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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Moneypenny and 007 ...

  •   【Allegro/快板】

      多卡斯·梅多斯每天靠在凤凰社那台打字机面前的时候,都在努力的回忆自己到底是为什么干上了这份活。然后就会想到现在毕竟是战时,她手上4个O的N.E.W.T.证书在巫师世界等同于废纸,而在麻瓜世界以巫师的身份招摇撞骗的后果就是被食死徒无害化处理,所以还不如在这里蝇营狗苟,至少在阿不思·邓布利多校长的治下文职人员倒还能混上一份安稳的工作。

      于是文职人员梅多斯小姐还是勤勤恳恳按时工作,准时下班打卡,从连通的壁炉回家,不肯多干活也不会早走,毕竟多干也不会多得,只会像同事一样变成滚轮上的仓鼠。

      当然,这并不妨碍她每天下班后就回到和安提戈涅合租的那件小屋,痛饮雪莉酒的同时把自己在工作中见到的格兰芬多同事们骂的头破血流:彼得·佩蒂鲁是个连基础咒语都用不好的废物,小天狼星·布莱克是个拒绝交任务报告的混蛋,阿拉斯托·穆迪每次盯着你的时候会让人感觉没穿衣服,波特夫妇那个牛皮糖劲应该一起被送进火葬场,普威特家的双胞胎除了对她的打字机施咒之外看起来简直无事可做——而这件可悲的麻瓜设备一接触魔力就会失灵,他们每次的恶作剧对多卡斯来说结果就是加班加班加班。

      而凤凰社最咸鱼的社畜梅多斯小姐,最大的人生理想也就是准时下班可以过上丰富多彩的个人生活罢了。

      然后安提戈涅就会拎着杯子似笑非笑看她,“所以你怎么会加入这个组织了呢?”

      多卡斯就会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趴在绣花坐垫上,“我也是为美色所迷啊——而且这不是不加入这个组织我就要没命了吗”。

      这事情可以归罪到多卡斯自己身上,她虽然是皮娇肉嫩的文职人员,但是身上背着的食死徒通缉令可能差不多和阿拉斯托·穆迪、埃德加·博恩斯和詹姆·波特这种人一个级数,阿拉斯托是因为战斗力,埃德加是因为他是法律执行司司长,詹姆是因为他给凤凰社的日常运营提供经费——多卡斯·梅多斯,凤凰社专栏作者,在四个人里排行靠前,战力垫底。

      说到底还要归结到她六七年级之间的暑假脑子有坑,伏地魔都杀到隔壁了,也本着八卦的心态端着相机就躲在窗帘后面摁快门,当然当时是怂的,也就是闭着眼睛一通按快门,等伏地魔走了腿都软了,抖抖索索爬到暗房把胶卷抽出来一看,居然还有那么两张像样。

      而那个时候觉得完全可以依靠信赖的对象也就是那么一个了吧。

      多卡斯·密特拉·梅多斯,橄榄绿眼睛的拉文克劳,霍格沃茨最大的地下八卦周刊的主编,有一个叫小天狼星·布莱克的朋友好像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

      虽然本人号称只喜欢拍点自然中的风花雪月,但是如果碰到感兴趣的场面随手摁两下快门也不是难事,就像本人虽然真爱是哈苏,但是徕卡是生活中的必需品。随手抓住绝佳的错位角度拍两张照片,有得是金主愿意为了印出这样照片的小报付钱,毕竟魔法寄宿学校的生活单调又枯燥,为了找点乐子愿意付钱的人不少。

      当然,对小天狼星·布莱克本人,过分英俊的大帅哥,超新星中的超新星,炙手可热一堆女孩子追捧的格兰芬多,多卡斯作为一个拉文克劳是没有什么兴趣的。

      四年级的时候她就已经把自己的小报运作的非常流畅了,拉文克劳那段时间流行办报纸,到处都是各种各样的小报大报,但是多卡斯掌控的报纸总是销路最好的——她有最稳定的销售团队,他们向男巫兜售麻瓜黄色杂志,向女巫兜售麻瓜时装杂志,而男巫女巫都喜欢多卡斯的八卦画报。她的销售团队可靠正是因为多卡斯捉住了他们的把柄,这些渗透到各个学院公共休息室的消息灵通人士兜售黄色杂志的证据,这显然是违反霍格沃茨校规的,而出八卦杂志没有。

