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王子的水晶鞋》疏璃

10、第 10 章

　　季言不知怎么地，就觉得心里“咯噔”一下，他想开口打个招呼再微笑一下，脸却跟被水泥糊住了似的僵硬得不行，嘴也张不开了。他听见先生用愉快的声音对他说“回来啦。”，然后转向了身边的女子：“我给你介绍下，这个是我的模特兼助理，现在也是我资助的对象，叫季言。”
　　女人抿起红唇，对着季言微微颔首笑了笑：“你好。”她给人一种冷艳大美人的感觉，笑起来也带着些许冷漠疏离的味道。
　　季言被这个冰冷却好看的笑容晃了眼，他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您，您好。”
　　女人又轻轻笑了一下，似乎是被他傻愣愣的反应给逗着了。陆潇澜冲他轻轻扬了扬下巴：“好了，季言你去忙你的事情吧。”
　　季言一怔，都不和他介绍一下这个女人是谁吗？他呆呆地看了看陆潇澜，又看了看他身边的女人，见他们都丝毫没有开口介绍的打算，也只能咬着嘴唇点了点头，然后拎着一大袋东西缓缓走回了房间。
　　一回到卧室，季言就脱力般地松开了手里的东西，倒在了柔软的沙发床上。
　　他脑子里混沌不堪，反反复复地就盘旋着几个问题：那个女人是谁？和先生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会出现在先生家里？
　　季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心跳快得令人害怕，全身都止不住地颤抖着，手心里也出了汗。
　　突然，他想起来，先生第一次来自己的摊位，是为了给女朋友买换季的鞋子。
　　这段突兀又真实的记忆像是火星一样引爆了他本就处在溃乱边缘的思绪，让他的心脏破开了个口子。空落，无助和害怕潮水一般卷席了他，让他整个人都秋风落叶一般瑟瑟发着抖。
　　先生，是有女朋友的。。。。
　　虽然这个角色刚刚才真正出现在他面前，但她确确实实地一直存在着，从他和陆潇澜见的第一面开始。
　　季言觉得自己的心脏被渔网捆住了一般，泛着密密麻麻的疼。
　　这几个月以来，他一直理所当然地享受着先生对他的温柔照顾，也理所当然地以为他和先生之间有着极其深刻的关系，他们都是彼此知己，密友一般的存在，也会一直保持着这种状态走下去。但是事实是，他忽略了十分重要的一个关键点，那就是，先生和他是不一样的。
　　他在滨海举目无亲，没有任何靠得住的朋友，只能通过起早贪黑赚钱来养活自己和奶奶，可是先生不一样，先生在滨海有家人，有事业，也有着发达的人脉和独立的社交圈。他的生活被先生尽收眼底，可先生的生活，他又接触了解到了多少呢。
　　陆先生这样优秀，年轻，又帅气多金的男人，有女朋友或是未婚妻，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可是为什么，自己会因为意识到这件十分顺理成章的事，而感到如此难过呢。
　　季言抹着眼泪趴在床上，瞳仁里空洞洞的，早没有了刚才的欣喜。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他居然已经变得这么依赖先生，甚至是一刻也离不开他了。
　　取得了傲人的成绩，他会想要第一时间和先生汇报，看到听到了有趣的事情，他会想要第一时间与先生分享，就连逛街的时候遇见了什么好玩好用的东西，他的第一反应都是有钱了一定要买给先生。平常的日子里，见到了先生他就止不住地开心，离开了先生他就止不住地想念。
　　季言不敢承认却不得不承认，他对先生早就有了不一样的心思，那是一种比对前辈的敬爱，资助者的感激更浓烈也更深沉的情感，它花儿一样于不经意间在他心底扎根，发芽，然后缓慢地开花结果。季言发现的时候，它已经初具规模地长成了一课青葱小树，满满当当地填具了他的整个心房。
