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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完结章 ...

  •   寒冬腊月,南疆是秋日的清凉;盛夏酷暑,南疆是暮春的和暖。这里的雪山壮丽巍峨,雪山下的泉水,比传说中的还要甘甜。
      青唐与红烟离开安都之后走走停停,一路南去,行了将近一月,方才到达南疆。雪山脚下的小村出世离尘,宁静悠然,是个将养精神的好地方。二人在此停下歇脚,这一歇便从深冬到夏末,足足歇了大半个年头。

      “师姐,我来吧。”

      青唐接过红烟手里的背篓,背在自己身上。背篓里是从山里打来的野物,今日几里外的丽河小镇开集市,可以用野物的皮子换些钱来。

      背篓装得很满,颇有些份量。
      “好师弟,孝顺。”
      红烟拍拍青唐的肩膀,下手没轻没重的,直拍得青唐皮肉生疼。

      青唐笑了笑,趁红烟不注意悄悄活动了下肩膀。红烟又在背篓里放了几个自己做好的皮袋子,还有水囊和几个野菜饼,二人便出门去了。

      丽河是方圆几十里唯一一个算是镇子的地方,附近村落的人们都赶着开集这日来丽河买买卖卖,集市规模虽比不得安都,却也处处洋溢着淳朴的热闹。

      青唐与红烟找了个空位,铺上块青布,将货物放在布上,就算摆起了摊子。

      生意还算不错,刚到中午,野物和皮袋子就都卖了出去。二人将布收起来,拿出野菜饼和水囊,打算垫垫肚子便回家去。

      “最近胃口挺好。”
      红烟见青唐几口将饼吃掉了一半,笑得很是舒心,自己嘴里的饼子好像也更香了些。
      “带了好些,你多吃。”

      青唐笑了笑,点点头,又是几口咬下,将剩下的半个饼也吃下了肚。

      离开安都最初的那几个月,青唐那吃不下睡不着的心病意料之中地又发作了,整天整天地看着窗外发呆,话也不说半句。好好的人就这么眼见着憔悴了下去,饶是红烟再心大,也止不住心里的焦急与愁绪。
      直到夏天差不多尽了,她这让人揪心的师弟终于是缓过了点劲儿来。或是想开了,或是习惯了,饭能吃些,觉能睡些,偶尔还会与红烟开几句玩笑了。

      红烟看着青唐的脸,轻轻呼了口气。
      “终于没那么皮包骨了。”
      她捏了捏青唐的手臂,又捅了捅他被嘴里的面饼撑起来的脸颊。
      “看你见好我就踏实了,不枉费我扔下男人陪你浪迹天涯。”

      青唐嚼了一半的动作突然停住。他眨眨眼,抓住红烟话语里那个特别的字眼回问道:
      “男人?”

      “怎么?你师姐我这么貌美如花,不能有男人?”红烟杏眼一瞪。

      “能,能。”青唐浅浅一笑,“就是没听你提过。”

      “吃你的,别问。”红烟喝了口水,咽下了嘴里的饼。

      不让问就不问。青唐乖乖地把饭吃完,忽见几个孩子笑着嚷着从摊位前跑过。起初他们没太在意,收拾收拾准备回家,可没多会儿又是一群半大孩子向同一方向跑去,嘴里还招呼着同伴说什么别晚了。
      红烟好奇,拉住一个跑得慢的孩子问道:“小孩,你们干嘛去?”

      “前面茶铺来了个外乡人讲故事,我们去听。”小孩说完,便挣开红烟跑走了。

      “什么故事,我们也去听听。”
      摊子收得早,反正闲来无事,红烟便拉着青唐也一同向茶铺走去。

      一到茶铺,果然见那里或坐或立的聚着一群人,多是孩子,也有不少大人,人群正中坐着一中年男子,中原人打扮,长相平平,一双眼睛却是灵动,正眉飞色舞地讲着什么,那模样活像安都茶楼里的说书先生。
      四周人们都聚精会神地听着,红烟把背篓塞给青唐,也往人群里挤了挤,只听那男子正在说什么比武大赛的事情。

      “……那青年一个后旋,稳稳立在了场上,大汉见青年年纪不大,身材清瘦,本是鼻孔看人,半点不放在眼里的。可谁知那青年身轻如燕,动作敏捷,十个回合下来,大汉不但没占到便宜,反而被他的剑鞘击中了后背。”
      “大汉没了面子,脾气也窜了上来,拿出十成力气,打算以刚力来欺。只听他大吼了一声,挥着大刀便劈将上来。那青年却面无俱色,目光利若鹰隼,待大汉距他五步之遥时突然出招,一矮身子,剑锋一挑,四两拨千斤般卸掉了大汉挥刀的劲力。不及大汉变招,青年又是一个旋身,举剑一刺。”
      “那一剑看着去势甚猛,激得围观人群一阵惊呼,胆小的全都捂住了眼,可半晌过去,却又未听得什么惨叫异声。众人细看去,只见那剑尖堪堪停在大汉脖颈前方,看似距那喉咙不足一厘,却连一滴血珠不曾破出。”