      而且教授们也看八卦杂志。

      多卡斯不缺钱,父亲伦纳德·梅多斯是玛格南图片社的核心成员之一,依靠着巫师天生的灵感和技巧拍到最精最尖的照片,在麻瓜中卖出好价钱,这就是梅多斯家在汉普斯特德的三层联排别墅与多卡斯手里的两台机子无数镜头的来源——所以她做这些其实只是因为热爱,就像蜘蛛安安稳稳得呆在蛛网中央,靠八条腿感知着撞到网上的飞虫带来的振动,然后把对方用层层银丝精心包裹,直到化成美滋滋的午餐肉冻。

      五月是一个令人愉悦的季节,多卡斯那个时候正抱着相机坐在黑湖边发呆。现在正好接近正午,淡绿色的水面被温和的风拉出鱼网一样波光粼粼的纹路,她正在犹豫什么样的角度合适好看。但也不是不想家的,Hampstead Health是伦敦市内最大的绿地,这个季节正好是紫藤花开得最好的时间。就算是上学区内的寄宿学校每个月也有时间可以回家,坐在科林斯柱廊下拍那些像美人垂手一样的淡紫色蓓蕾,而不是现在呆呆的坐在草坪上,望着水面下游动的巨乌贼发呆。

      然后就有烦人的家伙在旁边坐下来了,“你在干什么?”

      “拍照”,举了举相机,纯血巫师又不是没见过麻瓜设备,没话找话的水平也太低了吧。

      “有什么好拍的吗?”这种看起来就想打开后盖让整卷胶卷报废的行动实在是太危险了,格兰芬多就是一群冒失鬼。

      “可以捕捉风吧”,动态照片的好处,“也可以留下花月好的时候,或者就单单觉得现在的水面好看”,也拍了几张了,回去到暗房里洗出来看看,这段时间没有下雨,黑湖看起来也澄澈许多,没有落叶和小树枝之类的杂物。

      “拉文克劳”,大概是躺下了,身侧遮挡阳光的阴影和清刚明锐的雪松香气远了一点,但是过长的腿还在身边,碍手碍脚的,散发出暖烘烘的热气。

      “格兰芬多”,同样嫌弃的态度。

      为什么熟悉起来大概是因为圣诞节前的一个大策划。

      格兰芬多魁地奇队的新星詹姆·波特对莉莉·伊万斯的追求人皆尽知,但是如果如果要做出足够有趣的深度报道,单单凭借礼堂和走廊里那些碎片式的打闹显然不够。詹姆·波特倒是之前因为在魁地奇比赛里击败斯莱特林的事接受了整版的专访,但他对斯拉格霍恩教授宠儿的追求实在是没有什么挖掘点,毕竟好像谁都想约莉莉·伊万斯,只是他特别出格。莉莉·伊万斯的访谈也没人能搞到——除非想被斯内普诅咒——斯内普的心思可能半个学校都知道。让多卡斯重新拿起羽毛笔和相机的不过是安提戈涅提供的一则新情报:格兰芬多有人开了一个赌波特什么时候能追上伊万斯的赌盘。

      虽然说格兰芬多开赌盘这件事屡见不鲜,霍格沃茨里有关魁地奇比赛的恶性事件很大一部分都和过大的赌注和赔率有关系,但是这是一个切入两名格兰芬多未来之星的绝佳观察视角,更何况操盘人小天狼星就是当事人之一詹姆的密友。

