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他的去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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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悰兄妹是随着考生一起到碧峰山庄来的，与他们同行的是一对姓秦的兄妹，哥哥似乎资质不错，童仙师傅很喜欢他。
尽管上一次见到他已经是在九年之前了，但是陆悰眉宇间坚韧的气场与当年相较不减分毫。
只是左边额头上新添了一条将军标志的利器伤疤。
关于他的事情，这些年，初三听到的不多，只有新近的大事他才从讯楼那边听过一些。
他只知道，与陆悰婚配的那个宋国公主，在大婚前跟侍卫私奔后，陆悰好像就直接跟着他父亲进了军营，征战四方。
此番陆家横遭变故，陆悰昔日的意气风发早已荡然无存，整个人就像是飘飞在天地间的蓬草，沧桑萧索。
他此番前来碧峰山庄有两个请求：
一、为陆鸾寻求庇护；
二、找到在南齐失踪的三弟陆羽。
兰轩痛快地答应了他，并给了他一个新的身份：十三。
其他的几位兄弟似乎挺不喜欢这个突然冒出来十三。因为当初他们每个人都是因为与公子有着各种各样的机缘才被纳入的碧峰山庄，那个不是经历过九死一生？与他们相比，十三就像是走后门过来的一样。
但是，公子的命令他们不得不听。
就算心里不服气，表面功夫还是得好好做下去。这么多人，也就只有初三和初七对他态度还不错。
初三是因为兰轩的吩咐，初七是因为觉得陆悰身上有种奇怪的感觉，让他很感兴趣。
初三告诉了十三碧峰山庄里一些基本的规矩、他们每天都活动安排、基本的职责等等，初三还带着他去兵器库挑了一件趁手的近身兵器。
猝不及防，十三居然挑了一对双剑，还是兰轩之前闲置的那对。
十三说，他这些年练得都是枪法，近身的武器只有小时候母亲教的双剑，其他的都不甚趁手。
初三这才想起来，陆夫人和先后可是同门师姐妹啊，若论起来，兰轩当初对着陆悰，那一声“表哥”可没少叫。
可是，若是公子看到这双剑，难免又要伤心了……
随着陆悰脚步到来的，还有一个对他而言的好消息：陆家二公子陆羿没死。宋国太子使了招李代桃僵的计策，救下了他，现在居住于宋棣宫外的某处私宅。
还有另一个不知道是好是坏，但是足够重量级的消息：宋皇暴毙！
太子宋棣的继位大典定在下个月二十日，其余四国将会派遣使臣前往庆贺。
这对陆悰来说，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兰轩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一样，主动向冯皇请缨前往宋国。
这消息一传出来，冯皇兰亭和悬壶室的几位大夫都表示了极力的反对。
兰轩自从当年中毒后身体状况一直不好，毒物未能完全清除，余毒在体内常年折磨着他的身体。由于接手碧峰山庄后，他需要做的事情越来越多，他要面临的问题和困难也越来越多，乃至一刻未敢停歇。
他的身体一直都来不及好好休息。
宋棣登基大典是十二月二十日，正是苦寒时节，从碧峰山庄出发到达宋国都城少说也需要半个多月。兰轩大病初愈，如果冒着风险赶路，后果难料。
可是他执意如此。
初三不知道兰轩用什么方法一个一个地说服了这些人。
离开山庄的前夕，四公主兰榭住进了兰阁。
她当然不是简简单单来串门的，公主的到来似乎昭示着一件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最后他们出发的时候，兰轩只寒酸地带了新红、初三、初四和十三，这四个人。初七也想来，但被兰轩拒绝了。童仙也没来，取而代之的是紫芝。其他还有若干随行的人马。
剩下的人，美其名曰：留在碧峰山庄处理学生的事情。
但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初三已经很多年都摸不透兰轩的心思了。
难道他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陆悰这个人？
为了达成他的愿望，置自己的安危与不顾？初三见到过当初那么健康活泼的兰轩，见过他明媚灿烂的笑容，所以对比如今形同枯槁的兰轩他才会这么心疼……
是不是陆悰根本就不喜欢兰轩，不然为什么看见兰轩变成这个样子，他还能做到这么无动于衷？
初三其实一点也不喜欢陆悰。
因为陆悰是一个极其自私的人。
走之前，初九给陆悰做了个假人脸用以伪装他的身份，陆悰原是宋国的将军，如今宋国内对他们兄妹的通缉还在，绝对不能暴露身份。
陆悰用之前逃亡时常用的化名——李朔，来掩饰身份。其他的人也恢复了原本的名字，初三是楚月，初四叫南歌，新红还是新红。
她说：“我没有别的名字，这是公子给我取的。”
他们称兰轩为“王爷”或者“静王爷”。
碧峰山庄的几个人走在车队的中间。后面一辆是住着琴紫芝和一些药材的马车。中间是兰轩和新红住着的马车，最前面是他们三个，陆悰、楚月和南歌轮流去兰轩旁边护卫。但由于南歌总是跟在楚月身边，所以实际上就只是两遍轮岗。
