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起》齐煜

12、第五章 若只如初见（1）

　　甘孜藏族自治州，稻城县。
　　一辆越野车行驶在216省道上。
　　沿途多是些丘陵，矮矮的灌木小草像是给山地披了一层绒绒的黄棕色“兽毛“。据说秋日的亚丁极美，现在并不是季节，所以植物有些衰败。
　　但周小娥说想来一次。
　　后来周小娥又说算了。
　　于是连越便硬拖着她来了。
　　周小娥坐在副驾驶的位置，眼睛被窗外的景色所牢牢吸住。眉目间都舒展开来。
　　“连越，我还是怕我到时候会高反。”
　　她转头去看正专心开车的连越，她一路上都有些担心这个。
　　“氧气瓶和紧急药物都备着，红景天你每天都在吃。万一有情况，我们马上返回。”
　　连越依然像前几次那样安抚着周小娥。

　　他们计划先在亚丁村休整一晚上，第二天再登山。
　　哦不，确切地说，考虑到周小娥身体不太好，是先从亚丁村乘观光车至扎灌崩，再骑电瓶车至洛绒牛场，再从牛场骑马至舍身崖。最后徒步至牛奶湖，真正要走的路程，大约只有一两公里。
　　亚丁村有许多民宿，多是木质建筑，与周围的林被很相融。
　　今天运气不错，有太阳。他们订了一间套房，办理好了入住。
　　两人来到一张木长椅前坐下，不远的另一张木长椅上，有一只松鼠正抱着一块松果似的东西啃着，吃的嘴巴鼓鼓囊囊一动一动。
　　周小娥把头一仰，靠在了连越身上。
　　低低的天，一朵云正罩在她的头顶。
　　“连越，得亏你把我拖来了。”
　　她把手伸出来抓了抓，好像是想把那朵云给够下来。
　　两人坐在这里看风景。
　　一位三十岁左右的长发男子走了过来，着装素雅，手臂上缠着许多圈大小佛珠圈成的链子，这家民宿的老板。
　　“话说二位怎么想到现在来亚丁？要知道秋天才是亚丁最美的时候。”
　　冬天是亚丁的绝对淡季，一天上山者不到百人。所以他也很悠闲，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向两人搭话。
　　连越回答：“想来便来了，秋天不也见不到冬天的亚丁吗？”
　　老板再问：“见不到它最美的时候，想想岂不遗憾？”
　　连越的目光在老板手臂上缠的佛珠停留了一秒，“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他笑着看向老板，这是金刚经里的一句话。
　　老板愣了一下，哈哈大笑：“没想到小兄弟倒比我一个信佛之人还想的开明。”
　　晚上，老板觉得与连越二人有缘，邀他们一同吃牛肉火锅。
　　山区的夜晚很冷，但一边烤着火一边吞几块热腾腾的牛肉入腹，身子很快就暖和了起来。
　　外面山风呼啸，室内却好像避世桃源。
　　老板名叫滕远山，本来是上海某大律所的合伙人，后来觉得在庭上庭下勾心斗角实在太累。有次来亚丁旅游，觉得这里风景很美，而他这些年来钱虽不多但也积攒了些，便干脆落脚在此处，开了这家民宿。
　　老板端起杯子与周小娥碰了下，饮了一口里面的白酒。
　　“小兄弟，你白天说的对。”
　　他对连越说。
　　“冬日的亚丁，确实与秋天不太一样。你们明天去了就知道了。”
　　他话里话外有些神秘兮兮的。
　　周小娥的心痒痒的直刺挠，问他他也只笑而不语。
　　又吃了一会儿，三人的脸都被火烘烤得红红的。
　　周小娥还是没忍住，提出了心里一直想提的那个问题。
　　“远山哥，你妻子呢？怎么今天一天都只见你一个人在这。”
　　滕远山的目光一时有些迷离。
　　“哦，她呀，她有点事不在这。”
　　滕远山举起眼前的酒杯缓缓地一饮而尽，眉宇间有些萧索。
　　周小娥还想再问，连越在桌下悄悄拉了她衣角。
　　周小娥也意识到自己说了本不该说的话，场面有些尴尬。
　　“好了好了，远山哥，你给我们说说明天登山的注意事项…”

　　散后，在民宿楼顶。
　　周小娥正坐在椅子上发呆，她有点愧疚，觉得自己让滕远山想到了伤心的事情。
　　“喏——这个给你。”
　　连越从后面拍了拍她，递给她一个小相机，黑色牛皮包裹着机身，小巧而精致。
　　连越手里也有一个，不过至少是她手里这个大小的两倍。
　　周小娥不知道连越什么意思。
　　连越用手指指了指天。周小娥抬头。
　　星星，好多星星。
　　“星海。”周小娥第一次真正领悟到了这个词语的意境。
　　她觉得这片海扑闪扑闪，就像是真有潮汐一样，在来回起伏，在忽高忽低。
　　周小娥有些天旋地转，幸福得天旋地转。
　　“我们一人一个相机，来比一比谁拍的更好看。”
　　连越解释起刚刚递给周小娥相机的缘由。
　　周小娥不会用，缠着连越不许他拍，要先把她教会。
　　于是连越便开始教她。
　　“这里是取景器，眼睛看这里。”
　　“这里是iso，晚上光线弱，我们要调高一点。”
　　“然后我们在这里设置快门的速度，也就是曝光的时间，我们设置久一点让更多光线进来。“
　　“周小娥，你怎么就按了！”
　　周小娥可没有那么多耐心听连越说一大堆，上来就按了两下。
　　“周小娥你能不能好好听我讲一下…”
　　“哎呀！你能不能说的通俗易懂一点。”
　　“你怎么又按了！”
　　一个小时后，连越放弃了。周小娥坐在一旁摇着双腿，嬉皮笑脸。
　　连越提出的摄影比赛根本就没有机会开始。
　　因为一晚上他们都用的同一个相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