      于是多卡斯·梅多斯就拎着她的羽毛笔和羊皮纸,在魔法史课上坐到了小天狼星旁边。

      按道理来说他应该左边坐着莱姆斯·卢平右边坐着詹姆·波特,或者边上就是走廊。但那天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小天狼星边上没人,他本人心情也好,一五一十得回答了她的问题,无论是赌盘的运作还是资金的流转,只是要求要先审稿。

      审稿就审稿吧,多卡斯被抓着删删改改修了五版,才发现当事人其实就是故意逗着她玩,但是选题已经定好总不能窗,于是恶向胆边生,把第一版稿子直接放了上去,连帮忙印刷的麻瓜出身朋友都难免吐槽写得实在是大胆,但主编本人已经对此做好了被恶作剧一个月以上的准备。

      在格兰芬多地下赌盘被教授关闭之后,果然噩梦就缠上了她,正常人都知道小天狼星有多危险,但偶尔也有可靠之处——比如她洗出那两张照片之后可能只能找他——然后就被拖着滚进了凤凰社这一大摊子事情里。

      多卡斯·梅多斯特别有自知之明,虽然小天狼星总来找她,但他们两个的关系最多就是友人以上,恋人未满,就像Moneypenny和007,一方是一个套取从威严的主管M那里不方便搞到情报的好去处,另一方则可以完全满足文职人员对外勤工作的幻想。

      正常的拉文克劳不会想成为格兰芬多,但是格兰芬多对拉文克劳有什么想法就不是拉文克劳们能干涉的了。

      【Lento慢板】

      如果有历史学家去研究多卡斯·梅多斯的话,或许会称她为“引发了第一次巫师战争的那个人”——这句话并不是说她是克里奥佩特拉之类的绝代妖姬,只能说明她在战争前期到底有多么巨大的影响力,才会让伏地魔也无法忍受她的活跃,亲自出手抹杀她。但她死得很早,而第二次巫师战争中救世主的光芒又太过盛大,人们很难真正去留意第一次巫师战争中发生了什么,但是又绕不过去她留下那些材料,那些照片的角度太贴近,太巧妙了,真实的记录了大量食死徒在第一次战争早期犯下的罪行,和凤凰社成员为了阻挡他们付出的努力。

      当然,在凤凰社成员的集会上,如果有人跟她谈及这件事,栗子色鬈发的女巫只会抱着自己那台哈苏500EL摆弄,用一种意味不明的语气反问一句,“是么?”

      问问题的那个人一般是小天狼星·布莱克,兴奋得完成了一次任务,回到壁炉前喝着滚烫的黄油啤酒,他会大笑着点头,专注得盯着她橄榄绿色的眼睛和流利的鼻唇曲线,他也会好奇的看她摆弄手里那台麻瓜产品,“这次又有什么收获吗?”

      “洗出来看看吧”,多卡斯在这种时候有一种接近天真的期待神色,然后又收敛眼睫,“也可能一整卷都是废片”。

      “你胆子真大”,小天狼星伸手去撩拨她耳际的鬈发。

      “是吧”,多卡斯会叹气,温暖潮湿的呼吸拂过他掌心,小天狼星会很开心得伸手去试探那一股流动的气流。多卡斯的胆子的确是很大的,他们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她就穿着隐形衣站在一边,怀里抱着她的相机——即使是咒语的绿光擦过脚边的时候也不会动——如果运气好这一卷胶片没有浪费,最晚第三天照片就会登出来,是芬里尔·格雷伯格撕开巫师儿童喉咙时狰狞的表情,或者是穆尔塞伯被阿拉斯托·穆迪咒语击中时的惊讶与恐惧。

      这是“我们的战地记者”,“凤凰社里最有用的人”,“一个人对食死徒的伤害胜过十个”,大部分报刊夸耀她对于战场形势记录的忠实和对食死徒毫不留情的鞭挞——她的一张相片和短短的一行说明能够激起大部分普通巫师对于纯血主义支持者最大程度的愤怒。

