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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拜三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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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潺潺的水流声,几个人已经到了咕咚河沟了。一条山路,一条小溪,一座石桥,一棵大树,一方神龛,几尊像。
“来拜拜菩萨。”徐峰几大步跑进黄桷树的阴影里,招呼刘双双过去。
刘双双扒拉扒拉自己的刘海,问虞锦要不要去。
虞锦没衣服穿,只得把书包挂在胸前,两只手交叉着搁在书包上,闷着头走路,听到问话,才抬起头一脸冷漠地回绝了。
得到否定的答案后,刘双双跟着徐峰过去站定,草草地看了破败的观音像几眼,拜了三拜。
真的鬼就在旁边,拜了也没用。
安明突然飘到黄桷树旁,抚上粗糙的树皮,按住发黄起锈却依旧坚硬的长钉,沉默低头,看不清神色。
虞锦看了他两眼,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便径直路过观音像。
他们不知道神龛里面是什么像,祂们早已经灰头土脸,颜色剥落,周遭生了杂草,他们也就随口喊了观音像。
徐峰拜完,耸耸肩,把快滑下肩头的书包弄上去,打量一下说:“这里好几年没人来放鞭炮了,以前听我爸说,过年啥的很多人都会来放的。”
刘双双有些害怕,不想落在后面,越过徐峰跑几步跟上虞锦,说:“别说啦,有事情的话都会来给菩萨上香的。你回头看看,那里不是插着三炷香吗。”
夏日的白天就算再长,这个点天也已经暗下来了,闷热的空气令人昏昏沉沉的。徐峰挠头,他刚才专心看菩萨去了,没注意插香的石槽里到底有没有三炷香,刘双双一提,他才猛地回头一看,真有三炷香,快燃完了,香灰在晚风里扑簌簌地掉。“哇,你不说我刚才都没有注意,以前看这个观音像没啥人来拜,我还以为没人信了。”
虞锦转过头去,安明还在黄桷树下站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看得他心里发慌。虞锦轻飘飘地说:“我刚才过来没有香,双双说了才看见。”
“我靠不是吧,这天还没黑讲什么鬼故事啊?”徐峰说话间往刘双双那边跨了几大步,扯着僵硬的嘴角强颜欢笑。
虞锦开玩笑一样说:“我过去看看啊,说不定现在也没有香啊。”
另外两个人默契地沉默了一瞬,虞锦绕过徐峰往黄桷树方向走,听到刘双双说:“你还记得你爷爷说的不?你小的时候被人贩子抓了,发了一场高烧,回来路过这里,燃了一天一夜的蜡烛才熄。”
虞锦绕过黄桷树,故作观察的样子打量树干,顺手抓住安明的手腕往观音像去,弯腰看石槽里的三炷香,点点头:“真的有香,我记错了了吧。我爷爷说的你们也信,他牛皮吹那么多。你们晓得下半湾里那个疯子撒,好像是他死了,过来安下魂,点的香。走了,快点回去,还要割猪草。”
徐峰笑了,搂住走过来的虞锦:“嘿不是他吹牛皮,你以前不是一路过这里就拜吗?还说有个人救你。”
虞锦挑挑眉,不解地问:“什么时候的事情了,我都没得印象。”
安明适时插嘴:“你小时候看起来有点呆,应该会这么做。”
虞锦用力地握了一下安明的手腕,回了徐峰的话:“这个事儿太无聊了,你们再讲我就说鬼故事了。”
得到两人的一直摇头后,虞锦才继续安安静静地走在两人身后,听两人说他的无趣。
“初三十六岁,没一点小时候的可爱。”虞锦松了手,安明只能自己抓住虞锦的手腕飘着走,轻笑说,“不过还是很聪明的,知道我被困在那里走不了,过来牵我。”
“我是刚刚救了你,有点虚才被树困住了,等以后厉害了,我就可以不用怕它了。不过,要先把你养壮一点。”安明攀附他的肩膀,换到虞锦的另一侧,温良地看他。
虞锦听着他慢慢地说话,这只鬼絮叨起来,丝毫没有救自己时冷漠疏离的感觉。
“吃没有,大伯?”徐峰朝田垄上的大汉喊道。
徐大伯手里拿着镰刀,直起腰来,喊道:“吃啦,刘双双快点回去,你妈摔了!”
刘双双着急起来,平时小如蚊呐的声音变得洪亮:“哪个时候摔的?!”
“三点多,好像就是脚崴了!”
