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色权杖》Mercury红发控

38、第038章

　　晴尊三年七月中旬，冰岩城的灾后重建工作已经步入圆满尾声，一同快要落下帷幕的，还有相夫光子在光之国的为官生涯，距离成婚还有半个月时间，她必须要提前启程去火之国一趟了。再回来时，将是她在“娘家故国”度过的最后时光。
　　为期一个礼拜的礼仪规矩学习时间，是她为彼此定下的期限，出人意料的是，她居然在这短短的几天里，真的掌握了全部，其实，也没有传闻中说的那么玄乎，什么智慧超群，记忆出众，她得以迅速的掌握，可不是因为这些噱头。
　　在异空间的三年时间里，她和其他上主一样，每天就只有三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在繁重的学习任务中，他们要掌握的，除了作为一名国之上主需要具备的管理能力，还有乐器、俗乐、雅乐、花道、茶道、书道、棋艺、舞蹈、绘画、品酒等技艺，以及形体、谈吐、掌仪等礼仪方面的素质修养，大到帝王之术统治学，小到走路姿势措辞用语，所有的课程，都是按照严格的贵族式标准去制定的，因此，很多人说天地盟里的任何一名上主，拎出来都能称王，一点都不为过，毕竟，十三禁卫军的队长们，就是故意把第四代往帝王级别去培养的。
　　相夫光子作为其中之一，不说出类拔萃，也丝毫不逊于其他“同窗”了，起初，火之国的皇城掌仪女官还以为这光之国来的小丫头在吹牛，但一个星期的王室礼仪检验下来，确实如她所说，十拿九稳。

　　作为一位亲王儿子的侧妃，相夫光子是没有资格享有正规而隆重的婚礼的，因此为了让她可以体面的出嫁，她的“娘家”在这方面花了不少工夫，至少要让她在出嫁的一路上，风风光光，而炎之帝恒，也在尽可能的照顾着未婚妻以及光之国的感受，哪怕只有简单的仪式，他也认真对待，无一丝马虎。
　　但两个人清楚，横在中间的最大阻碍，已不是火之国王室的反对、还有早先外界的抗议呼声，眼前尚未解决的难题，是相夫光子的父母，并不肯听从国府的安排，哪怕玉灵碧明确表示，这次“联姻”，是一国大事，是相夫光子作为光国少主必须履行的职责，在兰咏和白辰两家的力挺下，夫妇二人仍旧硬气的不肯低头，仗着自己是相夫光子的亲生父母，死活反抗到底。
　　相夫光子很清楚，如果在举行大婚仪式时，父母没有出席的话，那么她就会成为火之国皇城、甚至是整个术法界的笑柄，不但自己脸上无光，连帝恒都会颜面受损。
　　距离婚礼没有几天了，她眉宇间的惆怅却越来越深，以往帝恒从她后面靠近，她都会有所察觉的，这次，却愣愣的出着神，忘记了时间和空间。
　　“光子，我想，我有必要去见见你的父母，不论如何，礼数不能少。”
　　帝恒的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让她感受到了一股安慰的力量，恍然想起，直到现在，她都没有勇气让帝恒去见自己的父母，那是一种逃脱不开的畏惧，而生成这种恐惧的原因，竟然是自卑：“你是要正式拜访他们吗？”
　　“是。”
　　忐忑不安，显而易见的过程和结局，根本不需要思考，因为，相夫光子第一个交往的异性，就是这样被她的家庭环境吓跑的，他离开时，那充满鄙夷和稀奇的话语，到现在还会出现在她的噩梦里，她并非为了失去一个男人而难过，而是透过那家伙的话，让她深切的意识到，有些东西，是不论她怎样逃避，都躲不开的枷锁。
　　帝恒固然不会那么怯懦，但任何人，在见识了那样的家庭氛围以后，在听久了那样的亲人口碑以后，心里，都一定会产生轻视感吧，可所谓礼数，所谓基本，作为女儿的她，又不能不遵守，毕竟这次出嫁，不是她一个人的事，她的身上，还背负着光域的名声呢。
　　帝恒看出她浓浓的担忧，那种无论如何都没法启齿的难过，想落泪，却只能隐忍强含，他站在她的背后，轻柔握紧她的两手：“不论他们作何反应，我都只会告诉他们，我很中意你，我不会放弃你。”
　　“谢谢。”
　　——但愿，真如你所说的这样。

　　相夫光子从未像这一天一样，心乱如麻到了极点，每分每秒，对于她来说都是煎熬，帝恒一个人到家里去了，和父母谈到了现在还没有出来，已经十五分钟了，难道父亲还是那么坚决的反对吗？难道他们会让帝恒受辱吗？