      多卡斯最出名的那张作品是伏地魔扼着一位毫无防抗能力的麻瓜出身巫师的喉咙,给了他一个阿瓦达索命咒。那张照片显然是从窗户向室内窥视的角度,黑魔王背对着镜头,只能看见像蜡融化了那样的后脑皮肤和浮动的黑色斗篷,魔杖甩出的绿光横贯整张照片,照亮了那个带着恳求神色的麻瓜出身巫师的脸,他伸手捂住了怀里孩子的眼睛,而他的妻子已经倒在一边的地上了。

      正是这张照片昭彰了食死徒这个组织不可饶恕的罪行,魔法部不得不表示对它的领导者和追随者滥用不可饶恕咒的强烈关注,一般情况下,这被认为是第一次巫师战争的开始。

      当然,多卡斯大部分时候只是在总部暗房里叹着气,用镊子从药水里取出胶片观察显形的情况,对于在身边递递拿拿充满好奇的小天狼星,发表一些沮丧的言论“You should be seriously cautious and critical to propaganda……”(你应该对宣传非常谨慎,同时保持对它的批判)。她对于自己的工作从来都是充满怀疑的——在学校里大部分的时间她都在用镜头捕捉掠过树梢的风,黑夜里落下来的雪,春天里波光粼粼的湖面——直到那个暑假的夜晚,在伏地魔闯入她邻居的房子的时候,她端起了相机。

      “我就是小天狼星(sirius的发音和serious很接近)”,小天狼星会端着药水笑,暗房里只有一盏红灯,多卡斯的眼睛在它的照映下分外明亮而有神,整个人看起来都温暖起来。

      “你是不是又喝多了”,多卡斯的抱怨几不可闻,“我觉得应该限制凤凰社成员的酒精摄入量”,那是很亲昵的态度,她平时总是感觉有点冷而锐利,他知道她说了这些话也不会真得去做的。显然,所有人都酗酒,可能除了她,工作压力太大了,每天面对那么多的死亡,无论是因你而死还是为你们共同奋斗的事业而死,都是不能承受的重负,小天狼星凑到她背后去闻她后颈,柚子和红茶苦涩而安宁的香味。

      他想到他第一次知道多卡斯·梅多斯这个名字,还是在三年级的早餐桌上——詹姆又一次拦住了西弗勒斯·斯内普,挑衅式的询问对方是不是又没洗头。显然是因为昨天斯拉格霍恩教授魔药课上的龃龉,斯内普按照自己的方法跳过了某些步骤,被斯拉格霍恩兴奋的称赞,而他轻蔑的看着正在规规矩矩处理材料的小天狼星和詹姆,对莉莉说了一些“脑袋比人大的格兰芬多永远无法理解的奥秘”之类的话,逗得红头发的女孩子笑出声来。

      这个时候拉文克劳的长桌上有人故意提高了音量大声讲话,“波特是不是喜欢斯内普啊——又不知道怎么表达喜欢,所以天天骚扰他”。

      礼堂陷入了寂静,事实上连詹姆都不知道怎么处理了,格兰芬多的长桌开始起哄,拉文克劳和赫奇帕奇讨论得快要爆炸了,连斯莱特林们都开始这样嘲讽他和斯内普。小天狼星很快的扫视长桌,找到了声音的源泉,那个挑起话题的是一个栗子色鬈发的女孩子,在金发蓝眼年长女友的逼视下正在假装乖巧的样子。

      关于之后发生了什么其实小天狼星也不太确定,但不过是一场追逐与拒绝的游戏,小天狼星偶尔也会觉得她说得很对,其实是他故意通过追求多卡斯的方式把她拉到舆论中心,然后结果是两个人在推拉过程中有了那么点真心。她到底还是允许了他的亲吻触碰乃至上床,在洗出那张引爆整个战争的照片的时候也是第一时间来戈德里克山谷找他,但是在一起了还是没有在一起两个人可能都不是很清楚,反正也就磕磕绊绊一直走到现在。

      他很满意现状,她看起来也很满意,也就这样含混的过着日子。

      所以他是怎么把她骗到手的呢?