　　可是，这棵小树还没来得及往参天大树发展，就被一道横空出现的巨雷给狠狠劈了一记，七零八落地摔在了地上。
　　季言听着客厅里传来的愉快交谈，以及夹杂其间的缕缕欢笑声，只觉得一颗心越沉越下。
　　他就这么静静地坐在床头，听着先生和他身边的女人在他的隔壁愉悦地畅聊着，麻木地看着墙壁上挂钟不断旋转的指针。过了大概一个多小时，先生和那个女人的声音离他越来越远，最后彻底被防盗门关上的声音掩盖住。
　　他们出去了。季言稍稍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双腿，缓缓地站了起来，走到房间门口提起刚刚买的一大袋子食材，然后推门走了出去。
　　他现在什么都懒得想也懒得管，只想按照原计划给他的先生好好做一碗排骨冬瓜汤。

　　和陆潇琳吃完了饭，送她回了公司，陆潇澜又不紧不慢地开车在广场上兜了一圈，然后才慢悠悠地往家的方向驶去。
　　一打开家门，一股熟悉的排骨汤香味铺面而来。陆潇澜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就看到面色苍白的小朋友围着围裙从厨房里迎出来，仰着小脸冲他笑了笑：“先生回来啦，我今天又做了排骨汤，您来尝尝？”
　　陆潇澜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欲言又止。小朋友明显是刚哭过的样子，泪痕被收拾掉了，鼻尖和眼尾却都还可怜兮兮的红着。他趿拉着拖鞋，举着锅铲，头发乱蓬蓬的，衣服也有一半没有扎进裤子，配上这副蔫蔫巴巴的神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人是刚被哪个地痞流氓欺负了。
　　刚刚回来的时候还新高采烈的呢。
　　陆潇澜把钱包放到玄关柜上，刚作势要脱大衣，就见季言紧巴巴地跟了过来。他主动帮他把大衣脱下，小心地捋平然后抱着放到了沙发上。陆潇澜走到餐桌前坐下，季言也亦步亦骤地跟着过来坐在他对面，眼巴巴地望着他。
　　陆潇澜：“。。。。。”
　　他的面前摆着精致的碗碟，盛放着黄盈盈的汤水。这次的料似乎比上次还要多，有排骨，冬瓜，葱花，青菜，枸杞，还有一些陆潇澜说不上名字但一看就很好吃的配菜。碗里冒着热腾腾的蒸汽，浓郁诱人的香味一下子就勾起了陆潇澜的食欲。他舀起一勺放到唇边细啄了口，排骨的鲜辣和冬瓜的清香瞬间卷席了整个口腔，味蕾都被带动着翩翩起舞。
　　季言看着他满意的神色，松了口气，又去锅里给他盛了一碗放在旁边凉着。
　　陆潇澜喝完了一碗，才发现面前的小朋友都没给自己盛，就一直巴巴地用带着委屈的小眼神盯着自己看。
　　他不紧不慢地放下碗，扯过几张纸巾擦了擦嘴：“怎么，我今天带人回家让你不高兴了？”
　　季言缩了缩肩膀，口是心非地答着：“没有啊，我怎么会对先生的女朋友不高兴。”
　　他本是故意这么说来试探先生，好确定自己心中的猜测，却没意识到这变了调的话语怎么听怎么像带着股醋味儿。落在陆潇澜的耳朵里，简直就跟赌气小奶猫撒娇时发出的闷声咕噜似的，可爱得让他心尖微颤。
　　“哦。”陆潇澜点点头，十分直男地回应：“你没不高兴就好，那我去工作了，你晚上早点睡。”
　　他没否认。季言头上两片隐形的小耳朵失落地耷拉下来，他强作镇定地挤出一个笑容回道：“嗯好的，先生也早点睡。”
　　陆潇澜走了之后，季言又一个人在餐厅呆坐了一会，然后失魂落魄地起身收拾碗筷。
　　真是的，明明都那么明显了，还有什么好不确定的，还非要再问一下给自己找不愉快。季言在心里暗暗骂自己。
