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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三十二章 天垣紫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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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林花雪的疑问,小九吐出一口浊气,她知道有些事情不是她不愿意去想,就真的能够忘记的。小九启窗而望,对着天边的夕阳发呆,她的目光散漫而又沉郁,似是定格在了天际的某一处,她悠悠道:“一会儿你就明白了。”
夜渐深,月色格外薄淡,无数的星子爬上夜幕,组成浩瀚的天河,星子在各自的星域中灼灼而烧,吐露卓华。小九忽然抬起手,指着夜幕中的某一处,“天有三垣,上垣之太微垣、中垣之紫微垣及下垣之天市垣,而我现在所指正是中垣紫微。”
“你想说什么?”林花雪眯起眼睛,不解地问。
“但凡人间有新生命降生,天幕之上必会多出一颗星子,这颗星出现的位置就决定了这个孩子一生所要走的路,而这颗星则被俗称作为命星。”小九顿了顿,脸上没有半点表情,“我的命星就在那里,入住紫微垣太一宫,命宫主星为紫微星。”
林花雪隐隐从小九的语气中感到一丝不安,又问:“那又怎样?”
小九似是自嘲般地一笑,道:“紫微星为‘斗数之王’,是为帝星,古往今来,只有那些做了帝王的人的命星才可能入住紫微垣,而我的命星却出现在了那里,你不觉得可笑吗? ”
林花雪的眼睛瞪得浑圆,惊呼出声:“小九九,看不出你居然有做女皇的命!”
小九却是愤懑咬牙,似是满是怨恨地道:“什么皇帝命,简直是欠债命,要不是因为我,娘就不会死,爹也不至于郁郁而终,很多人也不至于受到连累。”
林花雪急道:“小九,你把事情说清楚。”
“我只是一个无名小卒,又是一介女流,命星怎么可能入住紫微垣,不过是碰巧遇上了一星二命,与另一个人的命星撞到了一起。所谓的一星二命,就是民间俗称的阴阳之命,要是摆到寻常的命宫,不过只是表明两个人有缘,极有可能结成连理,可以说这原本是一件及其寻常的事情,但命星一旦入住紫微垣,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了。”
林花雪按捺不住心中的急迫,“有什么不一样?”
小九娓娓道:“命星一旦入住紫微垣,又逢阴阳之命,就变成相依亦相克,草创之时为相依,主阳之人得君位后,主阴之人必死。而男为阳,女为阴,也就是说,我必会在主阳人得到君位之后死于非命。”
“那......那小九你岂不是......”林花雪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只是牢牢地抓住小九的肩膀。
小九挣脱开林花雪的束缚,原本煞白的唇已被她咬得血红,“我不明白,生死天注定,命是我自己一个人的,我都不在乎,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小九说到这,嗓音却抑制不住的沙哑起来,一声抽噎后,泪水自小九眼角无声地滑落,“为什么非要一命换一命,娘明明知道,就算她以自己的性命将我的命星扭转出紫微垣,我也不一定能够平安无事地活下去,她那样做根本就不值得......”
“你娘也只是想保护你,其实天下母亲的心都是一样的,只要自己的孩子平安快乐,让她们做什么都可以。”林花雪用手抹去小九脸上的泪珠,柔声安慰她。
小九不说话,依然在低声抽泣,林花雪问:“这与你的身体有什么关系。”
“违逆天意,必遭天谴,我娘在临死前为我定下薄命之法,希望以此可以淡化我的命气,躲避天灾。古语有言,‘阳之精气曰神,阴之精气曰灵。魂魄,神灵魂魄,神灵之名,本从形气而有。形气既殊,魂魄亦异,附形之灵为魄,附气之神为魂也,附形之灵者,谓初生之时,耳目心识手足运动,呼啼为声,此则魄之灵也;附气为神者,谓精神性识渐有所知,此则附气之神也。(注1)’”
小九将古籍上的话一字不差地背了下来,林花雪却是不明所以,只能问:“你说得什么意思?”
“就是指人的精神灵气,自古魂是阳气,构成人的思维才智,魄是粗粝重浊的阴气,构成人的感觉形体。我为女子自然是阴为主,所以我娘只能禁锢我的形体,让我的身体永远保持在十三四岁样子,以此薄命。”小九从她一直带在身边的布袋里取出一只瓶子,从瓶口摇出几颗她常吃的豆子,继续道:“这就是我娘一直让我吃的药,我每日一定要吃上一粒,若是长久不食,我的身体很快就会恢复到原本该有的样子。”
“所以你昏睡了三月,也就三月没有吃它,所以才会一下子长大了,是吗?”林花雪问。
小九点头,“我娘用她的命把我的命星扭出紫微垣,师父用米道至宝坤灵境压制我的命气,想不到到头来却换来这样的结果,我的身体不仅恢复到了原样,就连命星也不断在重回紫微垣,我可真是他们的好女儿好徒弟......”小九尝试着伸展了一下自己的身子,然后自暴自弃地捶打着自己的头,蹲在地上低声抽噎。
林花雪企图安慰小九,却被小九狠狠地推开,他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林花雪从未见到过小九这样伤心,在他的记忆里,即使是沈澜离世的那一刻,小九也始终没有掉过一滴泪,然而此时,她却哭地有如一个孩子,他知道小九只是把积蓄在心中多年的委屈与辛酸一并哭了出来,林花雪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小九,直到她逐渐平静下来。
小九慢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抹去脸上的泪水,扭头不愿让林花雪看到她此时的样子,林花雪的唇动了动,话在吼中哽了哽,最终还是问出了口,“小九,你能告诉我,与你同命的另一个人现在在哪里?”
