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妖天师》有镹

12、第 12 章

　　一大早，三金才刚在外卖网站上下了三份豆浆油条的订单，寻酒馆的门就被哐哐哐地砸响了。

　　三金顶着一头蓬乱的头发嘟哝道：“今天外卖来得那么快？”

　　他“哐哐”打开铁门，看见门外一个人跟饿殍一样地靠着铁门。三金吓了一跳，半晌才看清站在门外的人是武知义。

　　“武队长你这大清早的梦游呢？”

　　武知义揉了揉自己一脸的胡子茬哑着嗓子说道：“梦什么游啊？你们老板娘在不在？”

　　“在呢，这个点还没起床呢。”

　　“那先来给我来瓶啤酒。”

　　“武队，我们酒馆营业时间还没到。”孟荨懒洋洋地从楼上走了下来。

　　武知义喝了两口酒说道:“丘小波这个人还挺能抗，我们足足审了三天才审出来。”

　　“事情大概经过和你们猜想的差不多。据丘小波交代，他是从一个叫赤须子的人手里得到的那个铃符。你们有人知道这个人什么来历吗？”

　　孟荨和三金都同时摇了摇头。

　　武知义从身后拿出一个文件袋，从里面抽出几份文件来：“审完丘小波后，我一直在我们局的档案室待着。我怀疑宋贝莉的案子不是单独的一件案子。虽然没有查到有关于赤须子的东西，但是查到一份案件和宋贝莉的案子有关联。”

　　“你看这份。”武知义指着其中一份记录说道：“有个拾荒的曾到局里来报过案，说和他一起住在天桥下的人死了。局里当即派人跟着拾荒的去了，但是在天桥下没有找到人，只提取到了一些血液样本。第二天那个被报失踪的人在另一个拾荒点出现了。可报案人坚持说那个人是假的，和他一起拾荒的人死了，还在一个月后的一天拿着一根人骨冲进了警局。”

　　“看到人骨所里很重视立刻出了警。可拾荒者找到人骨的地方是在垃圾处理厂附近，根本找不到其他有用的信息，就连人骨都只能找到零碎的几块。因为死者身份无法确认，这个案子也就成了警局的悬案。”

　　“你为什么怀疑这个案子和宋贝莉的案子有关？”孟荨问道。

　　“其实这份档案不全。我也是从老刑警嘴里听说的。我们县警局人命案不多，所以案发后还是十分重视，再加上那个报案的拾荒者天天都来警局报失踪，局里干脆把两个拾荒者都带进了局子。怪事就在这时发生了，那个被报失踪的拾荒者在进入警局之后消失了。”

　　“消失了？”

　　“确切地说是消失了一部分。他说要上厕所。办案的干警在厕所门外等了许久没见到人就进厕所找他。可厕所里只剩下一张皮。法医对人皮和人骨进行了DNA比对，发现是属于同一个人的。”

　　“这是多久的事情？”

　　“2009年。”

　　“这么大的事情，怎么没有爆出来？”

　　“这件事太过诡异，县警局怕引起恐慌，也怕对上面不好交代，就把这事压了下来，以查不到死者身份为由结了案。”

　　“那个报案的拾荒者还在吗？他为什么知道那个人是假冒的？”

　　武知义摇摇头:“拾荒者那个时候连个户籍都没有，如今城市改造，那些人早不知道去哪了。还有当时在厕所看见人皮的干警，也因为这件事受了很大的刺激，后来辞职出国了也联系不上了。”

　　“你怀疑这个拾荒者和宋贝莉一样，都是被千面神假冒的？”

　　“除了这个，我想不到别的解释。但很奇怪的是，为什么要让千面神扮一个拾荒者？据丘小波交代，他给了赤须子不少钱才拿到铃符。说明对赤须子来讲，千面神是一个赚钱的工具。”

　　“千面神是最低等的妖怪，但也很容易失控。”燕远半倚在二楼的栏杆上:“千面神靠着人的欲望而活，一旦获得人皮扮作他人，欲望就开始滋长。如果被道术高强的人活捉，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将幕后主使供出来。而且如果丢掉了控制千面神的法器，千面神也会彻底失控。”

　　“可那个铃符不是被老板娘拿到了吗？”

　　“那个铃符没什么用了。铃符应该是一对的，孟荨从丘小波手里拿到的是子符。”

　　“那你知道赤须子是什么人吗？”

　　燕远摇摇头：“从未听说过这号人物。而且名门正道都不屑于与妖魔为伍。”

　　众人心里知道，线索到此也就断了。如果不是那个执着的拾荒者和宋贝莉的鬼魂，现在都不会有人知道千面神的秘密。

　　武知义的手机屏幕亮了亮。他拿起手机看了看顿时愣住了，好半天他才迟疑地说道：“燕远，你上次不是问我关于我爷爷的爷爷的事情吗？我打电话问了问家里。我爸给我发过来这张照片，你看看。”