      无论男女老少,皆是爱听传奇的故事,外乡人讲得绘声绘色,听众们也是叫好不迭。红烟挤在人群里听得津津有味,青唐也不催她,就站在人群外围耐心等着。

      一阵叫好声落,外乡人晃晃脑袋,又继续讲道:“胜负已定,那青年人又恢复成刚上台时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收起宝剑,对大汉微微一笑,拱了拱手,说了句承让。”
      “正当他要离开,忽听比武台下一阵呼喝,只见一队风林卫匆匆赶到比武台前,呼啦啦跪了一片,领头人一句话,吓得在场众人一个个目瞪口呆,台上落败的大汉更是惊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说什么了?”心急的孩子忙问道。

      外乡人得意一笑,煞有介事地顿了顿,方才说道:“他说……恭迎大殿下回宫!”

      “大殿下?”

      “不错,那身手不凡的青年正是金陵王李正修,当今圣上的大皇子!”

      人群中的红烟听了,迷茫了一瞬,登时猛地回头,瞪大眼睛看向青唐。青唐怔怔立在几步之外,呆望着外乡人,像一座石像一般没有任何反应。

      “大皇子?皇子怎么会去那?”
      “骗人!”
      “先生吹牛!”

      “哎!”
      外乡人连忙为自己分辩。
      “我可没有吹牛,这是我亲眼所见,大皇子跟着风林卫离开的时候就从我身边走过去的,连他身上的檀香味我都闻见了!”

      南疆天高路远,消息闭塞,这里的人们自给自足,鲜少与中原联系,并不知哪任皇帝姓甚名谁,年纪几何。大家全当是听了场书,笑着议论着,个个都很是满足。只有青唐与红烟二人,一个呆愣不动,一个急急拨开人群,挤到外乡人面前问道。
      “当今皇帝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怎会有那么大的皇子?”

      外乡人看着面前的女子那一脸急切的样子,从容地笑了笑。
      “姑娘说的,那是平帝吧?”
      “平帝?”
      “平帝李弘泽。”

      “那你说的皇帝……已经不是他了吗?”
      红烟直接联想到了不好的事情,一颗心直往下沉,“他、他怎么了?”

      “要说这平帝啊,也是传奇。”
      外乡人挑起眉,一脸无所不知的得意样子,谈兴甚浓。
      “他登基之后不过几天,就捕风捉影地传出他要禅位的消息,当时在下还在安都,那则传言在安都城内几乎人人皆知,却没有一个人敢乱说。平帝正值大好年华,又身体强健,无病无灾,怎会平白禅位他人?可谁知一个月之后,他果真下诏昭告天下,禅位给了建德王。”
      “据说这一个月里,尚书省的杨大人带着一帮朝臣,好话坏话都说尽了,威逼利诱的什么招数都用了,就是没能让这位平帝改变主意。而建德王也是有自知之明的,虽然同是姓李,可那点稀薄的血缘和皇脉离得远了去了,一开始他说什么也不肯接受。”
      “只不过各种游说劝说,都架不住平帝心意坚定,过去种种变故之后,李姓皇族也的确人丁凋零,最后平帝终于还是如愿以偿退了位,方才说的大皇子,便是这位建德王的大儿子。”

      “那平帝为何禅位?不做皇帝,他去干嘛了?”有人发问道。

      外乡人捋捋下巴的一撮小胡子,摇摇头晃晃脑。
      “朝廷对外说的缘由是平帝身体有疾,可暂且不说他登基大典那日还生龙活虎,就算是当真有疾,古往今来又有哪个皇帝因为生个病便禅位的?这件事定是另有隐情的,只不过朝廷秘而不宣,坊间也是无人知晓。”
      “至于平帝去了哪儿嘛……有人说他归隐山林,有人说他出家做了和尚,还有人说他去了蓬莱仙岛修仙,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不过依我看,他怕是真的去修仙寻道了,放着皇帝都不做,那总是要做些比皇帝更好的事不是?”

      四周人们议论纷纷,皆点头称是。红烟再听不下去了,急急转身,挤去青唐身边。

      “青唐!青唐!”
      她激动地摇晃着青唐僵硬的上身。
      “他走了!他不做皇帝了!他为了你,不做皇帝了!”

      青唐愣愣看着红烟,脑袋里被外乡人的话炸得一团混乱,整个人在震荡之中回不过神。

      “师姐……”他喃喃开口。

      “还不快去,快去找他!”
      红烟睁大眼睛瞪着青唐,眼圈竟渐渐泛出红晕来。

      “找他……他在哪儿……”
      青唐一副离了魂的样子,也顾不得臂膀被红烟抓得生疼,目光空洞洞与红烟对视着。

      “你傻了!痴了!”
      红烟用力拍上青唐的脸颊,声音发颤。
      “他能在哪儿,他还能去哪儿!”

