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自远扬》渡屿

85、后记

　　有个高中同学对我说，她最讨厌看小说的前言和后记。我尊重她的看法，但我始终坚持自己的意见：前言和后记无论是对于作者还是读者来说，都是有意义的。

　　《各自远扬》同名小说在晋江上共有6部，最终只有我写完了，全文共31万字。在动笔之前，我就意识到我这样写没人看，我还写得完吗？抱着这样的疑问，我写完了全本。
　　全文存稿时，晋江更新到第63章，收藏3，首点63，章均点击22。

　　我自己清楚它之所以“赶客”的原因，归根到底用一句话概括就是“网文不能这么写”。

　　婚恋题材当然是有人看，但是比之其他类型，还是不那么受青睐。新书千字榜和金榜，鲜有婚恋现实向题材。
　　应该怎么写读者才会喜欢？看积分排名靠前的言情文，按照目的来分，大致分为两类。一是给读者找乐子的，二是感动读者的。两者都有满足读者情感需求的作用，带给读者笑与泪。
　　第一类最多。比如梦女文，看重男主人设。往虚浮了写，苏爽甜、追妻火葬场来一套，男主可以有“慵懒的嗓音”、“修长的手指”、“睡衣领口露出的性感锁骨”……如果是少年，可以有“清冷的嗓音”、“清瘦的身形”……
　　深情高冷/狂拽痞帅/酷哥总裁偶像科学家/男主，再搭配小可怜/逗比/甜妹/活泼开朗小太阳/女主，等等诸如此类。
　　第二类。比如接宕起伏的剧情、感人至深的设定、抒情性的金句……

　　再反观我自己，这部完全个人向的小说，符合网文该有的特点吗？不符合。
　　先是文名、文案、排版都和晋江文格格不入。
　　再说小说本身。男主，有爹味。女主，前期存在感低。两人都喜欢说教（观点输出）。更重要的是，不太能get感情线，看不出来男女主到底爱不爱对方，甚至有种“这恋爱可谈可不谈”的随意感。恐怕前期的堂妹比男女主更讨喜。

　　早在前期剧情中，四大“赶客”的点就体现出来：一是情节太平，没有起伏，没有看点，看似二女争一男的俗套设定；二是堂妹为何一上来就深爱男主、没看出男主哪里好；三是男女主感情发展太慢，第一次感情发展居然是聊《红楼梦》；四是掉书袋装逼。

　　以上是此文在某些读者眼中的样子，然后我再说说我自己的想法。

　　除了我有些语句不够简洁之外，有人可能会觉得我闲笔过多，写了很多无关于男女主感情线发展的内容。我承认这部小说的确不仅仅是写男女主谈恋爱的。我在第60章的作话里说过，堂妹的那部分故事是我最想写的。其中人物，男女主自不必说，而秦令仪、叶雅丽、罗蓉这三人也是我想展现的人物。

　　我最初的目标是：写明白这个故事、文笔保持流畅、人物形象刻画达到预期。没有好人与坏人之分，也没有完美的人设。每个角色都有她自己的欲望、动机、立场，也不是男女主的工具人。从她们的性格和作风中可以窥见背后的成长环境。
　　写完全文之后再回看，我基本上达到了我最初的目标。

　　秦令仪代表着很多情窦初开的女孩子，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同时也是拧巴的人，既有傻白甜真善美的一面，也有偏激自私的一面。
　　叶雅丽，在佣人面前是精明的人上人，喜欢乱花钱和被人吹捧。而在侄女面前，也展露出自己心性中善良、重视亲情的部分。
　　罗蓉。文中说得太多了，没什么好说的。我只想补充一点，农村的环境无疑是压迫女性的，所以乡土文学令女拳窒息。但乡土文学并没有在粉饰美化这种压迫，现实中的农村确实存在这些“被驯化”、不知反抗的女性。她们的存在更像是种讽刺和悲哀。

　　下面再来详述我上文所说，四大“赶客”的点。

　　一、为什么选择写二女争一男？
　　我非常不喜欢雌竞，可我身边的雌竞无处不在。有人是主动的，有人是被迫的。记录两种截然相反的女人在同一场雌竞中是什么样子，有着怎样的痛苦。
　　（其实相似题材的文学作品，可以看《那不勒斯四部曲》，但这两个性格身份迥异女孩之间，不光有竞争，还有互相帮助。情感写得非常黏糊、幽微，适合女性读者。也让我感觉到写小说是一件极其需要耐心的事，这点小事居然能写这么多。）