　　众人都凑了上去。一张昏黄的老照片里十八个穿着军装的人站在一起，站在正中间的人正是燕远。

　　即使知道燕远是妖，但是骤然看见这老旧照片，还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三金砸吧了一下嘴嘟哝道：“这是民国时期的照片吧？远哥，你样子一点没变啊。”

　　***

　　武知义开车带着孟荨、燕远等人一路开进了北川。一路上风景奇好，三月辛夷花开了个满山遍野，远望去就像一片粉色的云霞。

　　但燕远的心情似乎一点也放松不下来。他腕间的银龙也不安分地绕来绕去。

　　武知义指着前方说道：“下了高速再往前就是龙隐镇，我们一会儿就去那。”

　　“你家宗祠就在那镇上？”

　　“我们武家世世代代都住在镇上。宗祠也一直在那。”

　　说着话车已经开进了龙隐镇。一座民国风情的小镇靠着寻龙山，沿着青石板路向上走过一段弯弯绕绕的山路，武知义带着众人走到了龙隐镇一处偏僻的客栈。

　　“龙隐镇以前叫北斗镇，前面看到的那些是拍电视剧改建的。我家在这后头。宗祠旁有一个院子一直没什么人住，这几年我阿爸改成了客栈，今晚你们将就一下。”

　　正说着话，武知义的阿爸从客栈里迎了出来：“大石子，走了一路快带你朋友进来喝口茶！”

　　“阿爸，我都那么大了咋个还叫我大石子？”

　　武元茂重重拍了武知义一巴掌声如洪钟：“难道还要叫你武队长？！”

　　武元茂将众人请进院子，院子里早就摆好了茶和新鲜水果。院墙角里长满了青苔，一颗辛夷花树种在院里，粉色的枝头压在院墙的青瓦上。

　　武元茂给众人沏好茶。武知义开门见山地说道：“阿爸，我的这位朋友燕先生想打听一些您曾祖父的事情。”

　　武元茂打量一下燕远，觉得燕远一表人才也没有什么坏心思遂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曾祖父的？”

　　“我的祖上曾与您曾祖父有些交情。您曾祖父对我们有恩，我也是这些年才知道的。所以想来打听一下。”

　　武元茂对燕远的话倒也一点也不怀疑：“我曾祖父的确是救了不少人，想必你的祖上也是其中之一吧。”武元茂笑呵呵的，高耸的鼻梁两侧眼睛都眯成了缝：“你等等啊。我去给你那样东西，没想到现在还有人记得我曾祖父。”

　　武元茂很快拿了一个日记本来：“那天大石子给我打了电话我就去把这些找出来了。实话说吧，我从小特别崇拜我这个曾祖父，收集了不少他的东西。”

　　武元茂将日记本递给燕远。燕远翻开日记本看见那熟悉的笔迹，心底也忍不住一颤：“他现在怎么样了？”

　　“现在？”武元茂不解。

　　“我是说你记忆中他是什么样的人？”

　　武元茂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我根本没见过我这位曾祖父。关于曾祖父的事，我就是从这本日记里了解的。”武元茂翻开日记：“你看这里啊，日记里曾祖父提到过他从军的事情，还去蒙古救过人。我觉得他比电影里的人还厉害。”

　　武元茂把日记翻到后面几页：“我曾祖父曾经还参与过什么行动，看样子救了不少人。”

　　武元茂翻开的那一页用小楷写着一行字：“今，川内暗流涌动，恐有大事发生。吾安置北斗镇二十三户无辜百姓已然力竭。隐翅行动声势浩大，非吾等可左右之事。”

　　“可惜自1929年之后曾祖父就失踪了。听我祖父说，曾祖父走的前一夜还去房里看过他。之后就没有人再见过曾祖父了。”

　　“1929年？”燕远翻了翻日记的最后几页，果然日记在1929年新年过后就断了。

　　“这本日记可以给我吗？”燕远问道。

　　武元茂迟疑了一下，看上去有点舍不得。

　　“如果不方便的话……”

　　“你拿去吧。”武元茂叹了口气：“我父亲那一代经历了改革开放，这些老旧的事情再也没人提起过了。我父亲那一辈记得曾祖父的人都很少。难得有人对这些旧东西感兴趣，也算有缘。”

　　“多谢武先生。”

　　武元茂挥了挥手：“谢什么谢，以后啊你要是知道了关于我曾祖父的故事一定要来告诉我。我觉得我曾祖父还有好多故事我不知道呢。他一定是个英雄。”

　　众人闲谈着，武知义的母亲热情地招呼大家进屋里吃饭。众人也确实是饿了，纷纷起身向堂屋走去。

　　武知义走在最后拽了拽燕远，踌躇许久问道：“燕远，我爷爷的爷爷是妖怪吗？”