轮到楚月和南歌去护卫兰轩的马车时，新红卷起了车帘的一个小口，传话道：“楚大哥，王爷传你进来讲话。”
“是。”
“月月，我也要进去！”淮南歌在后面嚷嚷着。
“不行！”楚月回头说道，“王爷没叫你，你不能去。”
“月月，外面好冷啊……”他哆哆嗦嗦地说道。
“那也……”楚月刚想说话，马车里兰轩的声音就传出来了：“无妨，楚月，让他进来吧。”
他俩脱了外衣，一前一后进入了马车里。
车里有两个小火炉，一个在兰轩面前烧着，另一个在一旁熬着兰轩的药。
兰轩穿着棉服，坐在锦被里，身上披着一层狐裘，手里还捧着一个手炉。
“你拿着这件衣服，外面冷。”兰轩见新红要出去，从手边拿出一件白貂的披风。
“不用的，王爷。”新红反而又把那件衣服披在了兰轩的身上，她穿上了自己的羊绒外衣，迅速出去了。
出去之前，新红对着这两个人正色道：“王爷有任何不适立即叫我，要是再出现像上次那样的事情，我饶不了你俩！”
新红明明没有武功，却吓得楚月一愣，马上点了点头，他也很害怕兰轩旧疾会再一次复发。
“月月，这里好暖和啊！”淮南歌兴奋地说。
“我跟王爷有事情要说，你尽量安静一点。”楚月悄声对他说。
“好的，月月。”
兰轩似乎明白这两人的交流，他拿起手边的一盘点心，递给了淮南月：“我跟楚月要说一些事情，麻烦南歌在一旁留心一下马车外的动静好吗？”
“好好好！”淮南歌笑眯眯的接过那一盘点心，“月月，你也吃两块！”他塞给了楚月一把点心，就挪到窗子旁边自顾自地吃了起了。
“我不吃，”楚月又扔给他了，看着手上的点心渣，他笑着摇了摇头，“这个傻子……”
“楚月，你成亲的事情经这么一耽搁，可能赶不及了。”兰轩说道。
对于这件事情，楚月一直都是无所谓的态度，成不成亲、跟谁成亲都有人替他做决定，他既不想思考，也不想管。
“没事的王爷，我什么时候成亲都行的。”
“嗯……”兰轩点头，“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吗？”
“我？”他楚月只是碧峰山庄庄主的一个侍卫罢了，所有的打算也都是做个合格的侍卫。
“我保护好你就行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兰轩抬手指了指窗边专心致志地吃着东西的人，“是他。”
“哦，南歌啊……王爷让我好好照顾他，我一直照顾他就好了。”
“不行的，楚月，你不能照顾他一辈子。”兰轩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要成亲，你会有自己的家庭。他也有他的身份……”
“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楚月听出来兰轩的话外之音，“难道你要把他送回紫攸国吗？”
“紫攸与齐国一战，元气大伤，现在虽然已经复国，但还是无主状态，朝政荒废。外有阜宁将军拥兵自立，内有左右丞相针锋相对。举国上下乱成一团，百废待兴，民生凋敝。他们的百姓需要一位天子，臣子们也需要一个皇帝……”
“前几日，我给左右丞相各送了一封信，告知了淮南歌在世的消息，他们也有意迎他回去做国君。这次宋皇的登基就是让淮南歌回到紫攸的契机。”
“所以，我带上了你和他。”
“不行！”楚月难掩心中的激动情绪，破天荒地第一次说出了这般忤逆兰轩的话。
淮南歌在他身边待了四年，这就要真的离开了吗？
“不行的公子，”明明这个时候，楚月应该立即想兰轩认错，可他还是控制不住继续说着这些，“他脑子还有问题，怎么能去做国君呢！公子不是说过，这样的人回国后很有可能会被有心之人利用吗？他会死在紫攸国的……公子难道忘了吗，当初我们救他出来的时候，他就像一条死狗一样！就这样让他回去的话，他可能……可能……”楚月越来越激动，简直要语无伦次了，他也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
“楚月……”兰轩叹了口气，“我希望你有自己的生活，不要总纠结在他人的事情上。”
“公子的意思是不让我再管他了吗？可他是一个傻子啊……他照顾不了自己的！”楚月情绪越来越激动，下意识地往兰轩的方向挪了一段距离。
窗边的淮南歌听见楚月语气的异常，于是也凑了过来，“月月，你怎么了？”
楚月没听到淮南歌的话，他紧紧地盯着兰轩，希望他能改变主意。
“我们已经找到了南歌的家人，南歌要不要回家？”兰轩久违地露出微笑，声音轻柔地问道。
“好啊！”他开心地说道。
闻言，楚月的心已经凉了半截。四年了，终于还是要分别了吗？
“月月也跟我一起回家吧！我喜欢月月，想带他回家！”淮南歌咧开了嘴，兴奋地说道。
“你……”兰轩眉头皱了起来。
“不是的公子，你别听他胡说，他是个傻子，傻子的话不能当真的。”楚月赶紧解释。
“月月不是说喜欢我了吗？”淮南歌有些委屈，楚月明明就说过喜欢自己的。
“楚月，你们当真是那样的关系？”兰轩表情严肃，似有愠怒。看着这两人多年的相处，兰轩对于这件事情一直都都有隐隐的担忧，谁都能看得出来淮南歌对于楚月的爱恋，楚月虽然一直都在否认，但他对楚月的感情绝对不是他自己说的那般纯粹，兰轩不希望他们也如同自己一般。
他知道楚月身上的枷锁，那个要一直保护自己的枷锁。
