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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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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3月。
四川绵阳市的塔子山山路上一辆黑色的吉普牧马人行驶在山路上。
开车的是个女人。她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胳膊搭在车窗上。女人黑色的外套衣领沿着细细的脖颈向上延伸到下巴。她的脸型是有些稚气的娃娃脸,托起的衣领修饰了下颌线,让她整张脸看起来凌厉了一些。加上她画了上挑的眼尾,涂了深红的口红,让她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种气质——不好惹。
塔子山是西涪江右岸的风景区,在国内并不知名,平日里来山上的多半都是本地人。今日周三,路上更是一个人都没有。女人开车开久了有些困,她伸手拧开了收音机,交通广播里两个主播播放着新闻,
“今日在瓦屋山迷魂凼附近失踪的驴友已经被搜救队员找到。其中一名驴友重伤,两名驴友轻伤已送医院救治。驴友被困的地方是迷魂凼附近的山沟里。据驴友描述他们是想进入迷魂凼,在入迷魂凼前不小心失足掉进了山沟。”
这种自己找死的驴友,就让他们去死了好了。何必动用公共资源,搜救队员的命不是命?
女人手指叩着车窗,面上的表情有些不屑。
“搜救队员说幸好这些驴友没有进入迷魂凼腹地,迷魂凼腹地的浓雾会增加搜救工作难度,很有可能错过黄金搜救时间。”
如果没有找到那些驴友。他们的家属不知道要怎么在景区闹呢,景区该有多冤?
弄不好,还会有人因为这件事情被问责、辞退。那就更冤枉了。
另一名主播用四川话补充道:“这些娃娃就是不信邪,就喜欢往那些没得人的地方跑。我听说那个迷魂凼里面连指南针都用不起,进去了就出不来。所以收音机前的朋友一定要听轩轩的话,不要鬼迷心窍往那些地方乱跑……”
这主播的声音有些嗲。如果是女主播用这样语气说话叫可爱。可惜这个主播是男的。
女人听得心烦,伸手关了收音机。
什么指南针用不了,什么进去了就出不来。那些驴友进迷魂凼不就是因为这些神神叨叨的事情吗?
这世界不就是有许多人热衷于探索那些鬼鬼神神吗?
不过大多数都是表面的热情,如果他们真的看见估计又会躲得远远的。
女人随手整理了下自己头上的刘海,再一抬头,挡风玻璃上突然划过一道血红!
仔细一看,那血色之上还有一只手覆盖在上面。那手混着血污,指骨碎裂扭曲成奇怪的形状。
这突如其来的异状让开车的女人惊出一身冷汗!她急急踩下刹车,牧马人拖长了声音在地上留下两道黑印。只听“砰”的一声轻响,保险杠撞到了路边的石墩上。
女人心脏跳的厉害。她直直看着挡风玻璃上那只破碎得模糊的手。仿佛回应女人的目光一般,那只扭曲的手忽然动了一下,扭曲的五指骤然向掌心收拢。五指留下的血印子似乎要穿透挡风玻璃,滴进车里!
女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那只血手开始一点点用力,隔着挡风玻璃仿佛都能听见碎裂的指骨发出“喀喀喀”的声响。血手牵扯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影缓缓爬上了挡风玻璃。
女人的唇线抿成一条平直的线,眉心也拧出了一个川字。
看那女人的表情,似乎是……很恶心?
挡风玻璃上血肉模糊的人影抬起来头,漆黑、湿漉的发丝间露出一双泛着灰白看不清楚瞳孔的双眸。那女鬼手指死死扒住挡风玻璃,灰白的嘴唇一张一合,血从嘴角低落。
女人下意识地往后靠了靠,背脊紧紧贴着座椅。
……实在是太恶心了。
似乎是女人没有下车,激怒了女鬼。女鬼抬起血肉模糊的手重重地拍在挡风玻璃上。血盆大口不自然地张开,口中叫嚣着:“救救我!”