　　二、关于男主。
　　堂妹深爱男主不是没有理由，文中是倒叙，开头未展现。而男主人设本身，必定不是梦女眼中的那种完美人设，甚至不是大多数女人所喜欢的类型。
　　曾经我看漫画《蝉女》，最喜欢的男性角色是小贝。但大多数人都喜欢老宫。这部漫画我由于作者老拖更的原因弃了，在此不赘述。

　　三、谈论《红楼梦》为男女主感情发展契机之一。
　　首先，不是人人都看过红楼，这样就赶跑了一批读者。其次，晋江风气是褒黛贬钗，我公然写男女主钟爱宝钗，后面写男主为她辩护，更赶客了。
　　至于避而不谈滴翠亭事件，因为拥钗党对这一事件的解读都很一致，不必再提。脂砚斋批语也解释得很清楚。
　　选择谈论红楼，一是因为我觉得能聊一晚上红楼本身就是件浪漫的事（当然我知道有人也get不到），二是因为《红楼梦》是反应世情的小说，其中有许多人情世故，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若是两人对大部分人物事件的看法一致，也可以说明他们三观的契合。

　　四、掉书袋问题。
　　这是完全个人向、不考虑商业价值的文。当我想输出大段观点，我便输出；当我在输出观点时联想到能作为论据的电影或书籍，我便引用。
　　下次再写一本，以好看、吸引更多读者为目的，我绝对不会这样写。

　　其他闲话。
　　1、部分外貌描写
　　前期KTV那段，第一次详写女主外貌，我是以男主视角写的，所以是男性凝视，涉及身体描写没毛病。
　　在大隐书店偶遇那段，以男主的女性朋友韩灵霄的视角写，就是写穿搭、气质，而非身体上的性暗示。

　　2、关于金健康和前世设定。
　　实际上，我在两年前就构思出了以蒋缅为男主的小说雏形。金健康是唯一保留下来、并且没有大幅度改动的人物，所以虽然他戏份不多，但我念旧，把他写进了配角栏里。

　　我最初写了8万字废稿，男主蒋缅的人设是毒舌霸总，但我写到后面发现太虚浮了，职业和性格、身世都不合，人物立不起来，就放弃了，从此发誓此生不写霸总文。
　　另一个设定是前世今生。前世篇我写了很多，同样也是不忍全部删去这些故事，它们被当做一个契机写进男女主感情线里。

　　3、男女主的处境。
　　其实他们两个说惨也没有很惨，家境都还可以，男主有个给他钱的爹、女主能一路读上艺术生的硕士。身边都是好人，受到的压迫也不是致命性的。
　　可以参考《狗十三》里的李玩，说幸福吧，实在是有很多无形的痛苦；说惨吧，不愁吃不愁穿，也不算太惨。但人的锐气和棱角，就是这样被生活的钝刀子一点点地磨蚀掉了。

　　4、关于删减的情节
　　其实男主的发小赵嘉诚、女主的本科室友方倩、言春晓婚礼上的孙姐，也都有自己的后续，但因为写在最后一章，节外生枝有点突兀，反倒是写在男女主婚后更合适，所以就删去了。

　　结局。写这部小说最大的痛苦在于我的脑子进行到了结局，而我的手还在前半部分挣扎，急死了。
　　开放性结局早就想好了。本来还有两个剧情，一是男主悄悄买了婚戒，打算领证的时候给女主，但女主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拒绝了，所以没能送出去。二是男主父亲其实还是不太满意女主的家境，最后反复问男主想好了吗，意思是比较反对的。但男主不管父亲问多少遍，问答都是：想好了。

　　可是这样写的话，HE指向性太明显了。还是留白吧。初衷就是开放式的。

　　5、关于网文中现代文的虚浮感问题。
　　很多作者，甚至是比较火的作者，都没有生活经验。所以她们没有信心写实，只能说自己写的是架空文，可毕竟现代文还是以现实世界为基础，读者会不自觉地往现实生活中代，结果就会觉得假、出戏。

　　我自省我这部现言也有虚浮的部分。比如陈曦这货的存在，其实写收租开书店的人设只是为了满足我无法实现的幻想罢了。秦令仪要考教资和编制才能当上小学教师，不然只是合同工，她在这个内卷环境下能做到这一步还是不错的，并不是职业废柴。还有男主的职业，大部分都是真的，但也有不太切合实际的，比如男主带的课都是重要的专业课，不可能让他一个讲师去教，至少是副教授以上级别……

　　老舍先生说，一个作家应该要会生活。你和唱戏的人聊天，你就能知道些唱戏的行话，可以写进小说里去；你去种花，你就知道花该怎么养，也可以写进小说里去。这样，小说里生动逼真的世间百态就出来了，不再只是单薄纸页上干巴巴的文字。