　　撅着小嘴洗好了碗，季言发现好不容易平静些了的自己又开始闷闷不乐了。为了不再想到一些糟心的事情，他拧开台灯开始写作业。
　　写着写着，他的思绪又开始飘忽不定了，原因是他发现自己手上的这支钢笔是先生第一次陪他逛商场的时候买给他的开学礼物。
　　“唉，”季言捧着笔左欣赏右欣赏，越发觉得先生的品味真是好，连买只笔都能买到这么好看的。
　　可惜这么好的男人是别人的男朋友，以后也会是别人的老公。
　　季言缓了一个下午都没缓过劲的心脏又开始微微泛疼了，他趴在书桌上，把脸深深埋进臂弯里。
　　他要是个女孩多好，季言突然想，他是女孩的话，就可以正大光明地追求先生了。
　　不对不对，他甩了甩头，把这不切实际的想法甩出脑外，他是女孩的话，当初有女朋友的先生就不会和他走得那么近了，也不会那样温柔地帮助他，还让他和他住到一起。
　　或许，他们可以早一点认识呢，他可以在先生没认识女朋友的时候就出来摆摊然后偶遇先生，这样的话他就可以抢占先机了。
　　可是，先生又凭什么看上他呢，不管他是男是女，他都是一个没钱没学历还没滨海户口的外乡打工人，如果不是先生大发善心愿意帮助他，或许这辈子他都不会和先生这样的人发生交集。
　　季言丧气地用脸蹭了蹭袖口。
　　好烦呀，想想又想哭了。
　　他和先生之间的差距，怎么能这么大。
　　季言又花了好几十分钟的时间来安慰自己，却还是没能把自己安慰好，他都不明白自己是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矫情的。最后，筋疲力尽的季言带着一脑子的混乱情思趴在桌上坠入了梦乡。
　　十点，陆潇澜结束了工作。他神清气爽地合上电脑站了起来，打算去冲个热水澡然后上床睡觉。路过季言房间的时候，他惊讶地发现小朋友居然这个点了还没有关灯。
　　再三思索，他还是打算进去看看。谁知一推门，就看到一个人影斜斜地趴在书桌上一动不动，身旁还按着好几本练习册。
　　陆潇澜皱着眉走近，发现季言是睡着了。他眼尾的红色好像又加深了，不知道是在梦里遇见了什么糟心事，秀气的五官皱成一团。
　　陆潇澜无奈地轻笑了一声，把台灯拧灭，托着小朋友纤细的腰肢和腿弯把人抱到床上，再替他盖好了被子。似乎是因为闻到了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季言紧拧着的小眉头舒展开了，嘴里喃喃地不知在说着什么。陆潇澜摸了摸他精致的眉眼，在他光洁白皙的额头上落下了一个无比温柔的吻。
　　“晚安，言言宝贝。”陆潇澜轻声说。
　　接下来的几天都过得很平静。季言马上要期末考试了，每天都马不停蹄地准备着，陆潇澜也忙得天天早出晚归的，两个人几乎不怎么能见上面。
　　很快，冬天的第一场雪降落在了滨海，整个城市都被银白色的铠甲包裹得严严实实。雪花飞舞寒风呼啸中，季言结束了在新学校的的第一个学期。
　　放假这天，周围的同学都三三两两结伴而行，有说有笑地讨论着寒假的行程安排，只有他一个人慢吞吞地往家走，形影单只的背影在人群中显得格外孤寂。
　　季言推开家门，迎接他的不出所料依旧是一片漆黑安静。
　　先生最近总是特别忙，经常不在家。季言知道，这是因为他的公司又要推出新款产品了。在换季这样关键的时间卡口，许多品牌都陆陆续续地推出了自己的入冬新款。
　　作为国内最受欢迎的轻奢大众女鞋品牌之一，星澜当然也不会甘愿落后。具说这一次的冬季新款系列，是陆潇澜带领着全体星澜精心准备好几个月之后的成果，也是星澜有史以来投入成本精力最多的一次。
　　陆潇澜还为这个系列专门办了一个秀展，他包下了全滨海最豪华的酒店，邀请了许多圈内知名的设计师与模特。具说，不少网红甚至是明星也会前来参加捧场。举行时间就在下个月，到时候会有专门的现场直播，甚至是记者报道，很多时尚大咖和美鞋爱好者都在翘首以待。