　　正在她不安的团团转时，白衣少年已步态优雅的走来了，云层遮掩不住的阳光，淡淡洒在他轮廓完美的脸上，照亮他清浅若无的微笑。
　　“怎么样？他们同意了吗？”
　　“他们同意了你我的婚事，不会再反对了。”
　　这个答案，出人意料，却也在预计之中，毕竟帝恒在相夫光子的认识里，是近乎无所不能的，不说喜上眉梢，她现在的表情，也算得上多云转晴了：“真的吗？你没骗我？他们……他们有说我什么吗？”
　　“光子，我说了，不论他们怎么讲，你在我心里的地位都不会改变的，不过，他们虽然同意了，可因为身患疾病的原因，就不来观看婚礼仪式了。”
　　“疾病？”相夫光子一时没反应过来，以为父母生病了，立刻惶急的追问：“他们怎么了？我真糟糕，居然都不知道！最近忙东忙西，偏偏没去看他们！我真是……”
　　“光子，他们现在还没病，我是说，他们等到了仪式举行的前一天，就会生病的。”
　　这一刻，炎之帝恒暗金色的眼眸里，是没有任何光芒可言的，相夫光子的身高比他矮了半头，每次都只能微微仰视才能看见他眼睛里的东西，从前，她看到的是平静和深邃，而今天，她读到的，却是冰一般的严寒，还有不可违逆与探究的王者之气。
　　一国王子，还并非直系储君，居然有着这样的气场和势头，相夫光子心中的不安，逐渐被一种新的无名恐惧所覆盖：“帝恒，你……不会是担心他们影响婚礼，从而要对他们下手吧……不可以……”
　　“光子，我虽不算善类，可他们毕竟是你的父母，不论怎样我都会看在你的面子上网开一面，这桩婚事，势在必行，我决不允许任何人妨碍它。”
　　落在肩膀上的手，无声加大了摁压的力度，即便只有一瞬，也几乎让她颓坐到地上，炎之帝恒离开了，远去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日暮之下，可留在相夫光子这里的巨大寒气，却冻得她浑身打颤，他的意思很明白了，他今天，只是小惩大诫，如果那两个人继续碍事，或者她再反悔，他将毫不犹豫的做出令她追悔莫及的事，到时候，就算她用尽各种方式抗拒，他也不会手软了，到时候，相夫光子的一切作为，都将沦为无用功。
　　这是一次，没有退路的选择，她除了毅然决然，别无他法。

　　有些恐惧，是没有办法如数说出口的，哪怕是面对最亲爱的“家人”，凝光城的大家，是相夫光子放在心里一辈子的亲密家人，无关血缘，无关时间长短。
　　帝恒再见她时，是婚礼仪式的前三天，当时，她等候在国都的银藤树林里，长而型美的细眉微微蹙着，淡淡的忧愁增添了她与众不同的美，他却在保持一名贵族从不欠缺的礼仪微笑，询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帝恒，我在这边的交接工作差不多完毕了，不过还差一件事，就是儿童拐卖案的后续调查，我想，等到了那边，一切都安稳以后，案子还没侦破的话，我就继续接手，现在，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有始有终是应该的，我支持你。”
　　“还有一件事……”她没有挣脱他握上来的手，也竭力抑制住不知名的颤抖，甚至不晓得，自己的不安究竟还有多深，尚未从心底迸发出来：“虹端亲王之前提出的，要我成为‘女亲王’才可以做你的侧妃，虽然当时你帮我挡下来，可我还是不得不注意这件事。”
　　“说说你的决定吧。”
　　他总是能猜到，她下一句要说什么，哪怕无关内容，走向也八九不离十了，就仿佛被他认识了很久一样：“我不但不会成为女亲王，我还要辞掉这边的上主之位，作为一个单纯的联姻对象，履行这次婚姻的义务，没有了上主光环，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平民女子，这样，你也能接受吗？”
　　“我料到你会这么做了。”
　　意外的是，炎之帝恒毫无意外的回应，尽管没有明说，但相夫光子看得出来，他对此是表示支持的。
　　“为什么……我以为你会反对……”
　　“这是人之常情，到了火之国以后，你就不能再履行光之国上主的职责，那么，让出位子，也是理所当然，毕竟以后你的人生，将由我来主宰。”
