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自远扬》渡屿

37、钟点工

　　姐妹俩打车回到家中，先去卫生间冲澡吹头发，然后秦令仪直接回房锁门，蒙上被子呼呼大睡。秦晚也困得要死，但她必须撑着把该做的事都做完。
　　用手洗好内衣，再将它们和沾了烟味的大衣一起晾在阳台上。时值早晨，早饭也一定要吃，于是她又去厨房泡了杯牛奶，吃了两片面包。
　　家里的门铃忽然响了，但叔叔婶婶都还没起床，罗蓉在地下室，更是听不见。尽管这所高档小区的安保措施非常到位，几乎不可能有漏网之鱼，但秦晚想了想，走过去趴在猫眼上往外看，来人的打扮像是家政阿姨。她还是没有立刻开门，回身走到叔叔婶婶的房间门口，轻轻叩了两下门。
　　所幸两人都醒了，叶雅丽穿着睡衣打开门，问道：“晚晚，你们回来啦？玩得怎么样？”
　　秦晚从那狭小的门缝里看见头发蓬乱的婶婶，和她身后躺在床上玩手机的叔叔。她感觉自己好像打扰到了他们，小声说：“还……还不错。婶婶，外面有人按门铃，我不认识她，你可以过去看看吗？”
　　“哦，不用，你直接开门吧。”叶雅丽说，“那是我请的钟点工。你妈把楼下搞得太脏了，我雇她来打扫一下。”
　　“晚晚，麻烦你啦，我和你叔叔还要等会儿才出来。”不等她答应，叶雅丽就关上了门。

　　钟点工在门口等了半天，终于等到主人开门。开门的却不是雇她的中年夫妇，而是一个漂亮的年轻女子。在她眼中，那女子大约二十来岁的年纪，穿着睡袍，身材高挑，鹅蛋脸，皮肤白，披散的头发垂到腰际，像黑缎子似的。更让她感到舒服的是女子脸上的温柔微笑，“不好意思阿姨，让你久等了，刚才我有点事耽搁了。”
　　钟点工以为她是这家的大小姐，便殷切地说：“没事没事，您去忙吧，我马上就去打扫。”
　　“那阿姨你跟我来。”女子领着她下楼。

　　钟点工带着工具走到地下室，看到满地狼藉，便悄声嘀咕了几句，边动手打扫边想，真看不出来这表面光鲜亮丽的姑娘在家里是这样的。然而她很快就明白自己误解了，她看见一个头发花白的女人从房间里出来，跑到那姑娘身边要抱她，却忽然意识到还有人在这里，又停住了动作，对她拘谨地点头。
　　“你好你好。”钟点工嘴上客气着，打量了那个女人几眼，便断定她和自己一样出身农村。她看上去有五十岁了，戴着又长又花的大袖套。
　　“妈，这是婶婶请的打扫卫生的阿姨，几个小时就好，你先上去坐着等一会儿。”年轻女子温声对那女人说。
　　这时钟点工不仅停住了手中的动作，甚至还站直了身子，盯着这对母女的脸瞧。她一开始丝毫看不出来这两个气质迥然不同的女人是母女，再端详一阵，才看出她们的长相的确有几分相似，可能是因为那母亲的脸上有一大块烧伤的疤痕，所以乍一看，无法看清她的五官。

