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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灰飞烟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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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灰飞烟灭
李虞北大梦初醒一般看着自己手上的鲜血还有躺在他怀里的阿音克丝。
“夫人快走!”那名胡人说到。
香夫人和那名胡人离开了这里,此时外面杀声四起,是赵峥带着府兵来了。楚玉年步步紧逼着大宗伯,她尽全力地阻止大宗伯离开。
“之南!”赵峥吼了一声,他挽弓拉箭,箭矢对准了大宗伯,就这么一瞬间,他的箭直直射向了大宗伯的脖颈处。
“啊!”随着一声惨叫,大宗伯捂着伤口倒地不起。
李虞北的双手不停地颤抖着,他的双目失神,脸上都沾了血。他似乎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会处于这样的境地。
“阿音克丝……”李虞北低声唤到,他的双手都没办法将她抱紧。
赵峥也被不断攻进来的叛军所困,他没想到这里竟然屯集了这么多的杀手。他一面抵挡着那些人,一面对李虞北喊道:“之南,快走!带阿音克丝走!”
李虞北咬紧了牙他抱起了阿音克丝往外冲去,他从没觉得一个人可以这么沉。在他眼里,他觉得阿音克丝很瘦,和他们燕国女子不一样,可他如今却觉得自己快要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他看着阿音克丝的脸庞,那双美丽精巧的绿眸已经合上了,那明亮的笑容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生死未卜。
“妹妹……”李虞北唤到。
从他进入神麟府开始,他注定是要看惯生离死别的。可当生死的一瞬来临之时,落到他的身上,就成了压垮他的大山。
“你不能死,你不能……”李虞北念着。
狼狈已不足以形容此时的他。
这时,宋奇出现在了李虞北眼前。
“宋大人。”李虞北说到。而宋奇身后的马车里坐着的正是戴着面具的白先生。
白先生跳下了马车,他走到李虞北身旁,问道:“怎么回事?”
李虞北没有时间去阐释原委,他只说:“快救她,救救她。”
白先生还算镇定,他立马叫自己的手下将阿音克丝抱上了马车,并把他的名帖给了车夫,让他带着阿音克丝去找郎中。
李虞北身前的银甲上都是血迹,手上更是腥红一片。
“李将军……”白先生对着李虞北喊到。
李虞北才回过神来,他转头望向仙观内,里面的杀声渐渐微弱下来。白先生抬头望去,大呼道:“起烟了!”
仙观的后面飘起了滚滚浓烟。
“遭了!”李虞北再次冲进了仙观之中,他找到了在厅堂前的赵峥和楚玉年,确认了他们都没事后他才开口。
“怎么回事?”
他们几人望向了后院,烟就是从那边飘出来的。
后院的那个厅阁原本是供奉着一些牌位的,如今起了大火,而在那火中央,站着的正是龙先生和香夫人。
“你利用囚禁了我十年,如今,我们的罪孽要在此偿还了。”龙先生说到。他好像从未这么勇敢过,他望向的是那熊熊烈焰,他丝毫不畏惧这大火会将他吞噬。
香夫人那冰冷的笑就像一把锋利但却不会致命的小刀,她说道:“对,你的价值也仅此而已。”
龙先生低低地笑了起来,他说道:“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当年你我在教坊相遇,你说,你喜欢我的声音,见我之时如鸾睹形感契。也是骗我的,对吗?”
香夫人没有了方才的冷漠,她的嘴唇抽动了一下,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龙先生,她说:“既然都是过去的事了,你如今又何必再提。”
龙先生无奈地笑了,像是在嘲笑他自己。
“阿香,你还记得,那时我和你在教坊同和的一曲《菩萨蛮》吗?我回去之后,满眼都是你站在那绿纱窗下的样子。”龙先生说到。
香夫人放声大笑起来,她的笑是扭曲且诡异的。她说道:“那又怎么样,你最终还是落入了我的手里。”
龙先生异常的冷静,他丝毫没有惧怕越发灼热的火焰,他说:“我当时为了你,背叛了兄弟知己,也背叛了年少的自己。我以为,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香夫人的眼里像是有泪,她紧紧闭着双唇,勉强地扯出一个笑容来面对龙先生。
“龙先生!快出来啊!”赵峥在外面大喊着。那些士兵们纷纷去寻找水源,想要浇灭这漫天大火。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这里的火像是有预谋一般从后院一直烧到了前厅。
“龙山,你可真蠢,蠢到相信枕畔私语,蠢到许下山盟海誓。”香夫人说到,她又恢复了此前那傲慢的神情。
大火烧断了屋顶的房梁,那着火的横木落到了龙先生和香夫人之间,将他们隔开了。香夫人身后的火越来越大。龙先生看着被火焰包围里的香夫人,他闭上眼,脸颊上的泪映透着冲天的火光。
“阿香,我们所犯下的罪孽太重了。”龙先生说到。
香夫人咽了咽,在眼泪流过她的面颊时,她又抽泣着轻笑了一声,她一直凝望着龙先生,火焰慢慢地爬向她的周边。火光里,香夫人缓缓抬起手,向龙先生的方向伸去,可片刻后又收了回来。她微笑着,看着龙先生,说道:“龙山,来世吧,来世你我……”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了,烈焰彻底将她吞噬。
龙先生也闭上了眼,静静等待着烈火洗净他所有的罪。
“白先生!”楚玉年大喊了一声,只见白先生将一桶水全数倒在了自己身上,他扯下了面具,用衣袖捂住了自己的口鼻,立刻冲进了大火之中。
“白先生!白先生!”李虞北也想要冲进去,被赵峥拉住了手。
赵峥吼道:“你也不要命了吗!”