　　如此霸道的宣言，即便用的是最温柔平和的口吻，她也拒不接受：“才不要，我的人生，不论到哪里都要由我自己主宰。”
　　“诶？可你曾经告诉过我，你是一个本分保守的女性，就算不要你三从四德，夫唱妇随总该做得到吧？”
　　聊着聊着，一种充满玩笑气氛的诙谐感就在空气里蔓延开了，炎之帝恒不是那种会开玩笑的类型，但，也绝不是一板一眼的严肃禁欲派。
　　“夫唱妇随，还是妇唱夫随，都不影响我是个本分保守的女性啊。”眉间的紧度渐渐舒展开了，她的话也开始多了起来：“再说，那只是我性格上的东西，作为设计师，我可是一点都不保守的！”
　　“这个我相信。”他轻笑出声，目光从她眉心上的殷红，一直游移到她饱满小巧的嘴巴上，突然，眼色一凛，他的声音出现了小幅度的转变：“你先回凝光城好不好？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嗯，那我先回去了。”
　　少女的身影远去了，那不速之客才知趣的现身，一张嘴就是狡猾式的笑声：“这么担心我会对你的新娘做多余的事情吗？首领大人。”
　　“摩诃亮。”不具温度的表情和声音，却似一把犀利尖锐的刀，直直割向来人的感官。
　　摩诃亮虽然没有被吓住，但额头上浅沁出来的汗，已经间接表明了炎之帝恒气场的非同一般：“还是这么吓人啊，首领……哦不，可以叫您，觉醒者先生吧？”
　　“认清你自己的身份。”
　　“哦？可我不记得效忠过你啊，我们不仅仅是合作的关系吗？那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摩诃亮被这逼人的压迫力震得近不了帝恒的身，能够站立已属勉强：“在那女人面前掩藏住所有的真实气息，你还真是骗人的好手啊，火之国王子殿下。”
　　这一会儿就换了三种称呼，但不论摩诃亮说什么，遇事从无慌乱的帝恒，就是淡静如常的伫立在原地，目不斜视：“你出现在这，有什么事吗。”
　　“难道你不想知道我是谁，又为什么掺和到你的事情中来吗？”摩诃亮好笑的看着从始至终都不把目光落在自己脸上的少年，即便自己比他魁梧，比他壮硕，但气场方面，还是败的一塌糊涂呢。
　　“你是谁，早晚会由你亲自告诉我，至于我的事情，有本事的话，你可以继续参与试试。”
　　“喂喂，听上去却像是在威胁呢……不过也罢，我就告诉你好了，我啊，是来搅乱你一帆风顺人生的恶魔哦。”
　　炎之帝恒闻言轻笑，却不多言语，或许在他看来，这是非常滑稽的一种措辞吧。摩诃亮深谙这一点，把话继续讲下去，他翡翠色的双眼，射出两道精光，一直照在炎之帝恒的脸上，一直，试图激起这副淡然面孔上的涟漪或动荡。
　　“‘活体元能’你找了很久吧，但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它在我的手里，更想不到，我把它植入到相夫光子的体内了吧？”
　　炎之帝恒是不清楚他的用意，但活体元能是怎么回事，他却一清二楚，活体元能块只对开通了经络、懂得用术法的人才会产生元能无限制输出现象，但输出者本人通常是没有知觉的。它的唯一符合标准是光之心合格者，初代光神事实上造过三颗光之心，不过第一颗只是实验品，没有注入属性，只是纯粹而无尽的能量，但因是光神造的，这团能量与生俱来也只会“亲近”纯光之能，多年来，找到它的人无数，然可以拥有它的人却根本不存在，只因除了光这一要素，它还有一个必备点——修罗道，活体元能只有在有修罗之血的光之修炼者身上，才会得到真正的释放途径，发挥真正无限的力量。这么多年过去了，一直不曾出现同时具备两项条件的人，今天，却迎来了首例。
　　没有人知道活体元能的下落，而帝恒得知时，它已经被植入了修罗道体内。活体元能是没有属性的，任何得到它的人都能顷刻间占为己有，就跟纯净的白纸一样，任人描画。
　　“既然已经满足了所有的条件，你又何必把她送回我身边？”
　　“啊呀，总算有一点点感兴趣了是吗？”
　　“……”
　　“没错，我趁她因为禁药适应不良而昏迷时，完成了活体元能的植入，现在的相夫光子，已经是完全体的‘活体元能块’了，简直是亘古难得一见的瑰宝啊，这样的无价之物，如果有一天，我从你的手里硬生生的夺走，你说，你会不会很刺激呢？”
