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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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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不要叫醒我,
每一天都很艰难,
循环往复才是恩赐。
空洞的心如何填满?
我竭尽全力,
却被世界否定。
信号灯闪烁,随波逐流。
我的容身之处在哪?
我的幸福生活在哪?
我要如何回到正轨!
公司的茶水间,几个妖怪员工趁着接水的工夫,占据了原本就不宽阔的空间,以闲谈打发时间。犬走椛也拿着自己的玻璃茶杯排队接水,杯底是一小撮细细的茶叶。和同事们站在一起,椛隐约有种错位感,似乎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课长今天又火气上头了,揪着新来的实习生骂了半小时。”一个好事的妖精员工向大家分享见闻,“那孩子吓得瑟瑟发抖。”
“她会习惯的,就像我们一样。”另一个妖怪员工说,“她也是妖怪,但课长可是个人类,他熬不过我们。”
“可这不也意味着,课长这样的人类可以早早退休,享受生活,而我们还得继续干活?”有同事提出疑问,这个问题他憋了很久,“这听起来一点也不公平。”
终于轮到椛接水,热水冲到杯里,茶叶很快就浮上来,不一会儿,一股发霉的气味钻入她的鼻腔。
“至少我们的退休金会很高。”
“但是跟不上物价啊……”
椛像个透明人似的安安静静听着他们闲谈,不时喝一口散发着霉味的茶水。
这时有人不断摇晃她的身子。
“别晃了别晃了,茶都倒出来了。”她越是抗拒,摇晃得就越厉害。眼前的人、事、物卷入黑暗之中。椛睁开仍然疲乏的双眼,发现自己躺在稍显陌生,充满霉气的房间里,她的脑袋还有点发懵。射命丸文收回摇晃她的手,似笑非笑看着她。
“我没见着哪里有茶水倒出来,但是……”文将手帕还给她,“擦擦。手帕我已经洗过了。”
她的脸一红,扭过头擦去嘴角的哈喇子。此时椛逐渐回忆起昨夜发生的一切恐怖和震撼,那些她本不应该经历的危险。笔记本电脑搁置在报纸堆上,文用它搜索关于废弃仓库的消息,发现一条警情通报。大致意思是警方已经查明起火原因,因仇视社会心怀不满,一前科累累的鬼族混混点燃废弃仓库,现已将其抓获,该案件正在进一步侦办中。通报一出,基本平息了网络上的众说纷纭。避风城的人民一致认同,鬼族天生就是干坏事的,他们做不到安分守己,根本不配在这里生活。每天都能在网络上看到类似的喧嚷:“垃圾就应该烂在监狱里!”
没有人对这条警情通报产生质疑,除了射命丸文。只要红魔馆警方和地灵殿hei bang还在合作,就不可能真的逮捕觉手下的鬼。那么现在被抓去的,只能是某个被拿来顶包的倒霉鬼了。无论是警情通报,还是各大新闻媒体都没有提到姬海棠果的消息。
蓬乱的毛发是椛每天一遍抱怨自己是白狼天狗的原因。她用手潦草地梳理毛发,使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凌乱,“现在几点了?”
“七点半。”文抬胳膊扫一眼手表。
“我要迟到了!”椛从被褥里跳起来,慌慌张张套好衣服。原泷区距离公司更远,而且没有直达的电车。文觉得她看起来有些滑稽,慢悠悠地出声提醒她:“你是不是忘记了我们昨晚才被hei bang绑架,死里逃生你想到的第一件事居然是上班?”
听到这句话她真是气得全身发颤:“要不是和你斗酒,什么都不会发生!我告诉你,我要回去上班,哪怕现在就是世界末日我都要回去上班,下班了我就立刻报警。我不信hei bang还敢当着警察的面找我?”
“你就这么相信警察?”
“至少比你值得信赖,你可害死我了!”椛冲出房门,反手将情绪都积累到门上,重重地摔过去,将文独自留在房间里。
远远飘来公寓管理人灵梦的怒吼:“哪个傻狗在摔门?!”
