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帘栊》春归无寻

49、第49章

　　薛拂烟吓得呆了一瞬，之后才赶紧扑过去，声音都有些发紧:“你……你怎么样？”

　　“没事。”萧璟忍痛把箭拔了出来，却见伤口周围有些发黑的迹象，不由皱了皱眉。

　　薛拂烟颤声道:“你别动，这箭有毒。”

　　她此刻心神俱乱，根本顾不得别的，凑上前仔细查看了一番，然后道:“是墨钩的汁液，不严重，用白玉花即可解毒，这里刚好有，等我去……”

　　话未说完忽然怔住了。

　　萧璟也没说话。

　　偌大的林子里安静的有些吓人。

　　片刻后薛拂烟站起身，走到旁边摘了几朵白玉花，用石块捣碎，再回到萧璟面前，整个过程若是忽略僵硬的动作和惨白的脸色，看上去倒也毫无异样。

　　“你怎么知道墨钩的毒用白玉花可以解？白玉花本身也有毒。”

　　“我不知道，猜的，或许能以毒攻毒呢。”

　　“拿我做试验？你就不怕我一命呜呼？”

　　“试试呗，万一就解了呢。”

　　“行吧，命交给你了，随你处置。”

　　“……好像真的好转了，其实你试过吧？”

　　“嗯，之前有次不小心被墨钩刺伤了，误打误撞就是用白玉花解的毒，毕竟我可不敢拿襄王殿下的性命开玩笑。”

　　“我就说一般人可不敢这么干。”

　　“我不是一般人，我是胆大包天之人。”

　　“的确，以身试险，本王甘拜下风。”

　　“没有我当初以身试险，哪有你今日绝处逢生？”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要不……”

　　“怎么？”

　　“我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就襄王妃这个头衔，你要就拿去。”

　　“……”

　　往事清晰浮现在脑海，薛拂烟终于绷不住了，手开始发抖，把白玉花往萧璟伤口处敷的时候几次都控制不好准头弄偏了。

　　萧璟起初沉默地看着她，最后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她低着头，全身都在颤栗。

　　下一刻，萧璟扣着她的头将她按进怀里。

　　薛拂烟脸贴着他的胸口，听着他蓬勃急促的心跳，下意识想挣开，但他紧紧按着不让，直到她几乎窒息才松开，接着自己把药抹在伤口，然后用衣袖替她擦干净手上的汁液。

　　整个过程一言未发，但手指同样微颤。

　　薛拂烟逐渐从失控的状态中回过神，萧璟终于知道了她重生的秘密，她满脑子都是这个念头，连抬头跟他对视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你知不知道朕为什么非杀你不可？”

　　“误杀也是杀，不知情也有罪。”

　　耳边反复回荡着前世临死前他说的话，薛拂烟只觉浑身发冷，绝望之下甚至有种生命再次走到尽头的错觉。

　　也许是惊恐到了极致，她反而平静了下来，随后缓缓抬起眼帘看着萧璟。

　　萧璟也同样看着她。

　　薛拂烟不知道自己眼里有什么情绪，只能望见萧璟眼中那种隔了前世今生也一尘不变的幽沉。

　　他会怎么处置自己？

　　萧璟其实远不如表面看起来的那么平静，相反，他一直在克制，只是在面对薛拂烟满眼的陌生与防备时情绪忽然就有点失控的迹象。

　　好多话想说，可却如鲠在喉说不出口。

　　“我无知了一辈子……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一定会离你远远的……”

　　谁能想到这句话竟一语成谶。

　　“陛下！”

　　就在这时岑冽急匆匆从林中跑了过来，一看这情况不由愣了愣，他不知道薛拂烟也在这里。

　　紧跟着来的还有温芜，她一眼就看见了萧璟肩头的血迹，顿时紧张起来:“陛下，您受伤了？要不要……”

　　“没事。”萧璟摆摆手，“已经处理好了，不必惊动众人。”

　　他说完站起身，下意识想看薛拂烟一眼，但最终还是忍住了，随后越过她慢慢往前走。

　　温芜赶紧跟了上去。

　　薛拂烟还呆在原地没动。

　　岑冽走到她面前:“怎么了？”

　　“……如果我犯了死罪怎么办？”薛拂烟低声喃喃，目光前所未有的空洞。

　　岑冽皱了皱眉:“刚才发生了什么？”

　　其实什么都没发生，如果萧璟不知道那个秘密，她甚至可以说救了他一命，但可惜……

　　这一切是刻意安排还是突发意外已经不重要了，总之她关于以后的所有希冀都化为了泡影。

　　“到底出了什么事？告诉我。”岑冽的语气严厉起来。

　　薛拂烟摇摇头:“没什么，我们走吧。”

