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然后 ...
-
你看哪,台上戏子,挥舞水袖,咿咿呀呀,红妆登场。
你听呐,芦苇丛中,枪声不断,野鸟惊飞,暗红浮现。
你瞧啊,那魑魅魍魉,披着衣裳,装着人样,对你微微一笑。
“卖报喽,卖报喽!”
“东三街常五爷正式对夏家提出批判,夏家行径不……”
“上北战场打起来了……”
“诶!你还差我三文钱呢。”
“让一让,让一让!”
“小孩,来份报纸。”
“先生瞧瞧吧,瞧瞧吧。”
……
老人家吆喝着,奈何身子骨不强,喊了两声咳了起来。
面前两三个其貌不扬的果子摆在地上。
一双绣花鞋停在了他的摊位前,一只细手将铜板放下,拿起了那其貌不扬的果子转身离开。
老人家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看不见了。
“客人,您多给了啊……”
望着茫茫的人群,老人家在原地站了许久,他转过身收拾好布袋子,离开了。
有人看见了他,只是疑惑了一下。
“那老头今天怎么走这么早?”
“谁知道!看着你眼前的鱼!最近又有一群混混来了。”
“嘘!”
咔擦!咔擦!
暗巷里,穿着红色裙子的少女理了理裙摆,转身离开了这里。
果核被丢下,咕噜噜滚向了角落里。
少女没离开多久,几个黑衣人从各个方向出现,他们眼神示意,一齐进入到了暗巷中。
其中一个黑衣人看到眼前扭曲的尸|体以及段落的肢体,凉意从脚底蔓延上来。
还是有人最先反应过来,上前查看散落的衣物。
“确认无误,是出笼的老鼠。”
黑衣人在看向另外一具尸|体,“以及叛逃的蛇。”
“茵茵啊!下次弄得干净些啊!”
冬河举着报纸朝茵茵,“你看,都被人发现上报纸啦!”
茵茵吸溜吸溜着面条,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后面跟了人,他们没清理。”
所以,不是她的问题。
冬河:……不是这个问题啊。
烟杆敲在冬河的脑壳上,红衣女子笑着说:“茵茵,下次找个偏僻的地方,巷子里可不是好去处。”
茵茵哦了一声,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
女子却是无奈一笑,冬河瞧着茵茵吃完也不管报纸不报纸的了,快速将小点心摆在茵茵面碗的旁边。
楼外是暗沉的天空,远处的远处,乌压压的黑烟从巨大的烟囱中冒出来。
穿着军装的巡逻队从街道走过。
小混混远处瞧见钻进人群,人们惊呼一声四处散开。
旗袍的贵女子坐在人力车上,张开扇面。
青年学生三两个一起说说笑笑路过。
有拿着相机的报社记者咔嚓一声,拍下来照片。
“这是尾款。”
青白长衫的男人示意手下将几个大箱子打开——白花花的银子摆满箱子。
女子瞧着抬眼,后面的人上前将银子收起,一箱箱提了下去。
“钟先生守信,钱货两清。”
女子拿着烟斗的手一转,眼睛突然看向面前的钟先生:“就当是赠礼,钟先生,您会心想事成。”
钟书瑜微微一笑:“承您吉言,那么就先感谢落先生的赠礼了。”
钟书瑜起身,朝女子告辞。
等到钟书瑜离开,冬河问女子;“您为什么要告诉他呢?”
女子笑着说:“为了你啊。”
冬河:?
女子却没有做多的解释,施施然地躺下了。
有些事情不能多说,有些事情却能加与干涉,只是看事情大小罢了。
茵茵在做什么呢?
茵茵在后院里,一把长刀在空中划过残影,远处的木头靶子一下子断成两截。
在这个世道里啊,最不缺的就是愿望了。
有的希望生活变好,有的希望远去的人早早回家,有的希望战争结束,有的希望明天依旧可以早日醒来——一天天的重复。
他们如此希望着。
怀抱希望是件好事,不会像那角落里,蚀骨的漆黑爬上身体,一点点将人吞噬殆尽。
什么也不会剩下。
“求求您,求求您!小先生,我家娃娃还有救啊!”
“求求您!看一看他吧!”
“看一看他吧!”
“我……我会弄到钱的,您救救他吧,救救他吧!”
“他还只是一个孩子啊!”
“求求您了……”
门前的小男孩驱赶着一个老人。
那老人破衣烂衫,双手满是老茧以及一道道的疤痕。
那双手捧着几个铜板希望眼前的男孩看见。
男孩挥开老人的手,几个铜板叮叮当当落在地上发出轻响。
落在地上,落在井盖上,落在角落里。
人们形形色色,谁也没有为此停留。
一只鞋踩了上去,再一转身,什么也没有了。
他们笑着,说着,高傲的仰起头颅。
“他已经死了!先生说了,他没救了!”
