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门草包》之江月明

32、神农

　　李琅秋这一觉似乎睡了很久，意识沉沉浮浮，又好像只过去须臾片刻。

　　她没有做光怪陆离的梦。夺舍以来，第一次睡了个难得的好觉。

　　待她幽幽醒转，首先看到的便是头顶平平整整的天花板，视线顺着天花板往下，就看到一间古朴清静的屋子，桌椅床榻皆以竹制，没有多余的陈设，隐约间，还能嗅到青竹的芬芳。

　　李琅秋意识还未完全清醒，却记得去摸她手腕上的长生珮。掌心处传来冰冰凉凉的触感，她松了口气，尝试在识海中喊道：“玄临君，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下一刻，就听玄临君说道：“巳时三刻，天光正好。”

　　李琅秋心说还好，没睡到日上三竿。她有些饥饿，正想起床找吃的，又听玄临君道：“你这丫头，假冒本修的事不打算解释一下？”

　　李琅秋听他提起这事，眸底闪过一丝心虚，轻咳了声，弱弱道：“一时情急，前辈您大人有大量，别与我计较。”

　　玄临君本就没生气，只是想逗逗李琅秋。隔着长生珮，他能清晰感受到从少女手腕间传来的温度。长生珮是死物，终年寒凉，可他分明能触到那一丝丝融融的暖意，在无人察觉的时分，填满整片混沌。

　　那让他一瞬间产生某种错觉，他仿佛从未死去。

　　抑或，得以新生。

　　“罢了，罢了，你要用本修的名号，就得摆出本修的气派。畏首畏尾的，成什么样子。”

　　“玄临君说的对。晚辈一定奋发图强，不辱前辈威名！”

　　如果玄临君站在她面前，一定满脸都是嫌弃的神情。

　　想着那张酷似尺素长老，庄严肃穆的脸上乌云密布，生气之时，那把山羊胡也跟着一抖一抖的，李琅秋忍不住笑出了声。

　　清脆悦耳的笑声传入玄临君的神识，他只当这丫头又不知生出什么鬼主意，哪能猜到同自己有关？若他知晓李琅秋此刻的想法，定会气得原地起跳，七窍生烟。

　　李琅秋笑了好一阵，肚子咕咕作响，她才跳下床榻，出门找食物。

　　刚走出房间，一个医修打扮的少女忽然从另一头走来，手里端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瞧见李琅秋在门口探头探脑，那少女“呀”了一声，忙道：“怎么自己跑出来了？”

　　李琅秋眼巴巴看着那碗粥，咽了口唾沫。

　　“快进屋子。谷主说你体质虚寒，连日劳顿，又经历一番激斗，气血不足，这才昏迷不醒。”少女挽着李琅秋的胳膊，把人往里带。

　　李琅秋对少女的接触没有像对莫小音那般抵触，但明面上自己是个男修，这女医修怎的对她如此亲密？

　　少女将李琅秋带到桌边坐下，口中说道：“好好一个小姑娘，偏要扮作男修四方走动，这世道真不容易。”说着，眼眶微红，眼角处隐隐泛出泪光，“还好谷主医术高明，一把脉就探出你是女儿身。”

　　李琅秋：“……”

　　对哦，差点忘了神农谷住着一群医修。

　　那风阡陌，更是远近闻名的“阎罗手”。

　　顾名思义，救人与否全看他的心情。但只要他答应救人，鬼界阎罗也难从他手里夺人性命。

　　“我叫羽桐，你叫什么名字？听莫小音说，你姓李？”自称羽桐的少女十分健谈，被她这么一衬托，更显得李琅秋沉默寡言，不爱与人亲近。

　　“李玄临。”李琅秋轻声道。

　　“真叫这名？我还以为莫小音骗人，这听起来像个男修的名字。”羽桐见她一双初生麋鹿般的杏仁眼一直盯着那碗白粥，不由笑吟吟道：“饿了吧？你昏睡足足一天一夜，谷主说差不多这个时辰会清醒，我便去厨房熬了碗粥，免得你醒来饥肠辘辘，饿得前胸贴后背。”

　　羽桐将装着白粥的碗推给李琅秋，后者也不客气，道了声谢，埋头开始喝粥。

　　炖粥的火候刚刚好，入口香滑，浓稠得当，唇齿之间留有清香，令人回味无穷。

　　“小玄临，慢点喝，小心烫。”