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困在名为“碧峰山庄庄主”的牢笼里动弹不得，享不得这时间的情爱欢愉。
他不希望楚月也是这样。
“不是的公子……”
“……如此，你们这次就一起离开吧。”兰轩别过脸去，隐藏着情绪。
“好耶！”淮南歌欢呼着。
“为什么公子？为什么必须要有人离开？”楚月不解，他开始感觉到他们谈话的怪异之处，似乎不是淮南歌必须回到他的国家，而是他们这些人要离开兰轩了，楚月觉得好像有些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但是，他无论如何都不能离开兰轩，这是他自懂事以来就印刻在脑子里的信条。可今天的兰轩太过反常了，为什么要急着赶他们走？还为他们找好了下家？
这之中一定有什么原因！
“楚月，”兰轩握住了楚月抓在锦被上的手，明明穿着那么厚的衣服，兰轩的手指还是冷如寒冰，“我的时间没有那么多了，我希望你能过上安稳的日子。”
“什么意思？”楚月觉得他害怕听到兰轩即将告诉他的答案。
“童仙师傅说，我最多还能活半年……这些年来，他也尽力了。”
“这简直荒唐！”楚月大叫一声，吓得外面的新红都紧张地掀帘进来看看。
“怎么了，楚大哥？”
兰轩的事情新红目前还不知情，所以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会让一向好脾气的楚月这么愤怒。
“没事，新红，我们还在谈一些事情。”兰轩淡淡说着。
“王爷可有那里不适？”
“没有，我没事的。”
于是新红退了出去。
淮南歌也被楚月吓到了，但他还是鼓着勇气过去轻轻抱住了激动的楚月，“月月，你别生气了……”
可惜楚月现在的心思都不在他身上。
“楚月，我死了之后，你会有新的生活。如果你想，也可以继续留在碧峰山庄协助四妹，我已经提前跟她说过了。”
“我想让南歌回到紫攸国，是希望你不要再拘泥于他的事情，可以回归到普通的生活。但是我没想到，你会反应这么大……”
“对不起，公子……”楚月听着兰轩这像遗言一般的话，一向坚强的还没他还是没忍住哭了出来。
眼前的这个少年人，明明还比自己小三岁，他是怎么说出这般悲伤的话语的？
“如果……”兰轩看了看淮南歌拥着楚月的样子，“如果你想跟他走的话，也是可以的。但你得护着你自己，一定要平安地活着。”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的啊……”楚月喑哑的声音颤抖着，“是不是因为要帮陆悰去宋国，所以你病情加重了？是不是都是因为他！”
“你冷静一点……”
“为什么要帮陆悰，你为何要用自己的命去帮他？”楚月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兰轩刚想拿帕子帮他擦一擦，旁边的淮南歌已经已经用袖子帮他擦掉了。
“我不是……”
“还有童仙那个老庸医，我回去就拆了他的悬壶室……”
兰轩无奈地笑了笑，耐心地说道：“楚月，你冷静一点，慢慢听我说。”
过了一会儿，楚月擦掉了泪水，止住了抽噎，端端正正地坐在兰轩面前。
淮南歌也有模有样地学他坐在楚月旁边。
“我次番的确是为了陆悰，但也不全是……”
“感情这件事，如已覆之水，实难收之。”
“我见不得他难过，也见不得他这么落魄。我想帮他，想让他记得我的好，这样我死了，他多少还能记着，世间曾经有过我这个人。”
“陆悰不喜欢我，这我是知道的。”
“他现在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他也不会有心思来喜欢上我。”
楚月见兰轩口中说出这么悲伤和绝望的话，刚擦干的眼角再次湿润了，“公子，你得好好活着。你这么好，他总有一天会喜欢上你的。”
兰轩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我没时间了……不管这件事情有多大的可能，我都没时间了。”
“楚月，新红他们，我都已经跟四妹安排好了。唯独放心不下你。你身边还有这位紫攸国唯一的世子，我得为你想好出路。”
“我看得出来，那门亲事你不中意。”
“但是，楚月呐……成亲这件事情不是儿戏，你不能用这么随意的态度去面对，对自己和那个无辜的姑娘都不公平。”
“那门亲事，在我上次病情有所恢复后就给你退了。不想成亲就不成亲了吧，挺好的。要是我能像你这样健康的话，我就只想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你如果想跟南歌一起走，那就走吧，早点离开也好。只是那边也会有许多凶险，我顾不得你，你要照顾好自己。”
楚月早已泪流满面，“我不走，公子你让南歌回去吧，我要留在你身边，不管还有多少时日。”
“月月不走，我也不走！”淮南歌看楚月哭得悲伤，眼角一湿，也止不住地哭了起来。
“我该怎么办才好……”兰轩无力地瘫在靠垫上。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他的去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