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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万安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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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脚下,繁荣圣地。
自古都是这样,大晋也不例外。
这样的繁盛,是连着前面几十年的战争内乱不断都没有损掉分毫的。按照百姓的说法,“宁做金陵一乞儿,不做他处富家人”。这话说的委实有些夸张了,但是早些年各地流民都爱往京城的方向逃窜倒是事实。
民间的传言里,京城的那些富贵人家衣裳上掉下的一粒扣子,卖掉就足够普通人家过一辈子了。不管是真是假,金陵就在如此这般的口口相传中成了一个繁华绮丽的梦。
那风潮一直到几年前才逐渐消停了下来,原因是通往金陵的必经之路,需得经过一座山,名叫万安山,民间也叫做阎王殿。那山里盘踞了一群山匪,多少人都还未曾瞧见京城到底是一番什么模样,就在那里丢了性命进了阎王殿。
朝廷也不见管,左右死的都是些普通商人和流民,只要是达官贵人经过都平安无事,那就算不得是什么大乱子。那些山匪占山为王,欺负的也尽是一些穷苦人。
慢慢的,大家也就不敢去了。
钱再重要,又哪里有命重要?
聪明些的知道要从那儿经过得事先准备一些钱财。只要给了钱,山匪自然就不会再伤人性命了。
就这样,拿钱买路的人越来越多,竟也成了个规矩。世道不太平,荒谬之事见的多了,大家都只求个活路而已,甚至都懒得去细想其中对错。
永嘉五年。
才入冬不久,就落了大雪。这条素有阎王殿之称的道上,也难免被大雪覆盖。
极目望去,山头也白了半边。鹅毛般的大雪还在扑簌簌的往下落着,倏忽隐入地面,也看不见什么有生气的活物,能瞧见的只有触目惊心,至于刺眼的白茫茫一片,更添些肃杀的冷意。按理说这样的天气,怕是连山匪都懒得动弹,躲在寨子里面过冬了,更别说还会有什么行人。
所以此时,那辆慢悠悠行驶在雪道上,留下一串车痕的马车就显得格外的突兀惹眼。
马车周身都用的暗红色檀木,四角翘起,雕着精致的花纹图案。帘子厚实,将外面的风雪挡了个严实,也挡住了里面的风光,只能瞧见外面的一个马夫,和骑着马跟在后面看着人高马大的两个随从。
山路本就不平,再加上雪道易滑,马车行进的很慢,像是生怕惊动了里面的人。但尽管已经这般小心,在经过某处时,车身还是难免抖动了一下。
马夫下意识的往身后看了看,还在庆幸里面的人没有被惊扰到。刚一转头,一根细不可见的细丝就横在了他的脖间。鲜红的血液从那道横跨半个脖子的口子里面漫出,他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用手空抓了几下。半边脑袋垂了下来,人就这样一头栽倒到地上。血液汩汩而出,化开了那处积的冷雪,甚至还冒着热气。
林子里面更加安静了,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感受的到,空气里正有一股难以名状的紧张气氛在蔓延。原本跟在后面的两人也敏锐的察觉到了危险,立刻驱马一左一右守在了马车的两旁,警惕的盯着周围的动静。
直到一声口哨粗暴的划开了这份死寂,隐匿在林子里面的人一个个现身,几十个人满满当当的将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为首的那个左脸横着两指长的一道疤,蜈蚣一般歪歪扭扭的盘踞在脸上,再加上那恶狠狠的眼神,满脸写着不是好人几个大字。
“出什么事儿了?”
清冽的嗓音如春日暖泉一般流入人心,与此时的寒意相比有些格格不入。
随着这句话说完,一只修长分明的手掀开了帘子的一角。他微微弯腰,从里面出来。原本的暖意和香炉的清冽香气一下子和外面的寒意撞了个满怀。
右边的随从连忙下马,恭敬的伸手去扶人下来,特意引人避开了马夫的尸体。
这时那不知道已经守了多久的众人才终于窥见了马车中人的全貌。
李祁穿着雪白色的大氅,几乎和周围融为了一体,站定后似是畏寒一般的又伸手往里拢了拢,直至整个身子都被遮了严实,甚至连手都藏在了里面。似乎这样就可以保留些暖意一样。头发只是简单的用白玉发冠束起,眉眼清朗,身形玉立。明明是少年模样但又有着一股说不出的稳重。
一尘不染,又矜贵清冷。
“殿······”后面一个字还没有喊出来,就被人抬手止住了。
李祁垂眸看了眼地上已经了无生息的尸体,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
“大哥,这次看起来是个有钱的主啊。”
站在刀疤男旁边的是个瘦削的如根竹竿般的男人,他有恃无恐,笑嘻嘻的和刀疤男谈论道。似乎李祁已经是他们的囊中之物了。
刀疤男却无意和竹竿男谈笑,在看见李祁的那一刻他便觉得有些不对劲。虽然对方的随从寥寥,马车也普通,但是这通身的贵气一看就不像是寻常人家。
李祁从始至终都泰然自若,未见半分慌张。只不过再抬眼时,眼里多了些不悦。
“阁下是否要先报个名号?”
刀疤男闻言将斜跨在腰间的大刀立在了面前,回了一句,“万安山!”
“未曾听过。”李祁语气如常,并没有半分激怒对方的意思,但他越是如此,越是让人听出了嘲弄与不屑的味道。
竹竿男的感受最深,他立马指着对方忿忿道,“我们万安山在这已经九年了,谁不知道我们的威名,你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知道自己现在是在谁的面前猖狂吗?”
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李祁脸色又沉了几分,但他显然也明白不该花时间和人呈口舌之快,想到刚才两人的对话,于是言简意赅问道,“求财?”
“我们平时确实是交财不杀,但是你不一样,有人花钱要取你的性命。要不然我们也不会大冷天还守在这里等你。”刀疤男将那把大刀拿起一横,地上的雪被扬了起来,“去了下面也不要怪我们,走鬼门关的时候仔细想一想,自己得罪了谁!”
话落不再给人说话的机会,就已经动起了手。
刀疤男来的凶猛,李祁退的更快。
刀锋堪堪擦面而过,刀面寒光映着李祁比刀剑还要冷上三分的脸。
“天青,月白!”
“是!”
不用多说,李祁才叫完名字,两人立马就明白了自己主子的意思。趁着刀疤男还在和李祁缠斗,周围人还在观望的功夫,两人趁着最近的一堵人墙并排提刀砍了过去。两人身手非凡,出手又极快。那些人反应快的可以躲过,没有反应过来的则很快被砍的不成人形。
血腥味一下子四散开来。
众人这才被刺激的好像稍微找回了些知觉。
他们从前日子太好过了,每天见的大多是也是些手无缚鸡之力之人,话都不用说对方就已经跪下来求爷爷告奶奶了,动手的日子少之又少。
时间久了,竟然也忘了自己干的到底是亡命徒的生计。
甚至今天到这里来,也想的是自己只是用来撑撑场面而已,哪里想过真的要动手,脑子里一时间都有些发懵。
还是离刀疤男最近的竹竿男反应最快,眼看跃跃欲试的要上来帮忙。李祁瞥了一眼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他假意去夺刀,趁着刀疤男后仰去躲的时候,伸脚把人绊倒。
然后毫不犹豫的抬脚一登,干净利索的坐上了身旁的马背上,手上猛地一扯缰绳,朝着天青和月白杀出来的那条路疾驰而去。
栗色马儿踩着血迹,留下一道浅红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