李虞北转过头看着那滚滚浓烟,一切都好似灰飞烟灭了。
原本众人以为毫无生机之时,火光之中有个人影跌跌撞撞地往外走着,他的背上似乎还背着一个人。
正是白先生。
他背着龙先生从大火里出来了,他摇摇晃晃地跑到走到众人面前便倒下了。他那白皙俊俏的脸上全都是黑色的烟灰,那白色的衣衫也变得污秽不堪。
“快,救人……救他!!”白先生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喊到。
仙观就在这样的一场大火之中,彻底消失了。
赵峥忽然问起了楚玉年:“白先生怎么知道这里的?当时不是龙先生没有去找他吗?”
楚玉年叹了口气,她说道:“是我去找的白先生。”
“你为什么要去找他啊?”赵峥问。
楚玉年眨眨眼,她说道:“也没为什么,只是我担心你一时回不来,白先生家里也有不少家仆和卫士,好歹能派上点用场。”
几人赶到了白先生的府邸,一名郎中正在给阿音克丝治伤。
李虞北立刻走了进去,他焦急地问郎中:“大夫,她怎么样了?”
郎中也被李虞北这急切的样子吓了一跳,便说道:“军爷放心,这位姑娘的伤势已经稳住了,只不过需要多休息几日。”
听到郎中这样说,李虞北这才略微放心了些,他走到阿音克丝床前,就这样凝视着她。他想起了自己之前对阿音克丝的态度,竟然觉着有些后悔。
“之南,要不我们先出去?”楚玉年说到。
府内的一些胡姬给他们端上了吃食,但李虞北明显是不想吃任何东西的,他此时满脑子都是此前阿音克丝倒在他怀里时的样子。
赵峥倒是胃口不错,还夸赞那位送餐的胡姬长得十分标致。
“赵将军真会说笑。”一名胡姬打趣地说到。随后就是一阵嬉闹声传来。
楚玉年像松了口气一般,她望着赵峥和那几名胡姬,自言自语地说:“看来有些人的确比我们要看得开。”
白先生在得知龙先生没有危险后也去换洗更衣了,他有些洁癖,是不喜欢身上有着脏污的。少年管家向白先生汇报:“几位客人都已经安排妥当,主人还有何吩咐?”