小九一愣,立刻冷言:“人海茫茫,这个人在哪里我怎么知道。”
“我也知道我不该多问,只是这件事关乎到你的性命,我真的很担心。既然你说你与他的命星为帝星,难道说他是当今的......”
还未等林花雪说完,小九忽然震怒道:“你不要乱猜,这件事情不需要你来管!”小九似是十分反感林花雪谈论这个话题,她一把将林花雪推出门外,“你走吧,让我静一静。”
林花雪用手抵住房门,眼神咄咄逼人,却并不说话。小九扭头故意不看他,咬牙道:“放手!”林花雪依然没有动,只是狠狠地抛出一句话,“你不告诉我,我就不走!”
小九目光闪烁,抿唇沉默,两人僵持许久,小九终于道:“花雪,其实你根本不用担心我与他的事情,自命星扭转出紫微垣,我与他的命理早就被改变了,他做不了君王,我也更不可能应他而死。”林花雪低下头,手上的劲小了些,小九乘机将房门关上,她背倚着门,沉沉地叹了口气。
林花雪没有立刻离开,他在门外站了许久,终于又道:“小九,我不逼你,我只再问你一句,既然你们两个人都被改变了命理,难道只有你需要薄命之法吗?”
“男性为阳,若欲躲避天灾,必须养生养神,稍思寡欲,清静无为。”小九回答。
林花雪一怔,在原地呆愣许久,忽然无奈地一笑,“小九,你......你自己好自为之。”
这件事后,小九与林花雪又在酆都停留了几日,虽然两人的身体都未恢复如初,小九却急于向鬼王请辞,鬼王再三挽留,却抵不过小九的倔强,终于答应让他们离开。临走前,鬼王将重铸好的魂瓶交换给小九,并对她道:“魂瓶已经重铸,你回去交给衍竹便可。”
小九接过魂瓶,“这次多亏鬼王叔叔仗义施救,小九在这里谢过了。”小九盈盈一拜,转身欲走,却被鬼王喊住,只见他吱唔许久,终于拼词成句,“我还想拜托你一件事,等你回到黍谷,替我向衍竹说一声,在酆都的老朋友想她了,希望她偶尔也可以带着两个孩子来这里散散心。”鬼王说到这,脸上忽然染上了一片红晕,鬼王家的三位公子纷纷吐舌,鬼王的脸越发得红了。
小九会心一笑,附在鬼王耳边说了些什么,只见鬼王微微一怔,随后无奈而笑,两人交头接耳耽误了许久,小九才正式向鬼王告别离开。出到鬼王府门外,林花雪忍不住问小九:“你刚才和鬼王究竟说了些什么?”
小九回答:“我让他把通幽法的诀窍告诉了我,不然我就不帮他向宋衍竹传话,想不到他还真的把诀窍告诉了我。”
林花雪摇头,“你真是无时无刻不想着那些奇门玄术。那么,我们现在去哪里?”
“黄帝陵。”小九毫不犹豫地就说出了这个地方,与沈泉的黄帝陵之约,小九一直都记着,她已经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这个约定上,她要找到沈泉与池凡,他们的安危是此时她最牵挂的事情。
林花雪没有多问,轻盈地跳上马车,扬起马鞭,用轻扬的嗓音大声道:“好,我们就去黄帝陵。”
出酆都,两人一路马不停蹄地朝黄帝陵赶去。三日后,途径一间山野荒栈,两人见天色已晚,便决定在那里投宿一夜。这间客栈建造在渺无人烟之处,又被群山包围,所以客源十分稀少,好在客栈老板倒是十分热情好客,见小九与林花雪一路风尘仆仆而来,急忙为两人准备了一桌热菜,待两人吃饱喝足,便将他们领到了刚刚打扫好的客房之中。
连日来的舟车劳顿,让两人很快进入了梦乡,睡到半夜,小九忽然听到楼下传来沉重而又缓慢地敲门声,随后是客栈老板启门查看的声响,一段诡异的静谧后,老板仿佛是手足无措地又将门重新关上,那断断续续敲门声却始终响彻在静寂的黑暗中,让人无法入眠。
小九起身披衣,点上一根蜡烛后,走到房外的楼梯口,向客栈老板询问:“老板,外面是谁在敲门,你怎么不让他进来?”
老板颇为魂不守舍,讪讪回答:“外面不是人,是风吹的......”
