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蛙可能不活在池塘里》察界

2、你问我 这水温还OK吗？

　　我休假了，在连续工作将近一年后，在他即将回家的前两天。
　　身为初中贫困生，高中做题家，大学就开始的打工人，我最近的行为可以说是反常到前二十岁的我自己看了都会唾弃我浪费时间的程度。是的，我迷上了手机，确切点说，迷上了手机聊天。像一个十几岁的初恋少女一样，我想要把我身边一切有趣，无聊，开心，气愤
　　……的事情分享给我那个远在异地的出差小朋友——虽然他能够及时回复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我也可以理解，并且渐渐体会到我在工作忙时他的心情。好吧。如果我们两个在等对方回复消息的心情是一样的情况下。
　　那确实是深有体会，非要形容，就是像被绳子牵住的风筝，也说不准我是绳子还是他是绳子，握得紧了怕他飞不高，挣扎在一亩三分地又嫌自己烦；握得松了又怕对方不在意自己的存在，速速远走高飞。我明白这种患得患失的感情不应该出现在一个三十多岁的已婚事业女性身上，我应该做到一切胸有成竹，一切坦坦荡荡，任他走任他留任他做出自己的决定，夫妻双方不应该互相束缚，他硬要做出什么决定我也阻拦不了……可他只是出差而已，只是像任何一个有正经工作的伴侣一样，到异地出差，甚至还在国内，而不是像我一样一飞几千几万公里到大洋彼岸，我不应该因为这样的小事而思虑不已，不应该对自己的伴侣如此不信任，甚至被身边朋友说成“陷入初恋的纯情少女”，不过陷入初恋也不错，不是吗？
　　“Love exists but with an absence of eternity.
　　Psychologically,lunacy,emptiness, panic,delusions that the moment will last forever. ”
　　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休假真好，作为一个口是心非的社畜，我拿我的薪水保证，这句话绝对出自真心。
　　“老婆早安，啾啾啾~”04:09
　　“你那么早就起了吗？今天工作排得很满吗？你怎么昨天晚上没和我说？”
　　“我刚刚睡醒，休假爽死了【?(? ???ω??? ?)?】”10:25
　　很好，现在是十点五十，快半个小时过去了，没有回复，我是给他打个电话呢还是……
　　“滴——”
　　我惊诧地跑到窗边看我家的指纹锁大门，又不顾形象地匆匆下楼狂奔到门口，扑到那个我已经将近半月没见的那个人身上！
　　“你回来啦！”
　　“对啊，我回来了哦~领导本来还说再在那里待几天就当做团建，我说我家有个惦念得我不行的人，所以就改了机票先回来了。”
　　“哦！所以你早晨起那么早是为了赶飞机啊，咋都不告我啊我好准备准备！”
　　“有啥可准备的啊本来就是给你的惊喜啊，花脸猫快回去洗脸吧，牙膏沫还在嘴上~”他拍了一把我的屁股，*（一句脏话）。
　　“刺啦——”一声，浇在花蛤上的酱汁瞬间蒸发成泡，盖上盖子焖上一焖，一手拿着锅铲，一手去够黑胡椒瓶，给肋排翻面的同时撒上黑胡椒，起锅，出菜，浇上锅里多余的焦黄色酱汁，点缀上罗勒叶。好的，还有最后一道菜，橄榄油随便拌了成丝的胡萝卜，紫甘蓝，黄瓜。很好，非常健康美味的一顿饭出炉了。说起来做饭应该是我投入最小，收获最大的一项技能了，收入稳定之后，我逐渐为了应酬和个人爱好学习了跳舞，油画，还有音乐的一些什么，唯独没有在闲暇时间研究过做菜，本着能吃就行的想法按食谱随便做做，没想到我在这方面还挺有天赋，每次做出来也还行。