　　当然，不能强求作者的阅历有多丰富，可能有些人的生活就是比较单调。而且签约作者必须要完成的高产任务，不利于她们积淀。不停地输出，没有足够的输入和反刍，写出来的东西只能趋于同质化。

　　6、黑塞与自恋。
　　对于小说主角的人设，我讨厌自卑的，但不讨厌自恋的。比如我这部小说里的男女主其实都有点自恋，说好点叫清高。

　　至于原因，我曾经看过一个关于黑塞小说的评价，我觉得很有道理。他说黑塞小说的意义是引导每个人建立自己的自恋体系，而不是通过故事本身告诉你既定的道理。适度的自恋对于经历过苦难的人来说很重要，比如黑塞本人历经家庭和政治上的不幸，他要通过建立这种体系，使自己内心的城墙足够稳固，才能抵抗那么多的凄风苦雨。

　　这是其中一种情况，自恋的正向价值。当然还有其他情况，比如自恋很容易演变成自大，让人更偏执，从而伤害他人、伤害自己。自卑也并非个人选择，而是他在自己的三观建立之前，心里那座城墙就已经被摧垮了，很难再有修缮的可能。

　　7、关于言情小说中常见的毛病。
　　（1）图方便，写见色起意、一见钟情，然后开始谈恋爱谈到死去活来、山崩地裂。

　　（2）男主爱上女主只是因为她美丽、坚强、善良，或者只是因为她救了他。
　　那么多有这种特质的女性角色，为啥偏偏选女主嘞？我不知道。如果我是男的，我看上一个女人，主要原因不会是这四点。

　　我的原因一定是，我做这件事、说这种话，别人不理解我，起码你要能够理解我。思想观念上要相似，这还不能称作恋人，只能算知己。而原始的情/欲上要互补，比如生理上的一些吸引异性的地方。耽美文都有一攻一受呢不是？
　　要么还有其他情况，不是我的菜，但其他读者喜欢的——你长得好看，是我喜欢的类型，但你不懂我，我偏要你懂我！在拉锯战中征服与被征服！

　　（3）看的时候不会觉得难看，看完了也不会有任何印象。这一点对于大多数网文来说都适用。在此按下不表。

　　8、关于我自己后续写文的打算。
　　我的第一本武侠言情其实是试验文，因为我以前是写短篇同人的，所以转为原创后，想看看我能不能把中等篇幅的故事写完整、讲清楚。结果表明我可以。

　　这部婚恋题材的现言，这种人设的男女主，我只写一次。以后再也不会写了。不过写小说这件事，我开始体会到了一些乐趣。我觉得不管做任何事，只要是有收获，都是值得做的。我在自己尝试动笔写的过程中，能学到很多东西，对于我自身的表达、以及后续发现他人作品中的种种优点，都是有帮助的。

　　我在第一本的作话里写，我下本想写仙侠故事。我写完了大纲，发现细化之后的体量不小，大概有五六十万字才写得完。我写了两万字，不知道何时能写完，所以就先写了这部特别想写的。

　　人是成长得很快的。我看2年前写的废稿，想大骂一句“写的什么鬼玩意儿”，等我2年后再看现在写的这本，不知会如何。

　　9、关于签约
　　我写第一本武侠言情的时候，长佩编辑就想签我了。也是赶上了好时候，国家限耽，他们要大力扶持言情，正需要言情作者。

　　编辑问我下本写什么。我告诉她之后，她说听上去像现实向偏平淡的剧情，我说是的，但她还是给我发了合同。

　　我拒签的理由有三点，一是条件没谈妥；二是时间精力问题；三是网站环境问题。
　　一、长佩签约作品最好是独家首发，不然没有任何福利可拿，只能申榜。我的两部小说只能申榜，还不一定能上推荐位，而与此作为交换，我要为长佩写至少50万字的小说，版权尽归长佩所有。

　　二、那么问题来了，我很有可能无法写够这个字数。我三次元很忙，每天仅有几小时自由安排的时间。我还有很多的书没看，想以充实自己为先，不想全部消耗掉。有人会说，你真是老实人，晋江签约之后弃坑跑路的作者一大把，谁管你有没有写满这个字数。我是觉得有合约在身，想忽视都难，总感觉有个包袱在身上。

　　三、网站环境问题。长佩写现实向婚恋的几乎没有（也有可能是我没搜到），晋江起码还有一些。在长佩稍微写现实向一点的言情小说，好像都比较凉，就算是榜单文也不例外。那种虚浮感更严重，不知道它发展成熟之后，会不会走上晋江的老路。
　　（但它的排版还蛮好看的，宋体+间距较宽）

　　暂时就想到这些，其他的没了。
　　每次更完新章节，我总能看到有两三个点击，百思不得其解，这到底是机器点的还是人点的？（挠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