“好的,我走快点!”刘双双眼看着就要跑起来,想到书包还在徐峰那里,就让徐峰先把书包放他家里,自己待会去取,话还没说完,就一溜烟跑了。
刘双双的爸死得早,这些年她妈到城里的食品厂上班,赚钱撑着家里全部花销,爷爷奶奶在家里边带着刘双双,种点菜,还养了两口猪,日子过得也还算不错。
平时她妈也就放假那两天回来一次,今天一回来给摔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去上班。
虞锦和徐峰也跑,徐峰背着刘双双的沉重的书包跑不快,虞锦胸前书包里的不锈钢饭盒和叉子哐哐地响,刺耳得让他慢下来。
徐峰拍脑袋,望着刘双双变小的背影说:“千万不要严重了。”
经过徐峰家的时候,徐峰把自己的书包从门缝里塞进去,和虞锦一起穿过竹林,到了刘双双家堂屋门口,听刘双双在大声说什么。
刘妈妈操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训斥刘双双:“自己去上学,不要管我。只要你自己学习好了,就是给我省钱,别说什么去帮我打工。读了那么多年书,还不知道读书有多重要吗?”
刘双双还在很激烈地反驳:“到后来还不是交不起高中的读书费,现在继续读有啥子用嘛!”
“谁说的交不起?我辛辛苦苦工作那么久,攒那么多钱怎么可能交不起?”
“你的病不治吗?”刘双双的声音忽然小了下去,语调平板。
“我健健康康的有什么病,再有病也要把钱给你读书你知不知道?”
徐峰对着虞锦做出一个卧槽的口型来,眼里满是震惊。别说经常和刘双双聊天的徐峰了,就连精通各路消息的虞锦也是一脸茫然,接着眉头一皱,抱着自己的书包,朝他做一个噤声的动作。
睡屋里是短暂的沉默,虞锦借着自己瘦得身体轻巧,踮着脚跑到了院子门口,大声问:“刘双双,阿姨怎么样了?没事吧?”接着是一串重重的脚步声和叩门声。
徐峰明了,也问道:“阿姨,听大伯说你腿摔了,我们来看一看。”
两人再次对视,自然从容地踏进了半掩的堂屋。
和徐峰家钢筋混凝土房、虞锦家石筑房不一样,刘双双家是单层泥房,年久了已经露出疲态,四处展露出几经修缮的痕迹,看起来摇摇欲坠,他们却知道这安全得很,再过几年也不能算是危房。
房子堂屋的左侧是睡房,右侧是厨房和厕所。这里的所有房间都有单独的门可以进去,唯独睡房必须从堂屋进去。两人一眼没看堂屋里摆着的两副棺材,径直往睡房里去。
“哎呀,你们怎么来了,过来坐吧。”刘妈妈向两人招了招手,虞锦摇头说不用,徐峰被劝着坐下了。
刘双双站在一旁不说话,徐峰的眼神止不住地往她那边飘,站在他旁边的虞锦往他背后一拍,提醒他不要太明显,向刘妈妈说道:“阿姨,怎么样了,严重不?”
没等刘妈妈说话,刘双双倒是没好气地抢答:“还能怎么样,休息个十天半月的。”
刘妈妈笑了,说:“我休息个啥?我那里是坐着上班的,腿没了还能继续上。”
徐峰做出惊诧的样子:“怎么还说腿没了?阿姨你就在屋头休息几天,正好陪陪双双,是不是?”
刘妈妈摇头,说:“明天赶集,我让她三婶把我扶到王家坪,我坐车就可以去城里了。你们不去城里不知道,现在特别方便,两块钱就可以到厂旁边了。”
刘双双一改平时活泼的样子,闷着不说话,问到她了,她也只是哼哼唧唧地回应两句,满脸的不高兴。
两人劝说无果,反倒被刘妈妈劝回去,说虞锦还要去割猪草,徐峰要去做作业。几个人的话说到这儿,徐峰好死不死地指了指刘双双的书包:“双双,你的书包我放这了。”
在徐峰起身整理衣角准备离开的时候,虞锦发现刘妈妈的眼神逐渐变了味。
几人在院子里又说了几句,刘双双回自己屋,徐峰得往回走,虞锦则穿竹林下小山坡。
竹林里的东西影影绰绰,在黄昏的余韵里安静得不像样子。
“刘双双的妈妈会死。”安明突然开了口,吓了虞锦一跳。
“什么?”
202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