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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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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致轩正在露台角落打电话,声音很低,像是大提琴上的晚风。
听到谢赞春的手杖声传来,钟致轩侧过身,挂了电话,接着倚在栏杆上,像是在等他。
谢赞春走过去,慢慢地转身,也靠在栏杆上,似笑非笑地看向钟致轩。
夜色已经降了下来,寒冷的风伴着天上若有似无的飘雪在空中荡漾,下方路灯的摇曳着浅黄色的光,像是落到地上的月亮。
谢赞春出来时没系围巾,低低地咳嗽了两声。
钟致轩迟疑了一下,脱下外套扔给了谢赞春。
“我要是说,我不在意呢。”谢赞春接过外套,嗅了一下,把外套披在肩上,目光幽幽地看向钟致轩。
钟致轩收回的手停滞了一下,隐约觉得事情要变得不可控起来。
露台上灯光昏暗,英式的灯罩布满了细细的纹路,像是罗密欧与朱丽叶幽会的阳台。
“什么?”钟致轩的手不由自主地把在了阳台的扶手上,向后一靠。
谢赞春顺势一靠,拎着钟致轩的前襟,向前一探身,靠在钟致轩的胸膛上,借着力微微踮起脚尖,搂住钟致轩的后颈,近乎暴力地吻了上去。
唇瓣相贴,湿热、柔软。
“唔……你!”
钟致轩瞳孔地震,用力扭头躲开。
钟致轩力气比谢赞春大了很多,一挣扎,两人便分开了。
短短五秒钟,两人都有些气喘吁吁。
谢赞春拄着手杖后退一步,优雅地拢了拢大衣,嘴角可疑地湿润着,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
钟致轩抹了一把嘴角,动了动嘴唇,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仿佛二十五年来的三观一下子轰然倒塌,压得他近乎窒息。
“你什么意思?”钟致轩咬着牙问。
“你说我什么意思?”谢赞春单手插着口袋,歪着头似笑非笑地说。
钟致轩心里猛地涌起当年两人共处的场景,犬齿抵着唇,半晌说出一句,“你变态。”
谢赞春走近了半步:“那也是你让我变成的。”
“关我什么事?”钟致轩很少有失态的时候,可这会儿他却觉得这个世界要疯了。
“我很厌恶同性恋,在你出现前。”谢赞春拿出平时讲课的调调对钟致轩说,“我以为我能说服自己,可后来却发现,我骗得了自己,骗不过感情,你知道的,爱情是这个世上最不可控的东西。”
“你爱不爱别带上我,老子是直的。”钟致轩握紧拳头说。
露台上的灯忽闪了一下,接着,灭掉了。
“是啊,曾经我也是,可是你硬生生把我掰了。”谢赞春彻底走近,叹气,又在钟致轩连上吹了一口气,是淡淡的牛奶味,“你为什么要那样勾引我呢。”
“我特么……”钟致轩推了谢赞春一把,把人一下子推进了露台上的沙发椅上,居高临下地质问,“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勾引你的?别血口喷人!”
谢赞春盯着钟致轩的喉结,喃喃自语道:“虽然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你还记得吗?我大四的时候去你的高中实习,你那年高二,是班上最高的那个,总是对我笑,于是来带班的第一天,我把你气哭了……你上了大学和我分在一个寝室,你做什么都要带上我,还要我来教学楼接你,我觉得你好逗,把你丢下又气哭了一回……不过你对我一直很好,我打球脚扭伤了,你也是像白天那样蹲在台阶上背我,一次又一次……还有,你每次打完球女生给你递情书,你总是转头搂过我带我扬长而去……按理说我应该是你仰望的学长,可你却把我当朋友,很亲密的朋友,我很难不动心,你知道尼采说……”
钟致轩知道自己讲不过一个大学教授,因为这位教授动不动就搬出一个什么什么大哲学家来说事,但钟致轩实在是忍不住了,于梗着脖子打断道:“对你笑,是因为想让你在班主任面前别告我的状;让你去接我,是因为我路痴找不到路;背你是因为秃头班主任让我们相互帮助;带着你扬长而去是因为我打完球需要靠你找到去食堂的路。都是男人,谁动不动就哭,老子告诉你,我特么不喜欢哭,除了你气我的几回,没人让我哭过,你、听、明、白、了、吗!”
谢赞春摇了摇头:“我当年说我喜欢这酒店的铃铛,你就把铃铛全都买了下来;我在图书馆闭馆时弹琴,你在旁边拉提琴陪我;我说我不想要太贵重的生日礼物,你就送了我一首自己写的小提琴曲;你跑出去玩误了寝室门禁,死缠烂打要住我家睡我床。我觉得,我很难不、心、动。”
钟致轩觉得自己简直在和谢赞春对牛弹琴,无法解释,越解释越不清楚,因为两人的思维根本处于两个星球,无法用正常人的方式沟通。
“好,那我问你,你摔我东西做什么?你那是喜欢吗,那是讨人嫌!”钟致轩把心里按捺许久的心结吼了出来。
六年前,钟致轩给谢赞春兴致冲冲地展示新买的提琴,谢赞春却当着他的面把它摔了,由此引爆了两人之间积怨已久的矛盾——钟致轩想进娱乐圈,谢赞春劝他脚踏实地——于是,便有了长达六年的断联与回避。
摔琴?罢了,他爱怎么理解就怎么理解,不计较了。谢赞春深吸了一口寒气,左手指尖颤了一下,又轻轻叹了一口气,坐在沙发里,看向别处:“是我不对,我不解释。”
“所以别意淫了,正常点,清醒点!”钟致轩拍着一旁的桌子说,“你是我的师兄,我的学长,我的舍友,我从来不觉得我们之间应该有什么!”
小小的露台上有风的哀鸣。
“可我觉得我们之间就是应该有什么,这层窗户纸我不曾捅破,因为我希望你有一天能察觉……后来你搬离了宿舍,我也不再去想了,但今天,我看见你留下了我送你的手帕,得知了你每年都来我们来过的酒店,每年都坐我们坐过的桌子,每年都点我们点过的菜品,六年了,你还记得我说过,我喜欢吃这家的黑松露虾仁。”谢赞春一口气说完,忽然放松了下来,笑了一下,“对,你是无心的,只是个人习惯罢了,但换位思考一下,你觉得我还能放得下么?”
钟致轩一向待朋友很好,至于曾经是否对谢赞春比普通朋友更好,这一点已经无法考证了。
钟致轩觉得语塞,还要辩解,可谢赞春却拄着手杖站了起来,伸出手指抵住了钟致轩的嘴,洒脱地抬起下巴,示意钟致轩不用说话,“你可以不接受我,但我要你知道我的心意,我们能拥有体面的社交关系,但前提是你最好永远不要对我动心。”
说完,谢赞春扔了钟致轩的外套,推开钟致轩,穿过金色圣诞树的大厅,向着出口走去,身子因为推搡而有些佝偻,走起来很慢,却倔强地走上一条不回头的路。
六年前的平安夜,他们吵了一架。
随后分别了六年。
六年后的圣诞节,他们又吵了一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