　　她已经打定了主意，既然萧璟知道了这件事，那无论如何不能再让岑冽知道，否则以萧璟多疑的性格只会给他带来麻烦。

　　*

　　薛拂烟回到岑府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闭门不出，连香迟都不让进，她不知道萧璟打算怎么处置自己，最坏的结果就是死，然而两天过去了，宫里面什么风声都没有。

　　那天在破风山的事就像没发生过，一切风平浪静。

　　但她知道不会一直这样，萧璟现在没有动作，可能仅仅是欠缺一个合适的理由。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

　　胸口忽然一阵闷痛，那须臾之间竟连眼前都是黑的，用力喘了一口气才渐渐恢复如常，她觉得自己最近真是忧虑过度导致身体每况愈下，再这样下去不等萧璟做什么自己先积郁成疾了。

　　另一边，府中东边的厨房内，崔鸣亲自坐在灶前烧火，香迟在旁边看着，满脸着急:“好了没有？怎么这么长时间？”

　　“别急啊。”崔鸣不紧不慢道，“这就和好事多磨的道理是一样的，好汤也要下功夫熬，不然营养出不来，懂不懂？”

　　香迟皱着眉道:“道理我都懂，但我不是担心夫人吗？本来身体就不好，哪里还能经得住这么折腾？”

　　崔鸣一边往灶膛添柴火一边道:“你着急也没用啊？譬如这汤熬好了，那也得她愿意喝才行，你已经够尽心的了。”

　　香迟瞪了他一眼:“站着说话不腰疼，敢情不是你家大人不吃不喝？”

　　“怎么又成你家我家的了？咱俩现在是一家知道吗？”

　　“谁跟你是一家的？”香迟双手叉腰，暴脾气说来就来，“再胡说小心我打你！”

　　崔鸣有恃无恐:“本来就是。”

　　香迟懒得理他，自顾自去掀锅盖，想看看汤熬的怎么样了，谁知随着锅盖一掀被热气烫到了手，顿时疼的“嘶”了一声。

　　崔鸣立即站起身，抓过她的手一边查看一边数落:“你傻不傻啊？那么烫的锅敢直接去掀？你看手指都红了，幸亏没破皮，不然有你疼的。”

　　数落完却放到嘴边小心地吹了吹。

　　香迟瞪大了眼睛，被他的举动惊到了。

　　崔鸣随后自己也反应了过来，急忙松开手，略微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正要说话，这时岑冽从外面走了进来，他没注意到两人之间的异样，直接问香迟:“夫人还没吃饭吗？”

　　香迟忙道:“只吃了一点点，相当于没吃。”

　　崔鸣接着道:“我们给夫人炖了鸡汤，已经好了，马上就送过去。”

　　“我去吧。”岑冽说。

　　*

　　薛拂烟听见外面响起敲门声，还以为是香迟，谁知打开门才发现是岑冽，他手里端了碗不知什么煮的汤，香气浓郁。

　　“听说你一直不吃东西。”岑冽径直走进来把碗放在桌上，“你想干什么？”

　　“我没……”薛拂烟叹了口气，其实她并不是故意不吃东西，只是心事太重了，吃也吃不下，但此刻闻着那香气倒真有些饿了。

　　于是坐了下来，慢慢用勺子舀着汤喝。

　　岑冽站在旁边看着她，才几天时间就明显瘦了一圈，他是真不明白她有什么不得了的心事，以至于忧虑到这种地步。

　　他看着她把汤喝完才问:“什么时候去南陵？”

　　薛拂烟怔住了，像是自言自语道:“我……还能去么？”

　　岑冽:“谁拦着你了？”

　　薛拂烟:“……”

　　岑冽接着道:“你要是暂时不打算去，那不如先跟我去一个地方。”

　　薛拂烟愣了愣:“哪里？”

　　“梦都城，兰衣镇。”岑冽看了她一眼，“之前王妃从关外来信，说已经拜访过了落仙族的族长，让我抽空带你过去，如果顺利的话应该能祛除你脸上的胎记，你自己愿意去吗？”

　　薛拂烟若有所思，她一直把这个胎记当作保护符，当时答应墨嫣也不过是客气之语，并没真的打算祛除，但目前这个处境如果能离开京城的话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只是……

　　“圣上答应吗？”她问。

　　岑冽道:“我提过了，他没有反对。”

　　这下薛拂烟倒是有些意外，萧璟居然愿意在这个时候放她离开京城？

　　是相信她，还是另有目的？

　　“去。”她没有多做思考，“不过明天先去趟宫里吧，多酿些桃花醉，毕竟这一走要好长时间呢。”

　　岑冽点点头:“好。”

　　薛拂烟不知道萧璟有没有目的，反正不相信他会心甘情愿放自己离开，因此进宫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主动见他。

　　他们终究要堂堂正正见一面。

　　而萧璟似乎也预料到了她的想法，提前在锦襄苑等着了，甚至没有安排人看守，薛拂烟一路畅通无阻走到门口，到底还是犹豫了一下才进去。

　　萧璟正在窗前站着，听到声音慢慢转过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