白先生思忖片刻,说道:“嗯,无事了,你先下去吧。”
少年离开了白先生的房间。白先生望向了房内墙上挂着的一把六弦琴,他说道:“阿吉,他回来了……他终于回来了。”他的那双眼里满是泪。他站在墙边良久,终于,像是再也无法忍耐了一般慢慢地扶着墙蹲了下来。他的头靠着冰冷的墙面,浑身颤抖着,像无助的幼兽。房内只回荡着他那低低的呜咽之声。
外面的天渐渐黑了,府里的烛光亮起了。
“什么?你让赵峥私调的……”李虞北都未敢继续说下去。
楚玉年依旧是沉着冷静的,她说道:“眼下我没有任何办法,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了。”
李虞北皱紧眉头,咬了咬嘴唇,说道:“你知不知道这可是重罪……”
楚玉年还是那句话:“我已经没有三族可夷了。”
李虞北像是被这句话哽到了一样,他说道:“眼下我们也得想出个法子来,至少得有一套说辞。”
楚玉年的目光落向了别处,她似乎并没有那么在意这件事,她回应道:“如若追究起来,只管说是我,我断然不会连累你们任何人。”
李虞北根本就不是想和她划清界限,他说道:“楚姐姐,我不是说这个。大不了我们一起担着,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
“之南,我也不是讲什么江湖道义,圣上怪罪下来,无非就是我死,我又怕什么呢?我和你还有赵峥都不一样,你们都有族人,我早就没有了。”楚玉年义正言辞地说到。
李虞北明白楚玉年的良苦用心,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自己的挚友身陷囹圄。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白府外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见金令如见圣上!”前来通传的士卒手持着金令说到。李虞北他们以及白府众人都跪在了前院。
士卒身后身披银甲的威严将军便是顾长青,他身旁跟随着的是徐侍中。
“顾将军,这就是你所说的好结果吗?”徐侍中颇为桀骜地说到。
顾长青的脸色并不好看,但他似乎是强压着内心的情绪,说道:“我的徒儿断不会做出大不敬之举。”
李虞北看着顾长青,他隐约感到些许不安。
乌云再次遮蔽了明月,黑夜里只剩下寂寞的星。
“糊涂!”顾长青吼到。李虞北立即跪在了顾长青面前,他低眉颔首不发一言。
“私调府兵这是重罪难道我没教过你吗!”顾长青走到李虞北跟前叱咄到。
李虞北将一切罪责都往自己身上揽,可是顾长青又很清楚他的这个徒弟。
“你知不知道,你这一个举动能让楚泗两地的官吏职位不保!”顾长青那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让李虞北更加心生愧疚。
李虞北无法再继续沉默,他说道:“师父,事发突然,末将也想不出任何办法了。”
顾长青吐了口气,他坐在一旁的圆凳上,说道:“如今徐侍中也来了,我还得想法子替你遮掩这件事。”
“不必遮掩。”随着木门一声响动,楚玉年出现在了门前。
顾长青狠狠地瞪向她,说道:“我不是说了不让任何人进来吗!”
门口的两位士卒立刻欠身行礼说道:“是……是楚将军打进来的。”
楚玉年望着顾长青,她从来就没有惧怕过这个人,哪怕这个人的军阶官职在她之上。
“废物!”顾长青骂到。
楚玉年冷哼了一声,说道:“行了,也不要在这儿指桑骂槐了。”
顾长青挥了挥手就让那两名士卒带上房门离开了。
李虞北对着楚玉年摇了摇头,在示意她什么。楚玉年也并不是没看见,只不过她选择了忽视。
“这个命令是我下的,该当何罪我自会去领。”楚玉年说到。
顾长青一拳捶向了身旁的几案,站起身说道:“你去领?你以为这是打几军棍就完事了吗?你以为这就是削了你的官职这么简单吗?”
楚玉年不卑不亢,说道:“顾大将军心里清楚,我也清楚,我早已是孑然一身,是生是死,都不带旁人。”
顾长青被她这番话着实是气到了,他箭步流星地走到楚玉年面前,怒目圆睁地说:“你孑然一身,那之南他们呢?李敬岳就是这样教你的吗!”
楚玉年抬起头对上顾长青的双眼,回答道:“李统领怎么教我也不干顾大将军的事!李统领只教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楚姐姐!”李虞北喊到。
楚玉年和顾长青那剑拔弩张的样子让李虞北极为担心,他还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顾长青气得想要抬手给楚玉年一巴掌,可那手刚抬到半空中,他看到楚玉年那视死如归的神情便狠狠地砸向了一旁的墙柱。
“你可真是李敬岳教出来的好徒弟!”顾长青骂到。
楚玉年眨眼望向别处,她说道:“对!顾大将军您知道就好……”她话未说完,那双眼又狠厉地盯上了顾长青。
“在这里,顾大将军,您是最没资格提起李统领的人。”楚玉年走到顾长青面前咬牙低声说到。
顾长青气得夺门而出,好在白府的木门结实才没被摔坏。
李虞北见顾长青出去了,他忍着膝盖的疼痛想要起来,楚玉年也好心去扶了他一把。李虞北说道:“楚姐姐,你这是干什么!”
楚玉年说道:“这事本就是我一人的主意,要杀要剐冲我一个人来就行。”
次日一早,徐侍中带走了玄君教众一案里的所有东西,包括被羁押的犯人。
“什么?调令?”李虞北难以置信地问赵峥。
赵峥点头道:“仿佛这一切像没存在过一样,楚州的刺史司马全都异地任职了,如今新换了一批官吏过来。”
李虞北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有种被人利用了的感觉,可现下还来不及让他细想这些,他又问:“那楚姐姐和……”
赵峥拍了拍李虞北的肩膀,说道:“你放心吧,顾大将军也是刀子嘴豆腐心,加之白先生也从中调和,便免了牢狱生死之祸,但回京后要暂罢一切职务,直到三司推事后再决定去留。”
这让李虞北舒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