　　“他是个好人。”燕远淡淡地笑了笑。

　　虽然燕远没有正面回答，但武知义却莫名地觉得安心了一些。

　　众人用过饭，晚上就住在客栈里。燕远和三金一间屋子，孟荨单独一间屋。

　　客栈地处龙隐镇偏僻的角落，再加上龙隐镇最近没什么客人，夜幕刚刚降临客栈里就一片寂静，众人也都早早休息了。

　　三金心大，在这安静的环境里睡得格外香甜。孟荨却睡不着。

　　她听着窗外偶尔传来的猫叫和虫鸣，思绪无论如何也停不下来。

　　她以为在燕远身上可以解开自己的身世之谜，却没想到看到的是更多的谜团。她从来没听说过什么天师道，但她似乎真如燕远所说有些不寻常的能力。难道她的母亲也和她一样，也是什么天师道的人？或者就像燕远一样，身上藏着数不清的秘密？

　　正是思索间，孟荨听到隔壁传来一阵轻响。她探出头去，见燕远走了出来。

　　反正都睡不着，孟荨干脆起身跟了上去。

　　“你去哪？”

　　“宗祠。”

　　“你想去找武明旭？你觉得他在这？”

　　“我只是想试试。”

　　“那走吧。”

　　燕远有些诧异地看了看孟荨：“你要跟我一起去？”

　　孟荨理所当然地说道：“对啊，你不是说离我远了你会冻僵吗？虽然宗祠就在这附近，但你一个人去应该也会挺冷的吧？”

　　“有些事情我还不清楚，可我觉得不应该牵连你进来。”

　　“那就弄清楚了再说，说不定也有我想找到东西。”

　　燕远说不过孟荨，两人一同往宗祠走去。

　　宗祠这样的地方不请自来是会惹怒亲族的。孟荨走进宗祠总有种做贼的感觉，不由地靠燕远近了些。

　　武氏宗祠其实不大，甚至堪称简陋，也没有立祖宗牌位。宗祠的正前方书写着武氏的家训，放着一根家法棍，其余地方摆放着一些旧物件也都落了薄灰。

　　“看样子，这里很久没人来了。”孟荨从桌上拿起一个蓝色皮的本子拍掉上面的灰尘看了看：“你看这有族谱，武知义是九代单传啊。”

　　“武明旭那会儿也是这样，家里就他一个儿子。他是在家里娶了妻，生了子才出来从军的。”

　　“他到底是你什么人？”

　　“是我的兄弟。”

　　“他也是妖？那武知义……”

　　燕远摇了摇头：“他在从军之前还是一个普通人，是因为我他才变成妖怪的。我被封印之前他们都还好好的。他们不应该出事。”

　　燕远说着话神色越来越凝重。孟荨也不好再追问下去。

　　“可以陪我去后面的山上走走吗？”

　　孟荨点点头，随着燕远往后山上走去。

　　后山杂草丛生，最开始的一段路还有几块青石板踮脚，向着山上走了一段路就只剩下杂草铺满的山路。

　　孟荨被杂草拂得浑身痒痒，不满道：“你们妖怪没有特异功能吗？让花草让路那种。”

　　“我是龙妖。”

　　“除了会降温，你还有什么本事吗？”

　　“活得长算不算？”

　　“龙妖不是会腾云驾雾吗？要不你驮着我飞一段？”孟荨不甘心。

　　燕远觉得好笑：“准确的说我是半妖，还是只孽龙，和你想的那种大闹东海的龙王还有些不一样。”

　　“半妖？”孟荨好奇了起来：“难道你……”

　　“不是你想的那样。”燕远打断孟荨。估计孟荨想起的是那些奇奇怪怪的故事书，什么人鬼情缘，人妖殊途之类的小说。

　　“那为什么是半妖？”

　　“我快死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快死的龙妖，他把元神给了我，我就成了半妖帮他养着元神。”燕远说得轻描淡写，仿佛是一日三餐那么寻常的事。

　　“哦。”孟荨有些失望，她以为会有个惊心动魄缠绵悱恻的故事。看起来这妖跟人也没什么区别。

　　一路走到山顶，月色正好。孟荨走得有些累了靠着一棵树休息。

　　“燕远，你当初为什么会被封印的？”

　　燕远看了看孟荨，只是笑了笑：“太久了，都记不住了。”

　　孟荨也不再追问。人嘛，总是有点秘密的，何况是个活了一百年的妖呢。她靠着大树坐下，月光穿透树荫，四周还有萤火虫在飞舞着。这样的景致如果不是燕远带她走到山顶，还真看不到。

　　燕远静静地伸出手，掌心上的雪花似龙卷风似的旋转。很快龙卷风越来越大，雪花向着漫山遍野覆盖而去。三月的光景，翠绿的枝丫之间洋洋洒洒落下雪花。

　　孟荨忍不住伸手接住一片，晶莹的雪花霎是好看。她的鼻尖也沾上一片。孟荨伸手拂去鼻尖的雪花，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下一秒，燕远的大衣飞来，兜头把孟荨罩了个严实。孟荨从大衣里探出头来，只见月色下燕远站得笔直，双眸紧闭，细心地感受着掌心雪花传来的消息。

　　还挺好看的。

　　这大概是孟荨第一次认认真真地看清燕远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