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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生死咒相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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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落苍林中再没有丁点声响,浮玉才飞去林外小山坡跟安安汇合。
一路上它练习了无数次对安安说谎的语气,可真的到杵在安安面前,看着少女这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时,它还是怂了。
小藤精浑身不自在,好想绕整个炎国飞一圈冷静一下。
先前听到的生死咒一事,它怎么都不能跟安安提起!安安不知道早在猎妖宴她坠下断崖那会,小藤精的司寇师祖就以自身半数妖丹之力跟安安结缔了生死咒。
当时司寇只是为了以安安的性命牵制万俟风凪,想为藤精一族寻一条活路,却是不想,如今安安是除白眉和他的生死咒人以外的唯一一个拥有大妖妖丹之力的生死咒人。
若是她知道她自己本身就是相助那银发青年的最好武器,她那么喜欢那个人,肯定会果断的献出她自己的吧……可是浮玉不想这样,浮玉不想看见安安受伤,更不想让她作为克制妖王后人的武器牺牲自己!
小藤精又出神了,安安在它藤身面前来回摆手:“怎么不说话?快告诉我返回去的时候你都看见什么了?”
浮玉猛地回神,往后惊跳一步,扭捏着藤身略显支吾:“没看见什么……林子里都是劲风灰尘,吵吵闹闹吓人得很,我就随便看了一眼就回来了……”
“随便看了一眼能花掉你两个时辰?”安安明显是不相信的,一把抓住小藤精,“你躲什么?”
浮玉真的很不擅长说谎,安安追问一下它就有点慌:“飞来飞去我有点累了,呜呜呜,人家想睡觉了。”
小藤精说着就开始撒娇往安安怀里蹭,安安可太了解她的好姐妹了,拎起小藤精,凝了一分眉目:“是不是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了?是不是他受伤了?”
一人一藤之间有那么三秒钟的沉默,然后小藤精乖巧点了头。
“大概就是这样……”
安安一下变了神色:“伤到哪里了?严不严重?那他们顺利离开落苍林了吗?”
浮玉不敢看安安的眼睛,它也不想故意引得安安担心,但没办法,不给出一个答案,安安今晚都不会放过它。
如今小藤精只能继续编下去:“应该……也许……其实……不是很严重的伤……”
安安眉头紧锁,好一会没说话,小藤精试探着补充一句:“你不会要回去看妖王吧?你忘啦就是妖王要送走我们的诶。”
安安抱着膝盖坐在火堆旁,盯着不时发出一声小小炸响的亮光:“不回去,回去指不定下一秒他就又要送我走,也不问问我的意思……”
一句话她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却稍微有些怄气的意思。
浮玉悄咪咪挪到她身边靠着她,演戏演到底:“你也别太担心了,真男人身上没几条伤疤怎么行,他可是妖王诶,很厉害的!”
安安微叹一声:“我知道他很厉害……”但他越厉害就越喜欢逞强啊。
夜色浓重,小山坡下一人一藤各怀心事,围着火堆,注定要失眠了。
*
茶杯坠地而裂的声音划破竹笛居以往素净,前厅聚集着今夜去落苍林围堵白眉的一众大妖小妖,而在玉面当着他们王的面摔了杯子后,没一个妖敢吱声,全都抓耳挠腮自觉往外头飞去视线。
万俟风凪面对着气冲冲的玉面,一脸的面无表情。
白泽见状便先组织大妖们领着各自的小妖散了,自己也一并退下,一时之间,偌大的前厅只剩这位眼沉如海的妖王和火气盛到可以烧了整个屋子的妖君。
“你到底怎么想的?”玉面发作,“你分明知道谁能克制住那该死的叛徒,为何还不把她抓回来?”
在落苍林那会,他们让白眉跑了,白眉以为世上只他一人能以妖丹练就傀儡,殊不知那藤精老祖司寇从前是前任妖王最信任之人,司寇也会结缔生死咒,而“安楚然”就是那个被结缔之人。
玉面是知道这一点的,万俟风凪也知道,可在白眉逃走后,他根本就没有继续追的意思,且今晚他们本该等到八卦法阵完全消失后再出手击杀白眉,可万俟风凪却先以银色箭矢破了法阵,玉面怎么可能不帮他,这才出手以罂粟花控制住所有傀儡,助法阵中那位不知道是谁的少女躲过一劫。
想到这,玉面更气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心软了?今晚为何要救那个女孩?你认识她?若是妖王大人能收一收您这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长出来的良心,说不定今夜早就拿下了白眉,而不是提前暴露自己。”
“说完了吗?”万俟风凪终于开口,神情和声音都平淡冷静得吓人。
“呵,你倒是不在乎。”玉面并未消气,“你知道我有多想手刃那个叛徒吗?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多久了吗?”