      “云竹山……”

      “还不快去!”

      ***

      秋日的蜀地,温润和暖,弯弯曲曲的官道两侧是葱郁的翠绿,鸟鸣婉转在枝叶之间,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清淡淡的草木香。

      一骑快马从远处奔来,马蹄声得得,不由分说破开山林间的宁静。马上的赶路人面容难掩疲色,但一双琥珀色的眼眸却清清澈澈,透着点点微光。
      赶路人本是一路绝尘而去,不期却被葱翠山间,一座林荫掩映的山寺引去了目光。
      一勒缰绳停下马匹,他将马栓在一根熟悉的木柱上,抬手轻轻叩门,前来迎客的,竟还是过去那个小沙弥。
      隔三差五便有路人来借宿,小沙弥显然已是不记得面前这年轻男子的模样。而那男子行礼过后,也不再多话,只是轻车熟路地绕去了观音殿。
      观音殿依然香烟缭绕,端坐殿中的观音大士,依旧是那副慈悲安详的模样。他仰起头,静静望着观音大士出了会儿神,上了三炷香,虔诚地跪在蒲团之上。

      菩萨保佑,但求让我与他再次相见。
      若他不在那前路尽头,求菩萨慈悲,引他归来,弟子愿以一生守候在此,永不离去。

      出了观音殿,男子便离开山寺,匆匆上马远去,小沙弥送走男子,又回到了观音殿,摆正蒲团,取了布巾,擦拭落在香炉上的香灰。
      这香炉是上个月,有施主刚刚捐赠来的。形制比原先的旧香炉大了不少,上好的黄铜所铸,崭崭新地溜着润泽的金光。
      又新又亮的大香炉,小沙弥看着很是喜欢,尽管并不多脏,他还是用布巾小心擦拭着。布巾一下一下,抹过了炉身上的云纹,抹过了炉耳上的圆环,抹过了炉边刻着的,那小小的青安二字。

      也不知方才那位施主求的是什么。
      看那虔诚的样子,但愿他能得偿所愿。
      小沙弥看看香炉中即将燃尽的三柱线香,下意识地想。

      ***

      入夜,晚风微凉,携来一阵清甜的桂花香。萤黄的烛火漫出窗子,洒在小院的石台上,烛火下的男子正不紧不慢地削着手中的箭杆。

      笃笃笃,有人敲了敲小院的门。

      “安哥哥!”

      门没关,来人敲了两下,便径直走了进来。

      “小柱子?”
      男子停下手中的活计,向门口望去。来的果然邻居家的小男孩,手里还捧着一个大碗。

      “安哥哥,我娘做了桂花糕给你,谢谢你给我爹送的伤药。”

      “别客气,你爹伤口好些了吗?”
      男子放下削箭的刀,接过大碗。

      “好些了。”小柱子答道。

      送完了糕,却又不急着走,小柱子眨了眨眼,偷偷瞄着男子手里的碗,瞄了一眼,又瞄了一眼。
      “安哥哥吃,甜的。”

      男子莞尔一笑,眼角弯弯,从碗里取了两块糕,给小柱子一手一块地拿着。

      “你也吃。”

      小柱子一下子开心了,说了句谢谢安哥哥,举着糕,蹦着跳着跑走了。

      男子闻着碗中香浓的桂花甜味,目光落向旁边桌案上摆着的一个木雕。
      那木雕雕的也是一个年轻的男子,长衫软软搭在肩上,长发松松束在背后,正低垂着眉眼,安静地读着手中的书卷。
      男子将大碗放到木雕旁,自己在桌案前坐下,注视着那个读书的身影,温柔的目光中透出一丝难以掩饰的寂寥。

      好香的桂花糕,你一定喜欢。
      好想等你回来一起来吃,可又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等得到你。

      男子伸出手,轻轻抚过木雕的头发,又摩挲着木雕光滑的脸颊。

      去了好多地方,你都不在。我不知道去哪儿才能找到你了,只能在这里等你。可日子过了这样久,你还没有来。
      是不是真的生了我的气,不愿见我了……?
      一切都是我不对,我改了,我再不任性了,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我想你了,我真的……好想你。

      男子静静望着木雕出神,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小院的木门又发出一声响动。

      是小柱子还想吃糕吗?

      男子站起身向院中走去,却突然在门槛处刹住了脚步,整个人好似也化作木雕,就这样静止在了那一屋暖光的边缘。

      一袭黑衣,马尾高束,削肩细腰,眉眼如雾。

      满心思念的人就立于几步之遥,落着一肩浅淡的月色,身后披着闪烁的星光漫天。

      风静,云散,今夜清安。
note作者有话说
第83章 完结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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