　　季言由衷地为自己的先生感到高兴，他知道陆潇澜为这个系列熬过了几个通宵，付出了多少心血，也真诚地祝愿他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但同时，他也感到有些失落和难过。因为陆潇澜一直都没跟他提过关于新系列和秀展的事情。这样重要的消息，他还是偶然间从别人的嘴里得知的。
　　委屈的季言其实很想当面问问陆潇澜，为什么要这么区别对待自己。但是每次看见一脸倦意的先生在外面工作到凌晨才带着一身寒气回家，他就什么也不舍得说了，顺溜地把自己的小心绪藏好，只想尽心尽力地好好伺候他，帮他洗去一身疲惫。
　　秀展的前一个星期也刚好是季言的生日，那天晚上陆潇澜和往常一样没有回家。季言有些落寞地随便买了点菜，在家里简简单单做了碗面，刚要开动，就听见手机传来了“嗡嗡”的震动声。他连忙放下筷子去接电话，然后就听到了陆潇澜的声音：“季言？你在家吗？”
　　季言快要被这熟悉好听的低沉声音给击晕了，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不自量力地想到，该不会是先生记起了他的生日，还特意来电话来祝他生日快乐了吧。惊喜和期待一下子填满了季言刚刚还布满阴霾的小心脏，他眨巴着大眼睛小心翼翼地回答：“我，我在家，先生您，有什么。。”
　　话还没说完就被陆潇澜打断了：“我现在在滨海大酒店806包间，你帮我把储物间左边柜子第二层里的生日蛋糕给我送过来，我忘记拿了。”
　　“。。。。”季言的情绪再次跌落谷底，刚刚还雀跃跳动着的小心脏瞬间变得萎靡不振。
　　“哦，哦好的。。。我，我马上就给您送去。。。”他失落地回答。对面的男人简短地“嗯”了一声，像是要挂电话的样子，季言不想让这段来之不易的通话这么快就结束，连忙补上一句：“先生那边是有人在过生日吗?”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羞愤得直想扇自己一巴掌，都说了拿生日蛋糕了，不是过生日还能是干什么？
　　谁知陆潇澜在那头莫名地轻轻笑了一声，用略带慵懒的语气答道：“我这边是要给一个喜欢了很久的人过生日，但是他还没来，我等他来了才能开始庆祝。”
　　喜欢了很久的人。。。。。季言不敢再想下去，急急忙忙答应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陆潇澜的声音消失了，四周又重回寂静。
　　好巧啊，陆先生的爱人，和自己是同一天生日呢。。。。
　　季言压抑住不断乱飘的思绪，提着满溢苦涩的一颗心，打开手机到储物间给陆潇澜找蛋糕。他摸索到靠左边的柜子，打开第二层抽屉，里面有一个蓝色的小冰箱。他轻手轻脚地把冰箱门打开，果然看见里面有一个精致漂亮的小蛋糕。小蛋糕有着蓝色的底和粉色的花边，顶上还被洒满了五颜六色的小糖粒，看上去可爱又别致。
　　真好看啊，季言看着蛋糕出神地想，自己还没有吃过这么好看的蛋糕呢。他小心地把小蛋糕取出来，装进刚拿进来的纸袋里，然后拎着它出了门。

　　为了提高速度，季言难得奢侈地打了一回车，十几分钟之后他就到了陆潇澜说的滨海大酒店门口。他稍稍四处打量了一番，发现这里是个处处透着金钱气息的高档酒店，装修也十分豪华。迎宾小姐热情地迎上来问他去哪个房间，他被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自己要去806号房。迎宾宽容地笑了笑，转头示意他跟着自己走。
　　跟着迎宾小姐换乘了好几个电梯，又穿过长长的走廊，季言才终于到达了806号房门口。他深吸了一口气，伸出细白的手指僵硬地敲了几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