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的印记》商采薇

1、一

　　还没到黄龙洞，天已经下起了雨。
　　坐在大巴舒适的座位上，呆呆地看着玻璃窗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无意识的用手指在上面划着，一道，两道……直到划痕和雨痕汇成一体，形成一幅透明的创意图片。雨中的江南没有想象中的诗意。灰蒙蒙的天仿佛漏了一般，连补都不知道往哪里补。高大的楼房在雨中静默成一片朦胧的灰色，路上的行人都变成了小小的甲壳虫，背上或红或绿、或黑或花，给灰色的幕布凭添了几许亮丽的色彩。车厢里很安静，长途客运的辛劳让每个人都疲惫得不想说话。只有高悬在车厢前方的那个微型电视机，不断地播放着MTV劣质的旋律。
　　蓦然，想起了他的话，那句带着淡淡的感伤口吻说出的话：“下雨的日子，一个人的身影，站在窗前，变的有些沉重，萨克司悠扬的曲子里透出几分清冷。风雨偶尔落在脸上，敲打着窗外的青枝绿叶，远出阑珊的灯火，却因为细雨微湿的眉睫，而变的朦胧。手中那红色的酒，却是我寂寞的心情。”
　　“恒，”我情不自禁地低吟着，“你现在在哪里？是否依然握一杯红酒，站在窗前看雨？”
　　手机的铃声蓦然响起。我惊跳着，嘴唇微微颤抖了。痉挛的抓起电话，却看到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号码。是静子，我最知心的女伴。我失望地摇了摇头，挂断了电话。静子，她不会知道，此刻，我已经离开了那座北方的小城，离她已经有十万八千里了。
　　可是铃声却固执地一响再响，大有不攻克阵地誓不罢休的劲头。车厢里的乘客被铃声惊动，投来了好奇的或是不耐的目光。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接通了电话：“喂——”
　　“我求你了！你赶紧回来吧！”静子劈头就是这样一句话。
　　我一惊。静子，她怎么知道了？一定是小薇告诉她的。我咬住了嘴唇，小薇，静子，这两个最知心的“女伴”，又把北方的气息带来了。
　　“你简直要把我气死了！”静子的声音愤怒而焦灼，“你疯了吗？说走就走，一跑就是那么远。你不要家了？不要你的丈夫和儿子了？不要你的父母了？你什么都不要了，就要网络上一个虚拟的影子，你值得吗？”
　　家？丈夫？儿子？父母？我闭上眼睛，喉咙里涌进一股难言的苦涩，苦得口腔都发干了。“浩去长春出差了，”我说，尽量让声音不带着哭腔，“父母也去武汉探亲了，可可在家里由婆婆带着。我告诉婆婆，我去丹东一个同学家里，三天后就回来。”
　　“上帝！”静子叹息了，“你倒是把一切安排得挺妥当。看来，你是早有预谋啊！”
　　我苦笑了一下。感谢飞机的发明者，能让我在数小时内由那个小小的北方城市飞到上海，再由上海乘巴士到杭州。
　　“可是，三天你又能做什么呢？”静子的声音依然充满忧虑，“他……知道你要来吗？你们毕竟只是网上的朋友，你连对方的电话都不知道啊！”
　　“我在他□□里留了言，告诉他我来的时间，下车的地点，还有……我的手机号码。”
　　“他能信吗？”
　　“我不知道。”我的声音突然黯淡下来。以前的日子，我经常开玩笑的对他说我要来杭州，说过很多次。他总是回答：“来吧，选一个有雨的日子。”如今，我真的在一个有雨的日子来到了这人间天堂，而他，是不是又会把这看成是一句玩笑呢？
　　“你……”静子在那头气得快说不出话来了，“他要是没看到你的留言呢？即便看到了，他不相信怎么办？就算相信了，人家想不想见你还是回事呢！你大老远地跑到杭州，难道就是为了这样一个飘渺得几乎无法实现的愿望吗？你简直是头号的大傻瓜！”
　　眼泪终于一串串地滚落下来，我开始忍不住轻轻地啜泣。是的，我傻！我疯狂！我无法抵挡他的诱惑，无法在平淡如水的日子中，守坟似的守着自己，一天天地捱过潮水般落了又涨的思念。我只想见他一面，哪怕只远远地看一眼，也足以慰籍长时间焦渴的灵魂。
　　“小瑜，回来吧！”静子语气中的气愤已经变成了哀求，“你就是见到他了，又能怎么样？你能和他在一起吗？浩没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情。还有可可，你忍心让他成为一个没娘的孩子吗？你们俩不会有一个结果的！趁现在谁都不知道，你还是回来吧！别再做那只扑火的飞蛾了！”
　　我再次咬住嘴唇，忍住了即将爆发出来的哭声。我的眼前晃动着无数的身影——英武沉静的丈夫，憨厚可爱的儿子，白发苍苍的父母……是啊，见到了又能如何呢？结果？我并没有想要一个结果。我只是凭着一股冲动来到这里，我只想看一看他，如果见不到，哪怕只看一眼杭州，看一眼杭州的雨……
　　“静子，”我的声音有些哽咽，“你放心，我已经买好了往返的机票，无论能否见到他，三天后，我肯定回家。”
　　收起了手机，疲惫地把头靠在沙发座的后背上。雨，似乎更大了，雨点敲击在玻璃窗上，发出“啪啪”的声音。窗外的建筑物似乎埋在了灰色的雨雾中，随着车厢的起伏若隐若现，像梦中的海市蜃楼。那台微型的电视机放起了一支钢琴曲，纯净而空灵的旋律，诗歌般地漾满了整个车厢。哦，是那首《雨的印记》，属于我们的旋律……
　　“恒，”我低低地说，“点点来了，在一个有雨的日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