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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一鼓作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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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晚,等我下班给你发消息之后,你到xx与我汇合,我们吃个晚饭,聊一聊。”
这是婶婶叶雅丽下午给秦晚发的消息。
婶婶前几天跟堂妹聊到很晚,今天又看见她拿着那个装卡地亚手表的礼盒出了房门,秦晚想也知道她找自己是为了什么。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餐厅里播放着轻音乐,菜品已经被服务生在桌上摆放齐全了。秦晚落座之后,只是吃了两口牛排,叶雅丽就开门见山,说:“蒋缅的那块手表,是你放在令仪衣柜里的吧?”
秦晚默认了,仍低头用刀切着牛排。
“你和蒋缅的这件事,我本来不想多说,但你既然非要故意去刺激令仪,那我就不得不说你几句。”叶雅丽说,“晚晚,你想没想过,到底有多少人支持你们谈恋爱呢?有些人没表态,但说不定心里都是反对的,就是没说出来而已。”
“想过。”秦晚停住了手中的动作,缓缓抬头,“花情明确说了她觉得挺好,我妈之前也说过。”
“你妈?”叶雅丽冷笑了一声,“你妈是个拎不清的人,就别提你妈了。花情那孩子自己谈恋爱就随随便便的,自然不会管你。其他人可不一样。先不说蒋缅家里的人,光是我家的这几个,你就应该料想到这件事对令仪的伤害,还有对我和她爸的影响。我要是早就知道,一定会阻止它发生的!”
秦晚说:“可蒋缅已经拒绝她三次了,他们根本不可能在一起。”
“就算令仪跟蒋缅不行,你也不能跟他谈啊。你是令仪的娘家人,应该给她加油鼓劲才对,你却要乘人之危!年纪轻轻的,心机那么重,还在我眼皮底下跑出去幽会。”叶雅丽说,“这对令仪的伤害多大?你懂不懂?你既然知道令仪那么喜欢蒋缅,就应该自觉地和他保持距离。”
秦晚蹙眉说:“我不知道我乘她什么危了,我看她每天提防我提防得很,闲得每天都把眼睛盯在我身上,没有一点危难的样子。而且我觉得是否应该跟蒋缅保持距离,和令仪喜不喜欢他没什么关系,除非她是蒋缅的女朋友或者老婆。”
“什么闲不闲的,你以为她和你一样不用上班吗?就在家里画几幅画,也不用动脑子。当老师有多辛苦,你没有体会,但我自己就是教小孩弹钢琴的,知道那些小孩有多难管教,何况令仪除了工作日之外,周末还要给他们补课。现在她在这个情况下都没有耽误工作,多不容易啊,我看着都心疼。”叶雅丽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你就非要搞出这种事情,好像非蒋缅不可一样。你不找蒋缅谈恋爱,难道会像令仪这样子吗?”
秦晚想澄清婶婶对自己职业的误解,但这些年来,这样的误解数不胜数,她已经解释累了,而且婶婶明显处于一种情绪化状态,定然是全心只为女儿考虑,再不想其他,她解释也没用。于是她给了婶婶几分薄面,不去争吵,说:“不会。我会自己慢慢消化……”
“对啊!这不就皆大欢喜了吗?”叶雅丽说,“你不跟蒋缅谈,大家都没事。你又没有令仪那么喜欢他,大可以再找。”
秦晚咬了咬嘴唇,觉得怎么说都不好。她沉默半晌,才轻声说:“不是的……我和蒋缅谈了很多方面的问题,发现我们很合适,再找的话,基本不可能找到更合适的了。”
叶雅丽冷笑说:“你认识多少人啊?就说找不到?那你跟我说说你们相处模式怎么样?”
“我们就是平平淡淡的那种,没什么激情,细水长流的……”
秦晚以为婶婶也是上了年纪的过来人,能理解她,岂知叶雅丽却说:“没有激情?你觉得那样好吗?又不是谈了好多年的老夫老妻。小年轻正处于热恋的阶段,你们都谈成这样,也没多喜欢对方嘛,还不如令仪那段时间每天跟蒋缅聊天呢。你说他们不合适,不合适怎么还有那么多话聊啊?”
“那是令仪主动找他的,又不是他要聊的。”秦晚不耐烦地说,“聊的都是日常的事情,七零八碎的,谁都能说。蒋缅都把聊天记录给我看了。”
叶雅丽听这个一贯温顺的侄女语气不善,顿时火冒三丈,说:“情侣之间不就是聊这些吗?哪里有什么新鲜话聊?你别顶嘴,你就说,你是不是因为妹妹从小经常跟你攀比,你觉得她抢了你的东西,所以你就要报复她,要跟她竞争,把她的东西也抢回来?”
“谁想跟她竞争?是她自己单方面视我为竞争对手,对蒋缅有强烈的占有欲,所以才吃醋吃成这样。”秦晚说,“但蒋缅不是她的啊,也不是我的,他是他自己的。”
“哦,照你这么说,还是他先主动追的你了?”叶雅丽冷笑说,“他什么家境啊?怎么会想追你?就算他想,那他爸爸跟后妈也不答应。你问过他爸爸的态度没?是怎么说的?”