“我知道。”万俟风凪平静的三个字似乎隐约带着一抹歉意,“我会处理好一切,弥补今夜之事。”
银发妖王面上无波无澜:“我答应过你会让你亲手了结他,我便会做到。”
玉面的脾气来得快消得也快,她倒宁愿万俟风凪跟她大吵一架,而不是冷静如斯的跟她说这些话。
“我说了,只有另一个带着大妖生死咒之人能与白眉抗衡,你不抓安楚然回来,又打算怎么对付他?”
“你无需操心这个,我自有打算。”
“你就是舍不得!”玉面哪能罢休,就着这次计划失败的火气连同蹿跳在心中已久的妒火一并发泄出来,“她究竟哪里好值得你这般待她?”
万俟风凪转回身来,眼下阴去。
玉面还不住嘴:“是她长得好身材好还是怎样?她一个炎国世袭将军之后,对红南国和妖族有多少偏见你当真不知道吗?她就是利用你,她就是喜欢看你拜倒在她裙下的样子,炎国没有一个好东西,你怎么……”
“玉面。”万俟风凪第一次直唤她名字,强势断了她后续之言。
玉面话语一顿,罗刹面具之下那双愤怒之眼汇上他极具压迫感的气场。
万俟风凪冷言开口:“我也说了,不许动她,任何时候都不可以。”
罂粟花的妖气在玉面手心之中几乎要按捺不住,对上万俟风凪丝毫不退让的态度,她不知捏碎了多少手中罂粟,最终拂袖而去。
竹笛居内今夜格外冷清,玉面所行之处碎石满天,吓得小妖们全部躲了起来,连喘气都要看看他们妖君的眼色。
玉面停步于藕池,池水有些许浑浊,但还是能清晰倒映出她面上这副罗刹面具。
一切生灵仿若陷入了夜的死寂,直到失神的玉面抬手触摸面具,引得池中倒影活了起来。
戴着这张可怖的罗刹面具已经久到她记不清了。
抚在面具上的手微微颤抖起来,面具下的那张脸要可怕得多,可从前,她有的不是这样一张可怕的脸啊。
玉面僵了许久,终于还是慢慢揭开罗刹面具。
双眼之上附着经年不消的两道刀疤,原本细腻干净的面庞如今被数不清的黑色裂纹爬满,面上皮肤的褶皱已经如古稀老人无异。
这些都是那该死的妖王后人带给她的,都是很久之前,久到她还心怀对凡人期待的那时候,因为没有防备,而被炎国人送上了这些可怕恶心的伤疤。
一直生活在落苍林的玉面在很多年前的结缘节上来了炎国,她隐藏妖气像凡人一样去过炎国最热闹的节日,却遇上了妖王后人。
那时候他还不叫做白眉,也不是白眉如今这副模样,妖王后人擒了她,以妖术将她死死禁锢住,把她送到不懂事的炎国孩童面前跟他们说,她是吃人的妖怪,只有把妖怪眼睛挖出来,脸皮撕下来,妖怪才不敢再吃人。
于是孩童们照做了。
玉面不知道那些本该天真无邪本该懂得害怕的孩童是否受到了妖王后人的妖术蛊惑才对她下那样的狠手,但她也根本不想再去深究孩童们动手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她只知道她很恨,恨极了妖王后人以及炎国人!
若是炎国孩童都足以下这样的狠手,其他人又能好到哪里去?
那一次,是玉面第一次感受到妖族被自己人背叛的痛,也是第一次清楚意识到所谓的凡人究竟有多厌妖,即便这些被他们称之为妖怪的族类根本从没有伤害过任何人。
可那些个凡人却不愿意让他们活下去。
后来,玉面被魑妖救回落苍林,而她脸上的可怖刀伤带着妖王后人的妖力,这一生一世都不会消退。
她本红颜,却不得不永生永世戴着罗刹面具示人。
所以她恨,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抓获妖王后人的机会。曾经加注在她身上的痛,她不还回去怎么行呢。
世人不是说妖物凶残无比会吃人么,那么,她就吃吃看。
做个可怕的妖怪,总不会再受欺负了。
看着池水中自己的脸,玉面心中生出一股浓浓的恶心感,几乎是重新将面具恶怼上自己的脸。
玉面仰头深呼吸。
所以啊,她怎么可能放过另一个身附生死咒,足以破局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