　　炎之帝恒神情寡淡的脸，终于出现了一丝丝变化，尽管，那只是居高临下的一瞥：“没想到，你是这么无聊的一个人啊。”
　　“哈哈哈哈哈！”摩诃亮笑到停不下来，连续点头竟然没有否认帝恒的评价：“或许是吧，不过在我看来，这是非常非常有趣、且值得一做的事情呢，如果可以让当世的创世神觉醒者，在我这个流浪术师的手里频繁的栽跟头，那不是非常好玩的事情吗？忘了告诉你，相夫光子体内的禁药是解除不掉的哦，任凭光神觉醒者费尽心机，也是徒劳无用，只要我想，我可以随时启动开关，让你的新娘子乖乖听我摆布，除非她有抗衡的意志力，不过我看……区区一个小丫头，连一秒都很难熬过吧，哈哈哈，你就等着，反反复复的得而复失吧，因为总有一天你会再也找不回来……你彻底失去的东西。”
　　摩诃亮将成为活体元能块的修罗道得而奉还，是对炎之帝恒的一种挑衅，因为他要让炎之帝恒饱尝得而复失的痛苦，要让这“觉醒者”体会到，即便牢牢抓在手里，他摩诃亮一出现，也会轻而易举的让其被动松手。
　　摩诃亮是需要活体元能块的，所以他才会注入修罗道体内，同时他又志在必得，不急于得到，而且他给光子喂禁药，也是一个随时可用的启动开关。
　　炎之帝恒瞬间思考过后，便得出了上述结论，纵然没有人见过他表情幅度很大的样子，但眼波中神态的起伏，多多少少还是有的。
　　“以上算是我送给你的新婚贺礼，不用太感谢我哟，哈哈哈哈哈！”摩诃亮的笑声逐渐远去，收尾的，居然还是一句直戳要害的问话：“我知道你为什么娶她，但你现在还不敢让她知道，对吗？”

　　相夫光子从未见过炎之帝恒的表情会阴沉到宛如乌云过境，仿佛有些气愤，也有些低落，她试图安慰，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只好拿着碧姐今天写给她的一首诗，笑着请帝恒过目。
　　“我们天地盟里，宁日潇的诗是最好的，想不到碧姐的也不差，你看看！”
　　帝恒慢慢转身，将纸接到手中：“你走后，我见到摩诃亮了。”
　　“你也见到他了？”
　　“也？”
　　“就在刚刚，你回来之前，我在北门外看见他了，他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本来我想捉住他把他关起来的，可他溜的太快了！不行，我得去问问助贤，他的边防幻术阵不是天天更换术式的吗，怎么还会被这种家伙入侵……”
　　“再厉害的幻术阵，也抵挡不了顶级以上的水平，除非边防的术师个个都是助贤少主那样的等级……话说回来，摩诃亮对你说什么了？”
　　他眼里的光，黯淡而冷沉，不过当时光子还没察觉出异样，更没体味出内里的危险指数。
　　“他说‘你以为，炎之帝恒仅仅是因为你所认为的那样，才会娶你的吗’，我当然不给他继续废话的机会，追上去就打，可能是被我揍出阴影来了，他撒腿就跑……”光子难以理解的晃着头：“再说了，他怎么可能知道我认为的是怎样的，信口胡说，来搅局的无聊家伙吧！不用理他！”
　　帝恒瞧她一副压根不放在心上的洒脱样，微微笑弯了眼角和唇角：“可现在我想听，你的认为是怎样的。”
　　“嗯……”光子寻思了一下：“一开始呢，我确实觉得这种绑架式的婚姻很扯，就算后来他们跟我讲，作为上主，我有义务履行联姻的职责，可说真的，我还是不大情愿……直到后来，你的执着和坚持，你一次又一次的帮我度过难关，明明我没什么值得你这样付出的，可你还是义无反顾……所以我想……在这不讨厌的情感之上，或许，我可以试着……接受你……接受你的全部，也算是，给我自己一个机会吧。”
　　这些话，如果不是今天帝恒当面问她，她可能会永远藏在心里吧，如今真的说出来了，反而觉得没有那么紧张和害羞了，她看着面前这双饱含认真又深不可测的暗金色眼瞳，再一次确信了自己的情感归属。
　　我喜欢他——她这样对自己说，哪怕喜欢不等于要立即履行婚姻承诺，她也骑虎难下，不顾一切了。
　　那首留在帝恒手中的诗，是相夫光子怎么也想不到的……光神觉醒者，从预言碑上看到的诗文预言：
　　“帝心唯尊逆苍天，
　　光华稀世经逐年，
　　千秋鼎盛万载留，
　　古色今颜润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