“蒋缅的身世你也早就知道了,他妈那边才是他的亲人,他爸的财产将来又不会留给他。再说他爸很尊重他的意见。”秦晚话虽如此,但心里却发起慌来。她之前也想过,谈及家庭,都还是未知数。
叶雅丽说:“我就说吧,不表态不代表就支持你们了。他妈那边只剩了个老太太,做不了他的主。他爸心里多半是反对的。你不要听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他说财产一点都分不到他头上,怎么可能呢?不过是想你别惦记上他的钱罢了。就算他当时说的是真的,那他爸身体还硬朗,没准等他找个门当户对的好媳妇结婚,就变卦了呢?再看你家那个情况,别说互利互惠了,恐怕还担心你们是无底洞,拖了他的后腿。”
这回秦晚不说话了。
叶雅丽又说:“你看,你以为你自己深思熟虑的,结果还不是跟个小孩一样,哪有我们这些长辈看得清楚?我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都多。我说个不好听的,你跟蒋缅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分手,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说,回来姐妹之间毕竟有过芥蒂,搞得自己家里的人都不方便走动了。你为了别人家的男人胳膊肘往外拐,你自己想想是不是明智之举?家里的人才是永远值得你相信的,外面的男的,我也不是说蒋缅人品不好,说不定你们遇上什么事就分手了。别的不说,就单说他今年九月份要出国的事吧,异地恋分手的可能性多大呀,光是我身边的例子就一大堆,那你们现在谈着,等他出国了,天高皇帝远的,你想怎么办呢?分手吗?”
秦晚捏着刀叉的手在微微地颤抖,她不想被叶雅丽察觉,忙放下了,随后把手握成拳头,缩进衣袖里。叶雅丽这三句话不离“分手”,看来不仅是不让她和蒋缅开始,就算开始了,也不能继续,一定要就此中断才罢休。她鼻子发酸,怕一说话就会哭出来,但她不能哭,最起码不能在叶雅丽面前哭。她的自尊心不允许她干出这种事情。于是她极其艰难地开口,说:“我……”
叶雅丽却打开了话匣子,止不住了,她嗓门又大,说起话来直接淹没了秦晚的柔声细语:“我跟你讲了那么多,也是看你是我侄女,这才掏心掏肺地说给你听,要是别人一意孤行的,我才不管呢。你还想好心当成驴肝肺,还跟我顶嘴。诶,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这个小姑娘平时跟闷葫芦一样,顶起嘴来却振振有词的呢?不过你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后悔也来不及了。我倒是看你年纪轻轻的,谅你不懂事,不计较什么,但你妹妹可不同,她这倔性子肯定得跟你疏远好长时间。”
“我不后悔。就算我有朝一日跟蒋缅分手了,我也不后悔。”秦晚缓缓道,“我以前不顶嘴,是因为我心里觉得没意思。今天也一样。婶婶对堂妹,有时候还是太过于溺爱了。”
叶雅丽愣了一下,没想到她还能接着顶嘴,刚消下去的火气又窜上来了,说:“我哪里溺爱她了?她犯了错还不是照样打!再说天底下哪有父母不爱孩子的?你自己生过孩子就知道了,我生她的时候疼了一天一夜,她爸爸在产房外面哭……”
秦晚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闭了闭眼,深呼吸了一口气,才勉强抑制住直接站起身走人的无礼举动。之后叶雅丽再怎么喋喋不休,她都一言不发,让叶雅丽自讨没趣。
分别时叶雅丽叫她过来坐车,秦晚摇摇头说“我想自己去散散心”,叶雅丽就说了几句“早点回来,注意安全”的客套话。两人不欢而散。
离开了令人心烦意乱的聒噪,世界总算回归平静。秦晚坐在地铁上,低着头,慢慢松开刚才一直握紧成拳的手,感觉手心上传来一股钻心的疼。摊开手掌看时,她才发现由于自己太过用力,上面印出了两个深色的凹痕。她专心地摸摸它们,然后从包里拿出护手霜来擦。
跟着下车的人群走出去,她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闲逛,遇到路口,犹豫了一下,既想寻求人迹罕至的寂静,以便能让自己舒服点,却又顾及单身女性的安全,眼睛不由得瞄向人多、正规的地方。最终,她遵从理智,选择走入一家大型商场。
晚饭的牛排,她几乎没吃多少,现在就饿了。角落的便利店很合时宜地出现在她的视野中,于是她把注意力转移到“觅食”上面,在小店里转悠了一圈,看遍了所有货物,最后挑了一袋早在进店前就在心中预定下的爆浆鸡排饭团。
直到双手捏着热乎的饭团,坐在便利店的那排座椅上,秦晚才不得不将全部的注意力收了回来——已经没有东西能帮她暂时摆脱痛苦了。她隔着一道玻璃窗去看路过的行人,却感觉自己被圈在了玻璃缸里,她是缸中溺水的鱼,那些人不会留意她的存在,也听不到她无声的呼救。
叶雅丽说的每一句话都在她脑海中重现。然而当许多把刀子真正割过来的时候,她却依旧下意识地去挡,同样在心里化尖锐的言语为利器,沉默地与之对抗。来一句,她驳回三句。就这样践行着她觉得可笑的阿Q精神,终于把大部分难以忍受的痛苦转化为了激昂的斗志,以及可以忍受的愤怒。
唯独有关蒋缅的事情,触及到了她的软肋,她挡无可挡,只有任其宰割。等这一轮的凌迟结束,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还有多少尚且能自愈的部分,然后咬咬牙,遮盖住伤口走了回去。
用钥匙旋开屋门的那一刻,罗蓉还是没有给她打电话。依照母亲那喜欢管束她的习惯,秦晚察觉到有点异常。她带着不安的预感进门,看见了这一幕——
叶雅丽蹲在地上收拾满地的碎瓷片,秦令仪贴着手机好像在打电话,与她对视的瞬间,第二次对她说话了,却是:“你快去楼下看看,你妈发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