此时,陈旧的门板早已不堪那人的反复敲打,而向内倾斜颤抖,客栈老板立刻死命用背抵住门板,想尽办法不让那人将门推开。小九从门缝里瞥见那人躺倒在地上,一双瘦小的手被颤巍地举在了半空,他有气无力地敲打门板,之后,那人发出微弱的喊叫声:“救我......”
“发生了什么事?”林花雪也被这响声吵醒,走到小九身侧,不解地问。
小九努了努嘴,看着客栈老板道:“我也不知道,外面明明有人在敲门,他却说是被风吹的,硬是不让人家进来。”
林花雪走下楼,问那老板:“人家来投栈,你为什么不开门?”
客栈老板脸色苍白,急忙道:“客官,这生意我做不了,他......他一看就是惹了事的,我哪敢收容他。”
林花雪把目光投向老板身后,亦是从被撞开的门缝中看清了那人的状况,浑身是血,虚弱不堪地倒在门外,林花雪皱眉想了想,然后不容分说地将客栈老板推开,打开了门。只见那人吃力地爬进客栈,一双血肉模糊的缓缓地攀上林花雪的衣角,口中沙哑嘶喊:“救我......”还未等他说完,便一头栽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小九蹲下身子察看那人的状况,只见他裸露在外的脖子上居然有着一条深而长的刀伤,粘稠的鲜血自裂开的口子里源源不断地喷涌而出,小九正欲用手按压住那道伤口,却未料及那人居然猛然抬起头来,用一双血红的眼睛瞪着小九,小九惊呼一声,跌坐在了地上。
那双惊恐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小九,又似威吓又似祈求,小九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人的面容有些眼熟,思绪努力飞转,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在哪里见过此人。那人似被凝结的血块堵堵住了喉咙,一番嘶声力竭后,发出含糊不清的两个字:“天......一。”
小九的脑袋一蒙,猛然想起眼前的这个人是谁,她立刻扶起他,急问:“你是瞿宝,天一门柳扶公子身边的那个小仕童,对不对?”
瞿宝费力地扭动了一下脖子,小九怔愣后立刻朝身边的林花雪道:“他是我的朋友,我们一定要救他。”
还未等林花雪说话,客栈老板抢却先一步拦在两人面前,厉声呵斥:“他不能进我的客栈,要是你们一定要带着他,就请你们也马上离开这里!”小九怒气冲冲地瞪了客栈老板一眼,执意让林花雪将瞿宝扶到了自己的房间,她将老板关在门外,任凭他怎样大喊大闹,也都不予理睬。
小九看着床上奄奄一息的瞿宝,焦虑万分,“花雪,你有没有办法救他?”
林花雪查看了瞿宝的伤势后,只是摇头,“伤得太重了,恐怕连寻常的大夫都束手无策,更何况是我一个不懂医理的人?”
“可恶,六宗玄术向来与医术相承,我爹却独独没有教过我这些......”小九烦闷地来回在房中来打转,她忽然转头对林花雪道:“我们现在就离开这里,连夜赶出这片荒山,到最近的城镇找大夫为他医治。”
“现在?”林花雪的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
小九一边收拾起随身的物品,一边对林花雪道:“对,我们的动作需要很快,我怕瞿宝他撑不到我们找到大夫。”
林花雪不解地眯起眼睛,问:“他是什么人,为什么你一定要救他?”
小九在匆忙间早已收拾好了行囊,来不及向林花雪多解释,只道:“总之我一定要让他活着,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向他问清楚。”
在小九的坚持下,林花雪只能将瞿宝搬上马车,他嘱咐车内的小九:“现在正值半夜,四周漆黑一片,山路又如此难行,一会儿马车奔跑起来难免会颠簸不稳,你照顾好他,不要让他的伤口再流那么多的血。”小九点头应允,连忙用干净的棉布捂住瞿宝脖子上的伤口。
马车沿着不平的山路扬长向远处的城镇驶去,直到天边泛起鱼白肚,朝阳的第一缕阳光洒进窗格,马车才猛然停下,四周十分安静,不像是进了城镇,小九撩开车帘,问:“花雪,怎么忽然停下了?”
却听林花雪这样道:“小九,我们好像有麻烦了。”
小九一愣,盯着四周排成队阵正用兵器对着自己的官差,又看了一眼近处的城门,问:“各位官爷,有什么事吗?”
官差中有一人高声道:“我等奉朝廷之命,捉拿盗取朝奉的贼子!”
小九疑惑,问:“官爷,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们只是初到此地的外乡人,不过都是些寻常百姓,又怎么可能是盗取朝奉的大盗?”
“还想狡辩,我们追踪那贼子一路到了前面的荒山,却忽然失去了他的踪迹,直到客栈老板向我们禀告,半夜有一个浑身是血的年轻人前来投宿,从他的描述中我们可以肯定,那人就是我们一直在找的朝廷要犯。老板告诉我们,那贼人被住在他店中的一对年轻人强行留下,到了半夜那对年轻人更是带着他一同逃离了客栈。我们追踪了你们整整一夜,终于在这里追上你们,你们这些大胆地贼人,还不束手就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