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旧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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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片神奇的空间完全由镜子映射的虚像构成，家具摆设和外面几乎一模一样，差别也仅仅是被水平翻转了而已。尽管这里不像外面那样人数众多，因而显得十分宽敞，但不得不待在这里的两人，却都不约而同地感觉到度日如年。
坐在沙发上的少女看上去是一派闲适的模样，但她的手里却不停摆弄着那台类似翻译器的电子产品，泄露出她难掩焦躁的情绪。
而房间的另一边，这里的主人也同样并不自在。他不愿让自己像个变态一样使劲盯着少女不放，却又担心她搞什么小动作，只得尴尬地时不时看上一眼。
“伊鲁索，”半晌，她终于按捺不住，在这片难捱的寂静里主动挑起了话题，“你是天生的替身使者吗？”
“知道太多对你没有任何好处。”抱臂倚靠着入口处的男人动了动眼皮，意料之中地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不要那么害羞嘛。”少女笑着说道，反而开始自顾自地说了起来。看来她刚刚抛出的问题也不过是一个引子，并非真的在期待他能老老实实地回答。
“我从小就能看见那些东西，之后又因为一些原因而成为了替身使者。在我看来，拥有才能的人和普通人是完全不一样的，就像狮子老虎之于兔子绵羊一般。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吧？”
她带着了然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令后者仿佛被完全看透了一样，就快要竖起浑身的刺来反击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有些不耐烦地，给出了她想要的反应。
至于她的那个问题……答案当然是否定的。或者说，如果他伊鲁索从小就能拥有特别的才能，那他也不会沦落到如此地步了。
他自幼就是个不受欢迎的孩子，性格沉闷，不善交际。尽管他有一副不错的相貌，但留给他人的印象总是龟缩在边缘与角落里的，一个阴沉的影子。
在不辨善恶的年纪，人类的动物性暴露无遗。为了体现强势与权威，他们需要一些能够树立威风的靶子……游离在人群边缘的男孩，自然成了最好的目标。
这一天就像过去的许许多多的每一天一样，似乎没什么特别的。强壮的少年施暴结束，收回了踢向伊鲁索的脚，轻蔑地朝着蜷缩成一团的少年啐了口唾沫，一边慢条斯理地放下卷起的袖口。
他正要以一种得意洋洋的姿态宣布他的胜利，下一秒，殷红的鲜血就从他的脖子里喷射而出，远远地洒在一张张惊讶的面孔上。他的脸上浮现了扭曲和挣扎的表情，但已经失去了任何行动的能力。他倒下了，并再也没有醒过来。
总是微微驼着背，试图把自己隐藏在人群里的阴沉少年带着一身的伤站起来时，其他人才发现他已经长得这般高了，长到了足以反抗他们的暴行的程度。他们尖叫着一哄而散，徒留一具倒下的尸体和矗立在原地的沉默的少年。
——在此之前，伊鲁索哪怕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自己接下来的会被怎样对待，不外乎是习以为常的无端辱骂和拳脚相加。于是，他悄悄地在手心里藏了刀片，并在最后一刻抓住了反击的机会。犯罪者和受害人的身份一瞬间发生了反转。
但他毕竟杀了人，即使当地吃白饭的那些条子再不作为，他也总不可能继续以前的生活。他走走停停，一路流浪到了『热情』的地盘上，十分幸运地得到了一个让他能够进入帮派的『测试』机会。
原以为会是暗杀的任务，甚至已经用自己身上最后的几张零钞买了一把还算锋利的小刀，打算赌上自己的性命来放手一搏。但面试官只告诉他说，如此这般『保持』它的『状态』，明天同一时间再来见他就可以了。
他拼命忍着才让自己没笑出声，因为那入帮测试可谓简单至极。原来『热情』这么缺人，他来得正是时候，兴许以后还能发大财呢……他得意洋洋地想着，似乎看见了未来优渥的生活在向他招手。
啊，那个笨手笨脚的路人，怎么把它撞掉了！不要紧，找个没人的地方重新恢复原样就好……从小大人就教育他们要做个诚实的孩子，可是瞧瞧他们自己的所作所为吧！还有那些所谓的美德，又不能让他免去挨那些莫名其妙的打，有什么意义呢？
但是，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在被莫名出现的一支锋利的武器射中要害时，他甚至还没有回过神来，但随后而来的剧痛让他几乎丧失了理智。