　　秦晚领着罗蓉上楼，在客厅沙发落座，问：“妈，你吃早饭了没有？”
　　罗蓉直勾勾地盯着女儿的脸，说：“没呢，我还想睡觉，被你们的动静弄醒了。你昨天玩得怎么样了？瞧你累成这样，赶紧去睡觉！”
　　秦晚被盯得不自在，低下头说：“你今天要去医院的耳鼻咽喉科检查鼻炎吧？我陪你去。”
　　“去什么呀？我陪你妈去就行了！”叶雅丽总算从房间里出来了，清脆嘹亮的声音在客厅里回响，“晚上检查完了我告诉你啊！你跟令仪去……”
　　话未说完，她想起女儿也回来了，在房里睡觉，忙压低声音，朝秦晚走了几步，说：“晚晚，你晚上去舞厅的时候帮我盯着点，要是令仪玩得太过了，你马上告诉我。”
　　秦晚本想说有蒋缅在，堂妹根本没机会出格，但她觉得叶雅丽与其相信别人家的儿子，不如相信自己侄女，便说：“那我想一下。”
　　罗蓉却也在旁边劝她说：“医院那么多人，排队要排老长时间了，味道也不好闻，去一天够累的。你要么在家休息，要么跟妹妹去跳舞放松放松。”
　　叶雅丽顺坡下驴，接着劝：“就是。你现在去睡一觉，晚上跳两个小时舞，发发汗，比你从早到晚待在家里好多了。”
　　秦晚想了想，觉得她们说得也有道理，就点点头说：“好吧。但地下室要打扫，那我睡哪里呀？”
　　叶雅丽说：“嗯……你可以跟令仪一起睡，或者睡我和如柏的床。如柏也起床了，我去跟他说一声。”
　　等叶雅丽走后，秦晚便去厨房为母亲准备简单的早饭，无非是煎蛋、牛奶、面包，但罗蓉有时候吃安眠药，次日早晨就起不来，甚至睡到中午。就算起来了，也是精神萎靡不振的状态，做事冒冒失失，偶尔不记得吃早饭。

　　秦晚把早餐做好端到沙发前的茶几上，亲眼看着母亲吃上了，才去叔叔婶婶房里休息。秦如柏早已从房间里出来了，叶雅丽正在里面贴心地为侄女换床单被套。
　　秦晚不好插手，站在门口等婶婶换完，灰尘落定，再走进去。她靠近叶雅丽时心里莫名有点忐忑，因为叶雅丽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好像有话要说，然后她果然听见婶婶开始说教：“晚晚，等会儿我带你妈去医院先看看鼻炎，再看时间怎么样，允许的话最好也去精神科检查一下，她这病情肯定没有完全好，有点反复。你瞧瞧她把我们家弄的，别人哪个不嫌，听说连你外公外婆都烦了是吧？幸亏是遇到了我们，看她是个病人，体谅体谅。你也要懂事，千万不要嫌弃你妈，以后好好孝敬她，知道吗？”
　　“知道。”秦晚点点头，把双手的手指绞在身前，沉默片刻，又说，“对不起婶婶，给你们添麻烦了。如果以后我有能力了，我会报答你们的。”
　　“一家人，不用说什么报答的话，我不需要你报答，你管好你自己和你妈就行了。”叶雅丽说着就走出门，“我知道你从小就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不用我多说。好了，我不啰嗦了，你好好睡一觉啊，晚上玩得开心。”
　　秦晚对她微笑点头，说：“好，谢谢婶婶了。”

　　昨夜的确熬得太久，秦晚在极度疲倦之下，几乎是闭上眼就睡着了，而且睡眠质量比以前好很多，没有做梦。可她依然睡得很浅，稍有响动就会察觉到，再有大响动就直接惊醒了。
　　她好像只睡了十来分钟，就听见叶雅丽叫吃饭，虽然不是叫她，但她还是醒了过来，打开手机一看，下午一点了。原来只睡了十来分钟是她的错觉，真正睡了几个钟头，倒也不算很短。
　　她决定上趟厕所继续睡，出门看见秦如柏坐在桌前已经在吃中饭了，便跟叔叔打了声招呼。出卫生间却还没见婶婶和母亲过来，正要去问叔叔，走到楼梯口时，她忽然听见楼下传来叶雅丽和罗蓉的声音。
　　“蓉姐，你给她倒什么水啊？她工作还没做完呢。”叶雅丽的嗓门很大，说起话来像吵架似的，“快点上去吃饭，别耽搁时间了。”
　　罗蓉的声音尖锐，并不好听：“我看她也累了，喝杯水也不费多长时间的嘛……”
　　“你在家政公司当过钟点工没有啊？不像你跟你常驻的老东家，还能坐一起吃饭聊天，这是按小时算钱的，你知不知道？浪费时间就是浪费金钱，这么短的工作时间还坐这儿跷二郎腿喝茶，哪有这么当钟点工的？不要浪费我家的钱了！”叶雅丽不停催促，“快快快，上去吃饭，让她在这打扫，时间到了没打扫干净给差评啊。”
　　叶雅丽把罗蓉催得屁股冒火，拉着她一起上楼来了。秦晚扭头看了一眼饭桌边的叔叔，见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没有听到一样，照常吃饭夹菜。两个女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秦晚不便评论什么，也不想跟她们闲话，就迅速回房睡觉了。