　　吃完饭，或许我们应该趁着假期出去玩儿一玩儿，不，那是不可能的，刚刚出完差的公务员社畜和社畜了一年的外企高管，在厚重的绿丝绒窗帘里睡得昏天黑地，活像两个假期补觉的高中生，可能我最近确实返老还童了，总能把自己类比成青春期的孩子。嗯……年龄，说起来我身边这位，我像他现在这么大的时候他也才刚刚脱离青春期不久吧，哦，倒也不是，再过两年他都要娶他前妻了（他丈夫目前27岁，23岁第一任妻子）。我一直没有过问过他原来的感情生活，一是遵循着我的“夫妻互不干涉婚前生活”原则；二是有时候心里也会吃味，说起来他前妻也是死在了最美好的年龄，男人总有白玫瑰白月光一说，他只和我说是罹患癌症坚持了没三个月就香消玉殒了，一年多之后就和我结了婚，如果说他心里完全不在乎，我倒觉得我没必要和这样冷血无情的人结婚，可是提起来我又有什么立场呢？这毕竟是他过往的一段青葱岁月，珍惜眼前人不是更好吗？我摸了摸他炸起的头发，他已经是我的小狗了不是吗？乖巧的，爱撒娇的，围着我嘘寒问暖的我的小狗。我自认不是什么占有欲极其强烈的人，也不想因为我的自卑，自我怀疑，自相纠结来打破我们之间的平静安宁，插手一个人过往的历史，是极其残忍无可救药的，或许在我的不经意间就可能伤害到他，如果这注定是我们婚姻生活的一道雷，那我宁愿不去触碰它把它排掉，要做这个排雷的工兵的人，也应该是埋下这颗雷的他，不应该是和他的过往毫无关系的我，我坚信他有一天愿意说的时候会向我和盘托出——不源于夫妻间的信任，而是我明哲保身至上的处世哲理。
　　摩挲着他的头发，我手下的大狗竟然逐渐清醒了过来。
　　“我打扰到你了吗？”
　　“没……姐姐的手很舒服，我很喜欢，姐姐从来没对我这样过……”他靠近我把我的腰搂过去，在我胸前蹭了蹭，我也只是搂紧他的脖子给他捏了捏颈椎。
　　“我其实给你带了礼物~”
　　他翻身下床，匆匆跑向还没来得及打开收拾行李箱，拿出来了一袋足足占了那个行李箱四分之一的一个包裹，天，那可是个28寸的行李箱！
　　果然不出我所料，是一堆我平常用的牌子的化妆品，他去的那个海岛免税店很出名，我也只是笑笑收了起来。
　　“诶诶诶还没完呢别急着高兴~”
　　我也没多高兴啊，行吧，有一点。
　　献宝一样刨了半天，拿出来两件红色的沙滩风情的衣服，
　　“怎么样~好看吧，我专门买的，我也有，咱俩情侣款”，他抖落了几下旁边那件蓝的，“快穿上试试亲爱的，这可是海岛限定情侣皮肤，贼拉贵，绝对高档！”
　　我看了看那件红色的，毫无裁剪可言的，像是菜市场一样的配色的裙子，对着它上面黄的紫的大朵的热带花卉，还有它们奇奇怪怪翠绿色的叶子，无语凝噎。我是在陪孩子玩吗我的天，我一个成熟稳重的事业有成的高精尖人才为什么要穿成像下地种椰子一样呢（没有说种椰子不好的意思）。
　　“这是我的礼物诶，你穿上试一试。”他假装冷脸，还有点帅。
　　“嗯……宝贝你确定？半个月不见我你不想我吗，我们可以做点其他的什么啊~”我豁出去老脸暗示他。
　　“来嘛”，抱住我了“穿上这个做点什么也行”，帮我脱睡衣了“给我看看嘛”，不受我摆布，换完了。
　　这辈子没这么无语过，他匆匆换完他的，拉我到镜子前面看，还挺好看。
　　“好看，老婆你好好看。”他环住我，对镜子拍了几张照片
　　“你拍照干嘛？”
　　“收藏啊”
　　……