      那真的是很早很早的事情了,如果有人问小天狼星他也只能回答说忘了。但他还记得她带着铅袋包着的胶卷连夜跑到戈德里克山谷的场景——小小的一只,很可怜的样子,他那个时候好像是刚刚得手,连味道都没有尝够,但那天晚上都花在哄她上了。

      尤菲米娅摇头叹气,但老波特夫妇还是又一次宽容的接纳了避难者。

      多卡斯会在这里呆上一个晚上,明天邓布利多就会来,带走那几张作为伏地魔罪证的照片,然后再考虑别的事情。临时整理不出客房,詹姆自觉的搬去客厅睡沙发,她洗完澡,穿着他的睡衣跟他蜷在一起,很乖,腿很长,无意识地张开手指隔着布料抚摸他的尾巴,小天狼星随着她的动作颤抖,“所以你在外面过夜没关系吗?”

      “我只是,第一时间想,来找你们”,多卡斯枕在他大臂上,神色空茫。

      那天月光的颜色很好,透过窗外的山毛榉树照在二楼那个房间里,背后普德米尔联队的成员穿着有交叉金色芦苇的海蓝色袍子在海报上飞来飞去。也不是不想睡的,但还是忍住了,那个时候就很清楚的知道如果下手了可能就不会有进一步的可能了,她依赖他找他来帮忙,可不是为了和他痛痛快快地睡上一觉再把所有事抛到脑后。

      她在跟他索求某些更纤细的关怀,更敏感的共情,如果亲吻和拥抱可以达到的就不要睡觉——他也知道自己在睡觉的时候脑子里在想什么肮脏东西。

      【Allegro快板】

      “睡觉啦”,小天狼星站在多卡斯身后,看她一脸呆滞得盯着面前的打字机。

      “我,写不出来”,多卡斯看着现在一行都没动的白纸,“然而明天是死线了”,或许拿羽毛笔和羊皮纸会有灵感一点。其实不是,她就是,不想写。

      “我记得邓布利多和穆迪每次任务完成以后都至少留了一个礼拜的时间给你写稿子”,小天狼星大概也很惊讶为什么看起来很简单的任务她要拖延这么长得时间才能启动。

      多卡斯转过身,看着小天狼星烟灰色的眼睛“我觉得我必须要你给我口一段”,她伸手摸眉毛,“我才能在昏了头的情况下,把你们不遵守任务守则但是最后成功给自己擦了屁股的行为,描述成‘超乎寻常的直觉和灵感’”。

      然后斯多吉·波德摩就会拿去发在他担任编辑的《巫师周刊》上,凤凰社有一个专栏,专门用来宣传他们任务的胜利成果。按邓布利多的说法这是“必要的宣传技巧”“给巫师界增添信心”“我们没有放弃抵抗”,就像魔法部做得一样。——大部分是情况下是多卡斯供稿,能放照片的时候就放照片,没有满意的照片的时候就写一段剪短的报告。

      但是多卡斯真得写不出来,在她看来凤凰社的行动实在是……算了,至少他们大部分情况下都勉勉强强完成了任务,至少面对二十倍于他们的成功率有三成了,人也暂时死得不多,不是吗。

      她从打字机前面站起来,倒了一杯峡谷水,站到阳台上,冰凉而带着气泡的液体滑进喉咙,才有点活过来的感觉。她曾经也喝酒,但是放纵之后带来的宿醉头痛是无法避免的,单单是遗传性的偏头痛就很糟糕了,那种液体只是让人变得迟钝麻木,还不如大量喝水。泥土和森林的自然力量是让人舒适的,但是曾经与父亲和祖父一起打猎的森林已经很久没有去了。

      今天晚上的夜色很美,但想要努力回忆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从一个拍照的变成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战地记者”,又好像有点难——任何一个拉文克劳都不会相信“今天的报纸就是历史的初稿”这样轻佻的话,“新闻”本身不过是一种文化构建,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化,历史学家要做的往往是纠正这种偏见。