　　这个回笼觉睡到了傍晚，直到秦令仪过来敲门，秦晚才醒。她醒来时看到时间不多了，慌忙打开门，却见堂妹已经穿戴打扮好，就等出门了。
　　“我定的闹钟响了没听见。”秦晚冲出房间，“你等等，我去洗脸梳头，再换身衣服就走。”
　　“我妈说你上午又去忙了，睡得太少，让我晚点叫你。”秦令仪说，“姐，还是化妆吧，那么多人看着呢。你要是不行的话，我来帮你化个日常妆，十五分钟搞定。”
　　秦晚在堂妹的帮助下，穿上她准备好的裙子和高跟鞋，顶着她为自己化的妆，匆匆出了门。

　　到达舞厅时刚好是七点，踩点到达，幸好没有迟到。形形色色的男女进出舞厅，门口站了几个面熟的人。几人互相打了招呼，走了进去。
　　秦晚第一次去舞厅，原以为是激光镭射灯闪耀全场的那种风格，但进去却发现那里说是清吧也不为过。大型欧式吊灯悬在天花板中央，灯光呈昏黄柔和的暖色调，音乐播放着舒缓的曲子。舞池旁边的小吧台里，调酒师正在调酒，几杯调制好的鸡尾酒摆在桌台上，三三两两的人们坐在一起聊天。
　　在她还在熟悉环境的时候，有个男人带着职业性的微笑走到她面前问东问西，还没问几句，花情就走过来说：“这是我们的人，已经消费过了。”
　　等那男人走后，花情笑问：“第一次来？”
　　秦晚下巴微点，说：“嗯。”
　　花情揽住她的腰，带她进舞池，随即就迈开步子，说：“我教你跳，你听我的就好了。我跳男步，你跳女步。”
　　秦晚握住花情的手，一开始还有点紧张，便扭头看了看周围，发现其他人也不是特别会跳。秦令仪被蒋缅踩了，笑着抬起脚要踢他的裤腿，却被蒋缅躲开了。秦晚移开目光，开始专心跟着花情学。基础动作不算复杂，因此不出多时她就掌握得差不多了，可以流畅地跳下半支曲子。
　　花情的手按在她的肩胛骨那里，两人贴得很近。在摇摆中，花情在她耳边说：“你的乐感很好，反应也不慢，就是身子有点僵，放松。”
　　秦晚便调整自己的身体，努力放松下来。花情觉得她对身体的控制等各方面都不错，就问：“以前学过跳舞？”
　　秦晚说：“大学本科的时候自学的，就是瞎玩，没有你和令仪跳得好。”
　　“那你怎么不报个班学一下呢？说不定比现在跳得更好。”
　　花情说完，一曲终了。秦晚没有立刻回答，下一首曲子的前奏却又响起，舞池中的人开始闻声而动。花情原本是随意闲聊，也并不在意秦晚是否给出回答，眼看其他朋友过来找她跳舞，她便跟朋友互换了舞伴，把东北大汉换到了秦晚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