　　果然男人的话总是不可信，晚上我想起来翻翻朋友圈，却发现这个人原来把下午的照片发了出去，看着底下朋友的评论和那两张花里胡哨的照片，我发誓，在和他结婚之后是我社会性死亡最多的一段时间，我已经想到这个年假歇完的景象了。但是狗狗真的可爱，照片里他的头发炸得像冲天的洋葱，我也只是用夹子夹起来了头发，阳光从镜子侧边划过斜映到我俩脚下，好像都能看出来这俩人没洗脸，到真应了他发的那一句“今年椰子收成不错”，不过这个场景好容易让人联想到其他的什么啊，我有点脸热，小别胜新婚是真的，虽然我们新婚也没多久，保存图片，复制文案，发送。好的，我成功和他拥有同款朋友圈了。
　　我甜蜜地又随手翻了翻前几天和他的聊天记录，明明下午才刚刚被填满的不安，又有点在心中泛起涟漪，我很多年没这么和一个人亲密，太习惯一个人做着所有的事情，聊天记录随着时间逐渐从我多他少变成前一阵子的他多我少，从他在异地的张张风景照变成日常的嘘寒问暖，买菜做饭，让我感觉到我真的要被这温柔的水温煮熟了，我关心他在意他喜欢他，像是在桑拿房里烤多了，头晕缺氧脸红不已，又踟蹰着想问他问题，想拽紧我手中的那一条风筝线，又碍于只是出差的蹩脚事实和凄凉的自尊心，又在安慰自己这是我们俩婚后的事情我有权过问有权占有……
　　“——老婆？——茜茜老婆？你要的酒嘞~”
　　“咋拿了这么久啊？”
　　“番茄公爵白糖刺身~”
　　他耍宝似的拿出来一盘凉拌西红柿，我又在无语，第一次听到生西红柿还有这么洋气的名字，而且谁家喝红酒配西红柿啊，以为是东北大炕头子吗？
　　“姐姐脸好红，就像我们的番茄公爵，在想什么呢?”
　　我眨眨眼，“来喝酒啊大兄弟！别客气今晚我们不醉不归！”

　　借着酒劲儿，我瘫在他怀里亲亲他嘴角，还是问了出来，委婉地期待地。
　　“你愿意多给我几个你同事的聊天方式吗？”
　　“嗯？可以啊你早该和我要啊，你是不是还在生气我那天突然失联啊？”他诧异地眨眨眼，又像突然反应过来一样问我。
　　“我只是突然不想让你出差。”不想让你离开我。还有半句没说出来。我知道很失礼，这是他的工作我不应该插手应该给予理解；我知道我应该在他问出来上一句的时候就和他撒个娇回答他对然后存几个联系方式；我知道我应该安安分分地做好我一开始想的“没那么爱他，只是履行婚姻职责的妻子”，这已经不在我的原则范围内了。但是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应该！我就是借着酒劲问了，我就是被这暖心的酒和温水泡熟了，我就是……工作太久累了。我无比期待他的回答，他的下一句话，好奇他是会厌恶我的越界？惊诧我的改变？还只是淡着神色原谅我想要绑着他的自由？他会怎么做，转身上楼？
　　“其实你没必要这么小心翼翼，我知道是什么感觉，我有时候也会非常不想你离开我。”他语气平淡，甚至笑了笑，吻了吻我的嘴角。
　　“你知道不知道我现在很高兴，甚至觉得很有趣，有趣到想要把刚刚那几秒你的表情用相机记录下来，这是我认识你以来头一回看到你把这么明显的表情写在脸上，明显得仿佛我再晚回答几秒你就要让我万劫不复了。你刚刚把尴尬、惊讶、期待，甚至是悔恨揉在一起僵在脸上。你真的，真的没必要这么小心翼翼，作为我的爱人，我的妻子，在乎丈夫去了哪里，着急他会不会离开你，是人之常情。我对你有一样的感情，我甚至有时候想像个不会打扮的中年男性一样在裤腰带上挂个钥匙扣把你别上去，但是又怕你丢在外面。人没必要时时刻刻都懂事，都在乎自己应该活成什么样子。”说完他虔诚地吻了吻我的眼睛，似乎是想让我安心。
　　所以，那个吻之后，一切，就变了。我想我，或许爱他，作为个妻子一样的爱我的爱人。
　　这水温，很OK，我已经泡习惯了，我做了该死的青蛙，在名叫爱和习惯的水中，在以爱人之名命名的那口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