　　这一刻，忙着喝粥的李琅秋和长生珮里的玄临君眼前不约而同闪过一串黑点。

　　……小玄临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称呼？！

　　神农谷东边一片宽阔的草地上，莫小音正叼着根狗尾巴草，翘着二郎腿，懒洋洋地晒太阳。

　　偷得浮生半日闲，谷主和长老有要事商议，他们这些弟子没人管，漫山遍野四处溜达。

　　莫小音拒绝了同门上山玩耍的邀请，独自跑到这片人迹罕至的草地上发呆。

　　他的内心，属实不太平静。

　　仔细探究起来，应是谷主那一句话，彻底扰乱了他平静十八年的心湖。

　　当时那小修士忽然晕倒，莫小音非常焦急，好在风阡陌把了脉，说人没事，就是累倒了，需要休息。他一颗提到嗓门眼的心还没放下，就听谷主轻飘飘补充了句：“是个姑娘。”

　　莫小音脑子“嗡”的一声，就像一道天雷劈在脑门上，他整个人顿时都跳了起来。

　　什么？那瘦巴巴的、身无二两肉的小修士竟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莫小音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严重冲击。

　　医修们纷纷转头看他。

　　莫小音挠了挠后脑勺，罕见地有点窘迫。

　　风阡陌命人把李琅秋背回神农谷，莫小音下意识就想主动请缨，风阡陌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吩咐一年长者背起李琅秋。

　　也是，莫小音与那小姑娘年岁相仿，不知道真实性别还无所谓，既然都知道对方是个女修，便要懂点礼数，不可怠慢。

　　一路上莫小音都在想，那人真是个姑娘？

　　谷主不可能出错。

　　回想当日宴席上的情形，那人的长相也着实阴柔了些。巴掌大的小脸，两道弯弯柳眉，肤色白到接近透明，几乎能看到皮肤下跳动的青色脉络。若真是个女修，一切好像显得理所当然起来。

　　难怪他想牵那姑娘手的时候，对方反应如此大。

　　莫小音生平第一次，充当了一回登徒子。

　　虽然他不是故意的。

　　该怎么面对人家呢？要不要道歉？

　　好苦恼啊——

　　“莫小音，你躲在这里做什么？”羽桐的声音远远传来，“小玄临已经醒啦，你还不赶紧去看看人家？”

　　莫小音一听，飞快吐掉狗尾巴草，一下子就从地上起身，正想撒开两条腿往回跑，忽然又想到什么，面上闪过犹豫之色，站在原地没动。

　　羽桐走过来，双手叉腰，对他道：“还愣着干嘛？平时那么机灵，这时候却像块木头一样！”

　　莫小音眼神躲闪，看了看她，脸颊染上一抹可疑红晕，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问道：“羽桐，我问你啊，如果一个姑娘家被陌生男人牵了手，该怎么办？”

　　羽桐瞪大了眼睛，想都没想直接回答：“那当然是一巴掌扇过去！”

　　仿佛有人用力扇了莫小音一巴掌，他抬手抚着脸颊，心说那姑娘真是温温柔柔的性子，自己这般孟浪，她也只是甩开他而已。

　　心尖涌出一丝难言的情绪，像欣喜，又像庆幸，丝丝缕缕，萦绕心头。

　　“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看她。”

　　扔下这句话，莫小音朝李琅秋所在的客舍飞奔而去。

　　羽桐完全搞不清楚情况，女儿家的直觉告诉她，这次离谷，莫小音一定偷偷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

　　那谷外的世界，真是危险……

　　李琅秋喝完粥，填饱肚子，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

　　她想起正事，便问：“玄临君，孟相年真的还会回来吗？”

　　玄临君肯定道：“神农谷里，有孟相年想要的东西。”

　　孟相年要的东西，会是什么？

　　宝物，杀器，秘籍。

　　李琅秋脑海里闪过很多猜测，孟相年想要的，总归不会是寻常的东西。她不想在这个地方耽误太多时间，云遥已加入太清门，母亲和师叔都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待除去孟相年，她若遍寻不得，便要考虑早日动身，前往那遥远的上修界。

　　师叔尹莫离年少成名，修为极高，是修真界有名的“剑神”，云遥不是他的对手，李琅秋并不太担忧他的安危。反倒是母亲柳薇，当日她身陷重围，若未当场殒命，极有可能落入祖应鸿手中，此刻也在太清门。

　　总之，自己势必要去一趟上修界。

　　上修界与下修界的交界处在玉荷镇，其间设有无数严密关卡，要想名正言顺前往上修界，并非易事。

　　要么通过极为严苛的考验，要么像云遥那样，加入上修界的宗门。

　　无论在上修界还是下修界，人才和灵脉的争夺永远是修士们关注的焦点。某些上修界的宗门偶尔也会到下修界招纳门生，但那条件可想而知有多苛刻。

　　且要暗中等待时机……

　　李琅秋正在沉思，冷不防有人敲了敲门。

　　会是谁？

　　她抬头看了眼门口，门没上锁，从外面就可以推开。

　　“请进。”

　　得到她的允许，门外之人却并未立刻进来，站在门口徘徊良久，李琅秋觉得奇怪，索性起身开门。

　　她打开门，便看到了莫小音那张纠结无比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