白狼天狗还是有不少优势的,嗅觉和记忆力能够认路,因此椛能在没有文的带领下走出原泷区,听觉能够使她避开混乱与争斗。站在原泷区附近,她甚至拦不到一辆出租车,不得已只能一路狂奔,跑到另一条街区才叫停一辆出租车。
系好安全带,坐在副驾驶座的椛在司机耳边频频催促,烦得司机拧着眉头油门都踩冒烟,几次险些直冲过红灯,最终在八点半抵达公司楼下。虽然出租车的费用很昂贵,需要椛给自己饿得眼冒金星来回血,但这值得,她不能再迟到了。
结束打卡,一个正端着咖啡往工位走的同事喊住椛:“课长在找你。”她的脑海里立刻警铃大作,一边过滤自己近日是否有其他工作失误,一边敲开课长办公室的门。课长坐在办公椅上,从堆积的文件中抬起头,第一次向椛露出和善的笑。这看起来反而更诡异。
课长让椛坐在对面,然后从一堆文件里翻出她的入职简历,摊在桌面上。
“你入职公司以来,就在我手下做事。我知道你一直都对工作认真负责,是一个值得培养的优秀员工。”课长继续说,“我很看好你,有你这样的员工,是公司的幸事。”
不是所有好话都让人听着舒服,椛只觉得心里越来越不安,她琢磨不出课长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课长停顿几秒,然后深深叹了口气:“唉,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在公司里见证到你更多的成长。只是——”
“真希望不是我来通知你这个遗憾的消息。经过公司高层研究决定,为了长远的发展,不得不辞退所有临时员工。”课长拿出通知书和几份文件,“签字吧,虽然本月未满,但是最后一笔工资会足额打到你的卡上。”
椛咬着嘴唇,足足反应了数十秒,大脑才针对“被辞退”一事做出响应。那些没来由的赞美之词,都是在为最后的“重磅炸弹”作铺垫。
“我在来这里面试的时候,就向你们确认过,临时员工有没有保障!”她红着眼眶质问:“你们非常肯定地告诉我——有!”
“是的,我们有保障,所以你能拿到足额的工资,尽管你这个月还没做满。”课长安慰她说:“你那么优秀,一定能找到更好的发展平台。”
“既然你们承认我优秀,又为什么开除我?我比那些正式工差在哪里?”椛强忍回在眼眶打转的泪水,“他们做的,我做;他们不愿意做的,我也做!有些家伙天天在茶水间开‘小会’磨洋工,他们都没被辞——”
“犬走椛!”课长收起和善的笑容,又是熟悉的脸色,“我不是在和你商量,我是在正式通知你!这是高层的决定,我只负责通知。如果不想要这笔工资,你可以不签字。”课长的手指敲了敲桌面上的通知书。
椛最后还是忍气吞声在文件上签字,拿着通知书失魂落魄离开了。她没有看到课长在她离开后,恼火地抓起一个文件夹,恶狠狠地丢向办公室的门。
“一个个都躲在后面,得罪人的事总是我来做!”课长往后一仰,靠着办公椅的椅背不再说话。
回到自己的工位,椛默不作声收拾起自己的物品。身边的同事们已经从别的部门得知这个消息,因为被辞退的临时工不止椛一人。他们围拢到椛的身边,无论是有交情的,还是没说过几句话的,面对同事离职,面子上总得做到位。离别语和祝福话环绕,真心实意还是虚情假意已经不重要,反正椛一句也听不进去。
最下层的抽屉有个帆布双肩包,最初她就是背着这个包入职公司,现在又要这么灰溜溜的离开。同事们已经回自己的工位,她收拾完本就不多的私人物品,准备离开。
昨天被椛提醒过复印机纸张位置的实习生,不声不响地靠近她,将一个还有些热乎的手作饭团塞过去。原本实习生是想借此和这个友善的前辈套套近乎,没想到竟成送别礼物了。她一直以为椛是正式员工。闻到饭团的香气,椛才察觉自己已经饥肠辘辘。
一辆警车停在公司门口,小恶魔和红美铃从车上下来。小恶魔脸上写满“不耐烦”和“别惹我”,美铃看起来就显得友善多了,她在下车后还对着后视镜摆正自己的警帽。公司的前台从没有接待警察的经验,慌乱了阵脚。
至少吃完饭团再走,于是椛一个人待在杂物室大口吞咽。她呼吸着杂物室厚重呛人的灰尘,晶莹的泪珠随着咀嚼的动作从眼角滑落,每一次吞咽都将呜咽声拖回深渊。上一次偷偷躲起来抽泣,还是因为母亲强行替她选择大学志愿。
实习生正准备去完成课长吩咐的工作,正撞上有人上来打听:“你有看到犬走椛吗?警察在找她。”
“警察?前辈做什么了吗?”实习生吓了一跳。
“听说是有什么事要询问她。”
“是这样啊……”实习生松了口气,就在刚刚她想象力丰富的脑袋瓜已经幻想了无数种犯罪,“她应该在杂物室。”
杂物室里早已没有犬走椛的身影,倒是常年紧闭的窗户此时敞开着,高楼室外的风拂起棕色的粗亚麻窗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