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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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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关关,你知道帝都的寒家吗?”
“没听过。”
晚自习燥热,窗外群山笼罩在浓厚黑云之下,沉闷气氛预示着一场顷刻到来的暴雨。
听到回答,同桌不可置信地放下手中试卷。
吊顶电扇发出连续不断的白噪音,趁老师转身间隙,同桌将手机搁到闻关关眼前。
“大瓜热讯!凌晨拍到寒家二公主夜店纠缠同性,强吻美女不成恼羞成怒,大打出手……”
女女痴缠,恨海情天,夸张的图文将猎奇值拉满,评论区已经撑爆了。
哗,夜幕后的雨水突然倾盆而下。
雨势愈演愈烈。
闻关关目不斜视抽出单词本,修长的指影淌过洁白无垢纸面,喧嚷外界在她耳边归于寂灭。
骨节分明的长指轻点陌生单词。
serendipity。
*
一年后。
独属于高考的六月刚结束,帝都下了整整一周的雨。
不断线的雨珠沿街滚得到处都是,很多年没下过这么邪乎的雨,破旧街区下水道坚持不到几个小时便彻底沦陷。
水涨得太快,住在地下室的人陆陆续续搬走撤退。
闻关关是被连续剧烈的敲门声惊醒的。
那声音尖锐,一声声拉杂,跟催命似的。
她半梦半醒间摸出口罩,拖着沉重的身子,一边挪一边戴好。
吱呀,铁门刚开一条缝骂声就扑面而来。
“死人啊,听不见我喊你!”
“唉哟…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喽,怎个下午两点还在挺尸咯。”
“水淹膝盖了都,还不滚,淹死人才够!”
浓重的南方口音将每个字掐得那么抑扬顿挫。
门外,房东老太婆恶狠狠骂着,苍老的眉眼写满了尖刻鄙陋,明明打着伞却还像下水道淋湿的蟑螂。
闻关关笼在门后的阴影中,晦暗光线里露出一双清澈的眼睛。
她隔着口罩,听不清情绪开口。
“奶奶,这周房租昨天才交的——”
房东没好气指向门外的雨,“龙王发怒百姓遭殃,这点房租不够赔你的命。”
不等闻关关吭声,老太婆就蛮横顶开门闯进来。
出租屋的东西,连带桌椅板凳和没拆封的砧板都被全部转移。
只有狼狈的闻关关被赶了出去。
大雨下个不停,别无选择,她只好背着来时的包和编织袋躲到打工的便利店。
大芳便利店。
新做的招牌显眼,黄底白字,晚上一过九点熟食区半价,它在这条还算繁华的街上不活不死地经营着。
这个时间段刚好没什么客人。
一声“欢迎光临”打破沉寂。
外头狂风乱雨,打伞不打伞没差别,刚进门的闻关关被冷气冻得哆嗦了一下。
“红姐?”
奇怪,红姐不在收银台。
红姐是这家24小时便利店的老员工,高马尾,中等个子,比一般女孩子精瘦但有力气,在帝都人均工资五千的时候就拿过七千。
虽然四年过去,现在仍然七千。
红姐对才上岗半个月的闻关关算是照顾。
门外雨势愈演愈烈。
半熟的香肠庸俗地在机器里滚动,货架堆满鲜艳厚实的苏打饼干,闻关关正狐疑红姐去了哪。
最里面,冷饮牛奶区不合时宜冒出几声嬉笑。
送牛奶的小男人被大雨困住傍晚才到,红姐正兢兢业业抬着新到的奶框,小男人站在一旁并不搭手,手脚还不太规矩。
男人低声嬉笑,筋络粗壮的手腕跨过货框正穿过红姐腋下,眼瞅要触碰到女人独有的饱满区域。
闻关关这个年纪的女孩对性.事还一知半解。
她更不知道,红姐昨晚和小男人睡了。
小男人刚从野花转正。
这对小情侣正新鲜着,提防着,在看不见的暧昧处,较着软绵绵甜丝丝的劲。
一声冷冷的呵斥响起,暧昧在范围内瞬间降温。
“红姐!”
两人同时望向声音来源。
闻关关冲过来,举起编织袋直朝男人砸。
湿软的衣服褶皱遍布地缠在她的躯体上,身量比起高大的男人矮了一截,胳膊还没人一半粗,动作却凶狠不退让。
红姐没喊的及,小男人被砸伤了。
砸懵的男人眼神直勾勾往闻关关身上乱瞟。
她实在够劲,又漂亮。
浓眉柳叶眼,不画不染的睫毛浓密卷曲上扬,海藻般的长发扎垂在一边肩膀,眸色幽深,戴着黑色口罩,皮肤白的发亮,像一片荡漾在晴春中的白桃。
空调不断喷出冷气,光线落在闻关关似细瓷透亮温腻的脖颈上,照亮覆在侧面的细小水痕,明艳清透的皮肤,如果一滴墨汁从长颈落下,定能毫无阻碍一路缓缓滑坠到脚踝。
小男人还在发愣,红姐见状又添了一拳。
老母鸡护崽般把闻关关带到储物间。
储物间狭小,换衣服时红姐看见了她的内衣尺码。
后者大震惊,羡慕得眼睛都直了。
“34C,啧啧啧,你真会长呀,以前怎么没看出来……”
“……”
闻关关动作卡顿了下。
行李还散在方便面箱子上,湿润的发尾也捻在衣领里,她迅速套好衣服。
丰盈霎时消失在宽大衣服的遮蔽里。
“胸大胸小不是自己能控制的。”
闻关关垂眸,语气里蕴了几分排斥。
十九岁的她还是本能讨厌抗拒大胸,嫌弃沉重累赘的感觉,那团东西在夏天鼓鼓囊囊的容易出汗。
每次解开卡扣,下缘残留的那一圈濡湿黏腻,即使快速擦干,腹部和心里的湿感依旧挥之不去。
红姐扫了眼闻关关的红耳朵。
女人都是小女孩过来的。
她聪明地转移了话题。
点了支爆珠,烟尾燃起艳俗火星,红姐问:“晚上你不是有约嘛,怎么还来店里?”