他就要死了——他无比清晰地知道这一点，并对此生出了无限的恐惧。强烈的不甘心让身体的血液几乎要沸腾，他不知道这滚烫的热度从何而来，又是否是他的幻觉。
在这生死攸关的刹那，他却无端想起更早以前自己在某次被殴打的时候，看见的那一角平滑光亮的镜子。从他的角度望过去，镜子里没有任何人，只倒映着静默的街景与湛蓝的天空。
如果能去到镜子里的世界就好了：隔绝一切危险，远离令人作呕的人，身边只有安静的死物。那将会多么令人安心。那时的他，这样想道。
而在这一时刻，他的面前恰巧就有一面破损的镜子。它被人丢弃在街角的小巷里，他从那里面看见了倒在血泊中的自己无比狼狈的模样。
一个浑身紫黑的『幽灵』渐渐浮现在他眼前，它睁着不似人类的金色眼睛，伸手握住了他身上插着的箭杆，用力一拔。他发出了一声惨叫，但经过了一瞬间不可思议的失重过后，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求生的意志驱使他勉强睁开眼，他发现自己的身后也同样站着一个『幽灵』，但模样与刚才攻击他的那个大相径庭。一种难言的亲切从心底升起，令他从死亡的恐惧中暂时脱出身来。
一手按着还在汩汩流血的伤口，他开始探索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他已经在这一带混熟了，清楚地记得这个小巷的构造，就算闭着眼睛也能……哎哟！他撞到了墙，龇牙咧嘴地发出了低低的痛呼。
在经过反复确认后，他终于弄清楚了自己的确是来到了『镜中世界』，才躲过了那个『幽灵』后续的袭击。也许，这才是他应当经历的『测试』的本来面目吧！他这才明白过来。
而在正式成为『热情』的一员后，他才发现这个组织里，同他一样拥有能力的人不在少数。他们被称为『替身使者』，那个常人无法看见的『幽灵』则是『替身』。他并不是那么特别的，这给他浇了一盆冷水，但相应的他也不再孤独了，而是有了可以信任的队友。
因为它的能力，伊鲁索给它取名为『镜中人』。他自认为他的替身是最强的，特别是对于过于依赖替身而导致本体的战斗力很弱的那些人。他只需要把二者分开，任务就相当于完成了一多半。也正因为此，他逐渐变得骄傲起来，但他认为这是能与自己的能力匹配的。
思绪从回忆中抽离，他的目光移到了奈美身上，想要看看看她还想要耍些什么小聪明。果然，他听见对方问道：“你听说过『箭』吗？是金色的，箭头上雕刻着复杂精致的花纹……”
“『箭』？”伊鲁索收起了脸上的漫不经心，暗红色的眼眸射出灼热的目光。
人类是相当健忘的生物，他杀死的第一个人已经在他脑海里早已面目模糊；而这些年里，经手的任务中，他也仅仅记得几个特别的人罢了。但是，那一支令他在死亡边缘挣扎、又重获新生的『箭』，他又怎么会忘记呢？
在获得替身后，他数次复盘当时的场景，排除了所有其他可能，最终确认了这神奇的替身能力来自于那个漆黑的幽灵身上射向他的『箭』。而在和队友们建立了更深的信任后，他们交流了这方面的事情，发现每个人的经历都各有不同，唯一相同的就是那一支『箭』。
“那是与『替身』有关的一件特殊物品。”她缓慢而笃定地说道，看起来对它有所了解，但出于谨慎并未说出它的真实作用。
“你怎么会知道『箭』的事情……”伊鲁索迈开长腿，几步就来到了奈美的身边，俯下了身逼问道：“莫非你亲眼见到过？你和『老板』是什么关系？！”
在他们所获得的情报里，偌大的意大利，却只有老板一人拥有『箭』。它被存放在『老板』所认可的干部手中，作为加入『热情』的测试，为组织增加新鲜血液。
不过，从前的那个干部早已销声匿迹，或许同样是被疑心病重的『老板』干掉了；现在则变成了波尔波那个家伙。
那个胖子很聪明，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靶子，于是躲在了那不勒斯的监狱里。固若金汤的堡垒反而成了他最好的保护，让暗杀小队的成员和其他虎视眈眈盯着他的人懒于去做无用功——不仅要花大力气混进去，还会暴露自己的目的和位置。
并不能怪他草木皆兵，而是早在两年前收到那份恐怖的『警告』时，他们就明白，和老板对上是迟早的事。而除了经历生死考验，真正加入『热情』的替身使者，本不应有任何人能知道关于『箭』的事情。
“『老板』？——你是指，黒帮的教父？”她愣了一下，微微皱起眉，摇了摇头：“我甚至不知道那是谁，根本不可能和他有任何关系。至于『箭』的情报，我知道的也并不多。我可以和你们分享，但我希望，这是能让我离开这里的交换条件。”
“这样么……”即使再不擅长和女性相处，他也能看出少女对于他接近的抗拒，她就差伸出手推远他了。于是，他如她所愿地稍稍退远了，恢复了正常的社交距离。
“我会如实转告队长的。”他眼中的凶光沉凝下来，假惺惺地说道。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旧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