      “照相机本身并不能阻止战争,但照相机拍出的照片可以揭露战争,阻止战争的发展。”二十世纪最著名的战地摄影记者之一,和布列松一同创立了玛格南图片社的罗伯特·卡帕曾经这么说过,他曾经报导过西班牙内战、中国的台儿庄战役、北非的阿尔及尔和诺曼底登陆,他因为在1954年的印度□□踩中地雷而死,胸前还放着女友格尔达·塔罗的照片,而她早早就死在十六年前的西班牙内战里了。

      多卡斯并不是会把布列松“决定者瞬间”理论当回事的人,也不是一个以出售照片为职业的麻瓜摄影师,喜欢哈苏也远胜过战地记者们青睐的徕卡,但她就是被卷进去了。影像设备的物质形态固然会影响使用逻辑与影像风格,但个人化的体验和判断仍然起着重要的作用。

      “罗伯特·卡帕”原来不过是被杜撰出来的名字。匈牙利犹太人弗里德曼在巴黎遇到了比自己大3岁的格尔达·博赫利尔,两个人陷入了爱河,格尔达成为弗里德曼事业上的经纪人,弗里德曼则教她摄影知识。塔罗到处游说新闻社购买美国注明摄影师「罗伯特·卡帕」的照片,并以高出市场价2-3倍的价格售出,直到被《考察》杂志的主编识破——后来他们抱着扬名立万的想法前往西班牙,他们拍出了《倒下的士兵》这样不朽的作品,但是格尔达在回巴黎的前一天,在一辆运送伤病的车上,被失控的坦克碾过了身躯,这给罗伯特·卡帕留下了关于战争不可磨灭的印记。

      格尔达在去西班牙前说:“当我想到那么多杰出之人在这场战争中丧生,我觉得不管怎样,继续活下去不公平。”

      卡帕在在诺曼底登陆之前说:“战地记者的赌注——他的生命,就在他自己手里,他可以把赌注压在这匹马或者那匹马上,也可以在最后一刻把赌注放回口袋里。我是一个赌徒,所以我决定跟着E营的第一梯队冲锋。”他是一个押上自己生命来获得荣誉的人,靠赌马来运转马格南组织员工和同仁的薪水,失去格尔达对他来说不止是失去女友和伴侣,更像欠下一笔沉重的命债,他要靠余生批判战争来偿还,直到失去生命。

      这个故事似乎应该由一个包着绿头巾,穿着丝绸长睡衣的女人说,她在烟灰缸里掸掉长长的烟灰,沉沉的钻石手链从手腕上滑下来。而多卡斯只是裹在厚厚的毛衣和灯芯绒衬衫里,在阳台上喝一杯峡谷水,看看冬天的月亮,今天的月亮离满月还有一点距离,像落在藏蓝色复写纸上的一滴黄蜡,不规则不均匀的形状。

      小天狼星穿着厚实的法兰绒睡袍,手插在口袋里,站在她后面,大概已经洗完澡了,“你真得不准备睡觉吗?别写了吧,我帮你去和斯多吉说”。

      “小天狼星”,多卡斯转头看着他烟灰色眼睛,“你真得喜欢我拍的东西吗?被登出来那些”。

      “我不知道”,他的态度很坦然,“但是我觉得你拍得很好,写得也很好”。

      “记者就是喉舌”,多卡斯把峡谷水放到栏杆上,心情更差了,“你觉得我的照片拍得好和文章写得好,只是因为我替你说了你想说的话”,而她宁愿坐在阳台上,对着月亮胡乱按快门。