女人毫不犹豫一抬手,按下了雨刮器的开关。
“滋”的一声,清洁液喷在挡风玻璃上。女鬼被吓了一跳,从车上跳了下去,站在车前愣愣地看着开车的女人。
女人打开车窗,探出头去看了看。幸好刹车踩得及时,路边的石墩并不结实,冲出去就是悬崖。保险杠上只有些划痕,没有坏,还算是万幸。
女人看也不看站在路旁的女鬼,挂了倒挡后退一些,一踩油门走了。
牧马人平稳而快速地在山路上行驶。
女人抬起头,看了眼后视镜。那女鬼仍然站在原地,很快就被车抛在了后面。
女人眉头仍然拧着没有舒展开。
青天白日撞鬼,这女鬼也是怪辛苦的。人死后鬼魂只能在人间游荡21天,这21天里鬼魂极其脆弱,阳光对于鬼魂来说一种酷刑。几乎等同于把人放在油锅里炸8小时一刻不停。
除非是有巨大怨气的鬼,否则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麻烦还是少一桩是一桩吧。再痛苦,21天之后也没了。
女人开着车,在一座名为罗汉寺的寺庙前停下。寺门是一座红砂色的牌坊,九龙盘柱纹样,正中写着“罗汉寺”三个大字。两侧柱子上龙身下还压着人头鹿身的小鬼。小鬼面露狰狞,九龙盛气凌人。
就在这气吞山河的牌坊前,放了一个蓝色的告示牌,旁边坐了个守门的大爷。
大爷看了女人一眼:“美女,进景区扫哈场所码,带好口罩。”随后大爷拿起体温枪量过了体温又指了指桌上的本子:“填哈个人信息,36.2°。”
女人拿起笔在名字那栏写下“孟荨”两个字。
孟荨看了看名册,她是今天第一个到罗汉寺的。放下笔,孟荨走近了山门。
在山门牌坊后面是道长长的台阶,台阶两侧布满了罗汉雕塑。数百尊罗汉形态各异,有的青面獠牙,有的怒目圆瞪,持杵的、持锤的、持宝瓶的,不一而足,让人一眼望不到头。这些罗汉虽然千姿万状,但都有一个共同点——数百尊罗汉同时低头看着山路上行进的人,让原本就窄的山道显得局促逼仄。行走在罗汉之间,来自头顶的压迫感好似让人矮了一截。
可为什么是罗汉呢?
罗汉有三意。一为杀贼,二为应供,三为不生。
就是如来佛祖座前也只有十八罗汉呢,都够收一个孙猴子了。这百米台阶旁的罗汉却有足足五百多尊!
孟荨数着阶梯一步一步走到山巅。很久之前罗汉寺还不叫这个名字,叫镇寺,是圣水寺旁一个不起眼的小寺庙。民国时期,一位叫肃清的法师耗了二十余年在这里塑了五百罗汉像,将镇寺改为“罗汉寺”。显然五百尊罗汉并不能满足现代旅游开发需求,于是艺术家们在这里雕塑更多的罗汉,建造了更多的宝殿。五百僧尼共同又建了一座有一千二百五十个罗汉像的罗汉堂,连同一旁的圣水寺打造出了一座万佛圣城。
只是可惜,还是没有什么名气,生意不好。
孟荨站在一座明显具有现代艺术气息的卧佛前停住。卧佛身下有数百罗汉像,红色红得刺眼,绿色绿得发慌,黄色堪比车祸现场的警示牌。横卧的巨大白色卧佛半睁半闭着眼,涂了烈焰红唇。
即便这十年间孟荨每一年都会来罗汉寺,但每一次都会为这浓厚的艺术气息而深受震撼。
孟荨沿着卧佛旁的台阶一路上到大雄宝殿,找了个视野宽阔的高处倚在栏杆上,丝毫没有要踏入大雄宝殿祭拜的意思,似乎爬了那么长的阶梯就只是为了在大雄宝殿前的台阶上休息。
的确也是来歇息的。爬了那么多台阶,只因为这里看得到佛寺全貌。
孟荨是来等人的。等的是谁她自己也不知道。
罗汉寺原名镇寺这个事情很少有人知道,就连寺庙里也只有寥寥几个爷爷辈的僧人知晓。
孟荨知道这件事情原因是因为一张纸条——一张泛黄的、发脆的、字迹模糊的纸条。纸条上写了几个字:“三月初七于镇寺祭拜。”
十三年前这张纸放在孟荨书包里的课程表后面。从纸的发黄程度来看,堪比古董,好像力道稍微大一点这张纸都会碎成灰。
曾经这张纸条的主人一定把它保护得很好。
三月初七于镇寺祭拜。
孟荨猜“三月初七”应该是农历的三月初七。
这张纸就像是一个备忘录,从好多年前开始就从一代人传到另一代人的手里,提醒着人去镇寺祭拜。
但是祭拜谁,是每年去祭拜,还是十年去祭拜一次,孟荨都不得而知。
于是她每一年都会带着纸条登上罗汉寺。
其实要祭拜谁,孟荨觉得不重要。她只是想要看看这纸条原本的主人。
她只想知道,十三年前究竟是谁把这张纸条放进她包里?
又是谁,将她整整遗弃了十三年?
也有可能她被遗弃的时间会更长一些,也许从一出生她就被遗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