一向做事认真细致的闻关关,打三天前开始却频频犯错,换班时她拦住闻关关追问,才知道人家玩起了社交软件。
今晚,有人约闻关关线下见面。
就这点小事,害得闻关关上午心不在焉打错两次价格差点罚钱。
红姐弄不懂闻关关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下雨天,约会夜,论起来光阴怎么都不该浪费在便利店。
“小区淹水,被房东赶出来了,房租还不退。”
闻关关如实相告。
“什么!他妈的老虔婆!”
烟灰弹出老远,红姐气得连飙几句脏话。
这房东老太婆看不惯闻关关,她也是知道的。
老太婆的亲孙女痴迷一个爱豆,那爱豆今年爆了一部现象级古偶,正火得一塌糊涂。
叫秦妩月,刚满十八。
这个秦妩月不简单,现读高三却被粉丝冠以学霸,舞神,戏痴等一系列标签,上个月刚在三千万粉丝簇拥中摘得银辉新人大奖。
孙女一股脑追星,月考次次垫底,老太婆当然找不着秦妩月麻烦。
于是,转头就把气撒到闻关关身上。
一个万人捧,一个人人欺,这两个八杆子打不到的人究竟像到什么程度呢?
李逵,李鬼。
红姐不追星,一开始还笑话闻关关小题大做,为躲避秦妩月粉丝戴口罩都快闷出痱子了。
直到那天两人出去吃面。
闻关关一时大意挑了个靠窗的座。
结果才摘下口罩几分钟,来看“秦妩月”的人差点挤爆玻璃窗。
一顿饭弄得跟逃出恐龙岛一样惊悚。
雨珠撞碎在储物间玻璃外。
红姐驾轻就熟踩在货架上翻找试用装化妆品,她烟瘾大,狭小空间很快烟熏雾缭。
闻关关被呛得不行,妆没化完,人差点破防。
“不化了,我看……差不多。”
捏住那只不安分的下巴,红姐威胁道:“不行,秦妩月有点小挑眉,你烟云眉,不好好化妆,晚上要被人退货喽。”
闻关关闻言顿住,安静下来。
是,那人要求,要像秦妩月。
红姐对自己的化妆技术很满意,闻关关冷白皮,气质过度疏离,涂上柔和的粉底一下子冲淡了清冷感,薄而浅的樱红眼影含在眼尾,美目流转,璀璨俏皮。
这张脸,越发和被捧为神颜小花的秦妩月相似了。
雨势渐渐变小,饭点顾客多了起来。
清点好货物坐上街口的公交车,偌大车厢只有几个打瞌睡的老人,在最后一排的闻关关望着玻璃中倒影发呆,短暂的三十分钟路程漫长如年。
车子穿梭在时明时暗的路灯下,拐弯经过吵闹繁杂的市中心,驶向荒僻的富人区。
途中困意袭来,闻关关托脸睡着了。
梦里,欺负她的不再是沉重的货架和逼仄的地下室。
而是一条条怎么走都走不到家的泥泞山路。
下一站便是终点。
车子一个趔趄,闻关关从梦中惊醒。
抬手,额头的汗还温着。
思绪渐渐回笼的她摘下口罩。
嗡,嗡。
冥冥之中呼应般,一路安静的手机突然发出几声震动,有新消息。
在四平八稳的车上闻关关的手却有些颤,屏住呼吸点开。
寒潇:【到了么?】
寒潇:【定位】
她看了一会,鬼使神差长按收藏了定位。
垂眸又想了想,先打了一个“嗯”字,随后极快删除,对方放佛察觉到她的犹豫,发来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女人三十出头,衣着贵气,气质温婉,含笑的眉眼与闻关关七分相似。
一瞬,她泪意翻滚。
灰暗,破败,千疮百孔的心掀起了漫天骇浪。
将那张小小的照片缩小放大了无数次。
虽然和母亲素昧谋面,但直觉告诉闻关关,这人就是失踪了十九年的母亲。
窗外大雨不休,手机又来信息。
寒潇:【已有此人消息,你立刻过来吧。】
命运弄人,有时候找到一件东西,是以失去为代价。
公交车提前一分钟抵达终点站。
门刚开,雨点狠狠砸向车内,闻关关视若无睹,拔足狂奔在雨里,一栋栋的独立别墅从脚下掠过。
到了。
她满身狼藉,喘息敲开寒家大门。
大厅灯火通明,室内三层高的楼梯盘旋而上,顶楼右边角落处懒懒倚着一个黑裙高挑的女人。
头顶光芒太过耀眼,光刺得闻关关睁不开眼,她对那抹不真切的身影挑头:“你好请问——”
寒潇居高临下看过来,美人皮,妖枭骨,摄人心魄的眼梢漾出难以言表的破碎美,手里白玫瑰含苞待放。
她笑了笑,“你来啦,婚房已经布置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