      “那你想说什么?”他挤到旁边,抱着胳膊靠在栏杆上,清刚明锐的松木香。

      “我讨厌那个抓下决定性瞬间的我”,将具有决定性意义的事物加以概括,并用强有力的视觉构图表达,让平凡的人变得不平凡,“也不喜欢用焦距、光圈和快门决定人的形态——这对我来说太轻浮了,我把自己的想法投射在那些人身上,简直就像那些把正义的想象投射在我身上的人一样。”这样的判断应该是慎重的,小心的,不应该轻易用在人身上的,而她在过去的一年半里已经做了太多了。

      “你讨厌的东西好多”,他偏头看她,勾起嘴角,漫不经心的,过分英俊的格兰芬多。

      “那简直是一个不良的癖好,在这样做的我以为我可以操纵人心,但其实我什么都做不到”,多卡斯把那杯峡谷水端起来一口喝干,“我其实只是披着隐形衣,站在那里,那我和一台相机,一架机器有什么区别?”

      “机器没法做出选择”,小天狼星的回答很简短,“现在我替你做出选择了,你需要睡觉”。他把她打横抱了起来,她抓着他睡袍的前襟——小天狼星虽然很削瘦,但到底还是有力的。

      【Andante行板】

      多卡斯在距离O.W.L.s还有两个月的时候把自己那份霍格沃茨地下八卦周刊停了,官方说法是编辑部不堪骚扰,真相是她就不想干了,因为突然觉得无聊。在作出决定之前她约了安提戈涅在三把扫帚见了一面——人声嘈杂,大量的人在食用炸物和甜食,波特和布莱克像黏在柜台上一样逗得身材丰盈的罗默斯塔夫人咯咯发笑,玻璃杯里的黄油啤酒上浮着一层厚厚的奶油浮沫,甜的发腻。

      “你在这东西上面付出了很多的心血”,安提戈涅去年毕业,刚找到在格林威治天文台的工作,清闲畅快,但也消耗心神。

      “没意思”,多卡斯最终把面前的黄油啤酒推开,果然还是另外点的峡谷水好得多,“你知道,就是觉得蠢人越来越多——你还记得吉德罗·洛哈特那个傻瓜吗?”

      “记得”,安提戈涅耸耸肩,“那个一年级的傻瓜,告诉所有愿意听他说话的人:他会在毕业前制作一个魔法石,然后作为队长带领英格兰队夺得魁地奇世界杯,最后成为英国最年轻的魔法部部长——我觉得他在毕业前制造一个魂器都现实得多”。

      “今年下半年他终于成功游说校长,同意他办一份校报”,多卡斯耸了耸肩,“我想他想干就去干吧”,把自己的金色的波浪卷发和雪白的牙齿印得全世界都是。

      “你想通了就好”,安提戈涅扶着自己的额头微笑,“我看着你把盘面摊得越来越来大,也担心你惹事上身。”毕竟本来只是用混淆咒羽毛笔书写,复制咒印刷的一份小报,现在他们甚至和预言家日报出版社签订合同,使用他们的印刷机和猫头鹰系统来发行作品,优秀的稿子也有机会在《预言家日报》上刊发,毕竟有许多毕业生也还是关心霍格沃茨里发生的事情。

      “及时收手是好事”,多卡斯耸耸肩,“你知道的嘛,说是第四权,但其实是一个完全不能自主的行业,毕竟谁都觉得自己能拿起羽毛笔”,也谁都觉得能决定别人说什么写什么。

      “你现在还这么想吗?”已经是三年半以后的事情了,即使那个喝多了的卡珊德拉家族后裔做出的关于救世之星的预言被传得满街都是,食死徒对多卡斯的追捕也没有放松,最近她甚至在上班路上遇袭,不得不从安提戈涅的房子里搬出去选择新的避难所——但圣诞节她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我还收得了手吗?”多卡斯把坐垫抱在肚子上,“你看,除了这里我甚至没有可以过圣诞节的地方”,听起来简直像是什么军情五处拿执照的杀手。

      “总有办法的吧”,安提戈涅伸手抚平眉毛,“离开英国,离开凤凰社,就像你关掉那份报纸。”

