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日》橘子帕帕

45、第四十五章

　　初一恨不能找个地缝直接钻进去。

　　方才的话，将军有没有听见？听见了多少？

　　不管他听没听见，初一自己都觉得心虚，根本无颜面对他。

　　正说着这人，正主这就来了，众人当即开始纷纷起哄。

　　一时说什么的都有，市井之词不堪入耳，叫人听了面红耳赤。

　　屠苏恍若未闻，也未下马，直接路过王寡妇，一把将还在装死的初一捞上了马便要走。

　　初一本就羞臊难堪，此时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后，便被一个陌生的温暖怀抱包围，整张脸已经红得像要熟了那般，只得深深埋下头抬都不敢抬。

　　此刻哄声更大，王寡妇一见二人要走，她才刚占了上风，哪里肯依？

　　她拿出那股子蛮横的气势，正想拦在马前叫停二人，就见屠苏淡淡扫了她一眼。

　　那眼神中没有好恶，亦没有厌憎，只是流露着一股生人勿进的冷漠。

　　不知怎的，只让人觉得在艳阳天坠入了刺骨冰寒。

　　从来天不怕地不怕的王寡妇莫名住了口，没敢再说一句。

　　直到耳边风声掠过，初一仍觉得阵阵晕眩，脑中一片空白。

　　初一也没发现，从前几次只要她在马上，为了避嫌屠苏便不会上马，只会慢慢牵着走。

　　这是二人首次同骑，屠苏始终没说话。

　　他此刻满脑子都是方才见那小姑娘对着众人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将军是要做大事的人！”

　　神情笃定又不厌其烦，还从未有人愿意如此信他。

　　他只觉得心里有股难言的冲动，也说不清是什么。

　　反正他本来就不擅说，只好把马骑得飞快，任凭思绪放空。

　　初一从未乘过快马，等反应过来，心中有些害怕，却又什么都不敢说。

　　她只能紧紧闭上眼睛，属于屠苏的气息包裹着她瘦小的身躯，一颗心咚咚咚地跳得飞快。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蹄声逐渐停了下来。

　　初一这才敢睁开眼，才发现已经到了太平营门前。

　　屠苏一跃下马，转身对正看着地面不知所措的初一伸出手。

　　初一与他的眼神对上，本就胆怯的心更加畏缩，好容易缓过来的小脸腾地一下又烧了起来，怔怔看着他的手不知如何是好。

　　屠苏只静静等着，直直地看着她不挪开眼。

　　初一犹豫了好半天，正打算伸出自己的小手时，就听有人高声道：“少爷回来啦？哟，这不是初一嘛！有日子不见了，瞧你那小身板，下不来了吧？来来来，坐着别动，我来帮你...看你这小脸红的，吓着了？不必怕，这马温驯得很！”

　　商宁几个健步冲上前来，一把拉住初一就像拎小猫似的把她拉下了马。

　　初一下马后，也没说话，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屠苏收回去的手。

　　难得见到初一，商宁也十分开心，正想寒暄两句，就见屠苏正在一旁看着自己，眼神似乎有些不善。

　　他愣了愣，以为少爷又不知该如何待客了，自作主张地想替他解围，安排道：“少爷，你瞧你，跟初一有什么好生疏的？眼下营里没人，她可得留下吃顿饭。快去做饭去！我来陪初一转转...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花吗？快去呀！”

　　屠苏“嗯”了一声，又看了初一一眼，把缰绳放到商宁手里，这才转身离去。

　　商宁一边牵着马，一边拉着初一往营里走。

　　他还是那般热情，嘴里说个没完，不断给初一讲着这里的变化。

　　说了几句，见初一一直不吭声，脸色也有些古怪，再一想方才少爷的样子也有些失常，径直问道：“初一，你怎么了？怎么看上去又似从前那般，心事重重的？你和我家少爷吵架了？”

　　初一忙摇摇头否认。

　　商宁这才放心下来，还不忘安慰她：“那便好。可能少爷近来心情不佳，他本就性子闷，如此更不爱说话了。要是惹到你了，你尽管跟我说。你也不要想太多，过些日子便好了。少爷还是很记挂你的，他平日还总是想方设法省银子下来，给你...”