老人不相信:“他还那么小啊!他还和我说话呢!他……”
面前的门被狠狠关上。
所有的言语被淹没在一声惊响中,然后人潮涌动,一声又一声的言语翻涌而来,吵杂着,吵杂着,再也听不见了。
叮当,叮当!
风铃摇摇作响。
叮当,叮当。
披着黑布裳啊。
叮当,叮当……
乌压压的人群缓缓走过。
麻木的,绝望的,疲惫的……
乌鸦高叫一声,扑扇翅膀,鸦羽落下,猩红的眼睛转动,紧盯猎物。
白色的纸片被风吹起。
一瞬间,淹没了所有。
道士还是那个道士。
他在一家饭馆里当伙计。
客人吆喝着。
他急匆匆从厨房端出菜来了。
忙碌间,道士放下手中的菜。
他直愣愣的挺直身体。
转过头,
门里的客人走出。
门外的客人走进。
那眼角的一抹红色,
随之也消失不见了。
“南方乱了。”
来人一身西装,带着眼镜,端着茶。
却没有喝。
女人拿着烟斗吐出一口烟雾来。
朦朦胧胧间,她说:“我要你身上的一样东西。”
来人说:“好。”
胡杨在门口等着自家先生。
看见有个小伙直冲冲的往这里跑来。
胡杨想也没想拦住了他。
冬河一看,陌生脸。
当即两人吵成一团。
楼内,女人说:“你们先祖想尽一切驱逐我们,你们到好。”
女人的烟斗一转,白色的烟雾出现又消失。
“想尽一切拉我们进来。”
“也不怕他们从坟墓里爬出来。”
她缓缓说。
来人笑了。
“世道变了,时代也变了。”
茵茵咬了手中的苹果一口。
她看着楼下的冬河和胡杨。
红衣翻翻,也看见了饭馆里的道士。
道士还是那个道士。
茵茵想。
他和以前一样,还是爱笑。
突然,人群一阵吵杂。
茵茵看了过去。
兜兜转转,又是重逢。
胡终来一甩马鞭,分开了两人。
“你俩干嘛呢。”
胡杨立马告状:“堂哥!这家伙要闯进去。”
“啥!”
冬河立刻不干了:“这是老子家,我还要问你挡在我家门口干嘛呢!”
胡杨:“我当然是……等等?!!”
胡终来一看就知道自己这个堂弟又犯了老毛病。
胡终来一收马鞭,军靴落地。
“进来。”
陆生撩开帘子,看见了胡终来和后面焉哒哒胡杨。
转头说:“老朋友了,不如请一顿?”
女人随着走出来,闻言手中的烟斗在门框上轻轻一敲。
“冬河,叫玉轩随便做两盘菜。”
冬河嘴一撇,嘀咕着说:“茵茵都还没有吃呢。”
女人笑着看着他。
冬河立马脚底抹油溜了。
“茵茵?”
胡终来听见了。
女人却是和陆生聊了起来。
“钟书瑜换了什么?”
陆生问。
女人说:“那就是另外的价钱了。”
陆生没有在问下去,转而说起了南方的事。
“他当总统不好么。”
“如果他在聪明一点,那节火车上也就不会有炸弹了。”
陆生说:“但他运气好。”
运气好,可以再活的长久一点。
胡终来跟着陆生出来,他猛的像二楼看去。
陆生:“怎么?”
胡终来摇头;“没事。”
茵茵站在窗帘后,女人站在门前。
烟雾缭绕,女人说:“那孩子会死在西甘陵的战场上,他的亲信在他背后捅了一刀,他的身体倒在河水中,谁也没有找到。河水载着他流向大海,在海面上,一只鹰啄走了他的灵魂。”
茵茵问:“然后呢?”
女人笑了。
“没有然后了,我的孩子。”
是的,没有然后了。
故事的一切都会有结束的时候。
人也一样。
陈茵茵也死啦,死在了走的那一天。
茵茵拖着刀在暗巷中,刺耳的声音在狭小的巷子里无限放大。
她一刀砍死了向那个孩子伸手的男人,踩碎了他的头颅。
胡终来倒在血泊中,只看见了那一把长刀,以及那件如火的裙子。
一个老人,跌跌撞撞的跑在树林里。
他怀里抱着什么。
本就看不清的他被一根树枝绊倒,死去多时的孩子在地上滚了几圈。
然后睁开了眼睛。
然后呢,没有然后了。
车轮向前,而下面必定是骸骨累累。
咿咿呀呀啊。
锣鼓喧天。
戏子这样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