我……”
裴聿澄抬眸瞥了眼她身后的行李，估计是跟家里人闹别扭躲到这里来的。确实就像黎所旺说的那样，这人招来要是遇到麻烦，他们这店就是主要的责任所在，黎所旺也会有麻烦。
黎家在赌鱼街兢兢业业安分守己干了这么多年的老字号，可能还会因此受到影响。
这后果，确实很严重。
裴聿澄稍抬高些眸子，下瞬就对上女人那双微含泪水的杏眸，她的眼在那瞬迅速蒙上层朦胧的水雾，看上去像是担惊受了怕的兔子，她咬住下唇，还显得有些惴惴不安。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她大概是冲着招工启事上的那句包吃包住来的。
初来乍到的，她确实也没地方住。
“黎叔，让她留下来吧。”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01（小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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