　　他猛地止住口，想起屠苏似乎告诫过他不让说给初一买东西的事，挠头笑了笑：“没什么，总之你别在意就是了！”

　　初一哪有什么可生气的，只盼着屠苏听了方才的话，别生她的气才好。

　　可是也没法跟商宁说这些，只好应声附和他。

　　二人说了一会儿话，屠苏很快便把饭菜都做好了。

　　三人又齐齐坐到初来的那张小桌前，心中都不由有些唏嘘。

　　初一本想和屠苏解释，可碍于商宁在场，就算他不在，也不知该如何提起这事，只好得过且过，粉饰太平。

　　又见屠苏除了刚回来时古怪一些，此刻已经神色如常，不见什么旁的情绪。

　　初一开始忍不住怀疑其实他那时根本就没有听见自己的话。

　　她悄悄松了一口气，总算不再局促，安心吃起饭来。

　　屠苏悄悄注意到她的脸色缓和下来，不再一直绷着一张小脸，这才放松下来。

　　方才一时冲动，只想着要赶紧带初一离开那里，没有注意到二人的距离。

　　他还以为是同骑之事冒犯到了初一，令她心生不快。

　　三人同桌，只有商宁没有心事。

　　他也是这桌上唯一一个一直喋喋不休的人。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初一总觉得他今日格外的话多，甚至有些聒噪。

　　初一低头认真扒饭，一口菜送到口中，咀嚼了几下。

　　忽而猛地想到那王寡妇说的“我还要他为我洗手作羹汤”，顿时觉得嘴里的饭菜都不香了。

　　她想，似将军这样的人物，若不是如今形势所迫，又怎么会亲自下庖厨做饭呢？

　　将来能让他心甘情愿下灶房的，想来只有他的夫人吧？

　　心头莫名涌起一阵烦躁，看着屠苏修长无暇的手指，初一忽然说了一句：“将军，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做饭了？”

　　等话都说完了，初一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连大肆高谈阔论的商宁听见初一的话，都住了口愣愣地看她。

　　屠苏夹菜的手一顿，神情亦有些不解。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初一恨不能抽自己一巴掌，咬了咬嘴唇，又不知该如何解释。

　　倒是商宁反应过来，了然地又吃了一口菜，点点头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说道：“我早就感觉不对了...”

　　他满脸的意味深长，屠苏挑眉看向他，初一红着脸，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一般。

　　商宁放下筷子，十分不赞同地摇了摇头。

　　初一真怕他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东西来，只想上前去撕烂他的嘴。

　　就听他道：“少爷你今儿这菜，做咸了呀！”

　　初一缓缓放下了自己的手，脸颊依然涨红，低着头不知该说什么。

　　商宁打开了话匣子：“你这些日子忙于操练是辛苦了些，久不下厨，这手艺退步了呀！那也不对，少爷从来都是做什么像什么，只要做好了就绝没有退步一说。难道是做菜的时候走神了？少爷，你今日是有什么心事吗？”

　　这回轮到屠苏想撕他的嘴了。

　　不过他了解商宁，知道此时绝不能方寸大乱，否则还不知他要说出什么胡话。

　　他看了初一一眼，轻声道：“我下次注意便是。”

　　初一没敢抬头，可却总觉得将军这话是对自己说的。又好似意有所指，说得不像是这菜的事。

　　刚刚说错了话，此刻她再不敢胡思乱想，只得又端起碗，把脸埋在碗里专注地扒饭。

　　正狼吞虎咽之际，就觉得身边坐过来个人。

　　她一抬头，就见屠苏那双深邃的眼睛正认真地看着她，说道：“慢点吃，喝口汤，别噎着了。”

　　初一这才发现手边多了碗汤，这碗刚坐下来时就放在屠苏旁边，却一直没见他动过，她还当他是不喜欢。

　　看着屠苏的眼睛，对于他的话初一根本拒绝不了一点，端起碗来就往嘴里送。

　　本以为会烫到，不料那温度刚好入口，初一短暂的诧异过后，便没有停顿，一口口将暖呼呼的汤喝了下去。

　　商宁见状，不肯依了，举起自己的碗闹着说：“少爷，为何初一有汤，我却没有？我也要！”

　　屠苏瞟他一眼，对他这矫揉造作的样子十分嫌弃，敷衍道：“锅里还有，自己盛去。”

　　商宁骂骂咧咧地站起身，不情不愿地自己去盛汤，还不忘幽幽丢下一句：“这可真是有了新欢忘了旧爱，一代新人换旧人，可悲兮！可叹兮！”

　　话中满满的愤懑，如同是被抛弃的怨妇一般。

　　商宁没正经惯了，以往初一也不在意，这回却觉得心又跳得飞快，莫名有些心虚似的，也不敢多想这汤究竟是不是他特意给自己盛的。

　　等三人用完了饭，都收拾妥了，商宁才想起来问初一，为何今日会同少爷一起回营里来。

　　初一本已经忘了这茬，听商宁又提起，当即吞吞吐吐不知该如何应对。

　　屠苏正要说话，就听门外传来一道洪亮的男声：“将军，商宁小哥，你们在吗？我们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