      “你觉得我是正义的伙伴吗?”多卡斯从沙发上坐起来。

      “这是个好问题”,安提戈涅坐在茶几上,翘着二郎腿,“如果一个人看起来像正义的伙伴,做得事也像正义的伙伴,那么她大概只能被像一个正义的伙伴那样对待了”。

      “这太可笑了”,多卡斯摊开手,“我明明是Moneypenny而不是邦女郎”。邦女郎死亡率太高了,而且她们往往在任务中出现,被邦德睡服,而Moneypenny可以安全的呆在后方,守着自己的打字机和传真,幻想007这次外勤会带什么特产回来作为礼物。

      “不是格尔达·塔罗了?”安提戈涅也听过那个战地记者传奇的故事。

      “永远不会”,多卡斯耸耸肩,“格尔达·塔罗是正义的伙伴,而我知道我是什么东西”。

      年长的拉文克劳沉默了一下,拈了一片盘子里的熏肉,“你是什么东西?”

      “Moneypenny”,多卡斯的回答非常迅速。

      “我还没有问你”,安提戈涅盘腿坐在面前,“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戒酒的”。

      “去年吧”,多卡斯摸着额头,“就是不想喝了”,她抛下东西的速度都很快,一向不恋旧。

      “所以为什么不肯放弃”,安提戈涅的眼睛是纯正的浅蓝,像一对玻璃珠子,探究真相的神态,“再不走的话就来不及了”。

      “因为还需要爱?”在这样的逼问下好像也不得不说一些实话。

      安提戈涅获得了答案,但是也不好说是不是满意,只是坐在沙发上长长的叹气,多卡斯晃着装热巧克力的杯子,表示自己也甘之如饴。两个人发现酒喝完了,安提戈涅要下楼去买,说自己的钥匙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懒得找,想先借她的——多卡斯搬走了,但钥匙还在手边。

      多卡斯蜷在沙发上挥挥手,意思是让她随意,她真得很少喝酒了,可能除了加在热巧克力的一勺朗姆酒除外,最大的原因是喝大了没人善后,所以就干脆不喝,第二天还能接着清醒的干活。冬天还是寒冷的,她靠在当做垫子的羊毛围巾上,感觉自己好像有点感冒,但好在现在是跨年的夜晚,可以好好的休息,至少凤凰社繁冗的事务影响不到一个小小的,无足轻重的文职人员——天塌下来也有高个的那几个顶着。结果是年长的拉文克劳在她那条棕色的防水风衣兜里掏出了一条三角巧克力,她挑挑金棕色的眉毛。

      多卡斯挥挥手,“小天狼星送的,圣诞节了嘛”。

      “所有人都有还是单给你一个的?”每个拉文克劳都没法掩盖自己的八卦之魂,面前这位蓝眼睛的可能尤甚,毕竟她是那份八卦周刊主要的早期供稿人之一。

      “这有什么关系吗”,多卡斯翻了个身,抬脸看她,“多少事情的开头都是当事人自作多情?”别人不知道她们这帮干过这行的还不知道吗?流言会给当事人带来的精神压力要远远胜过任何别的东西,特别是没有足够有说服力的反制情况下。

      “也是”,安提戈涅把钥匙抛起来又握在手心,开了门翩翩然离去。

      多卡斯把手臂垫在脑后,醺醺然的笑,远处泰晤士河上的烟花声联绵不断,似乎合成一天音响的浓云,夹着团团飞舞的雪花,拥抱了整座伦敦城。酒精带来情绪上的快乐和这繁盛的烟花声一起拥抱着她,她感到懒散而且舒适,好像那些日日夜夜威胁着她生命的事情从未存在过一样。怕么当然是怕的,日子么总也要过下去,总不可能不吃饭,也不可能不睡觉,只能天天窝在朋友的羽翼下喝喝酒骂骂街生活才能过得去的样子。

      在新年的钟声中所有的忧虑和不安都被一扫而空,只觉得天地圣众在一片祥和安宁中,也醉醺醺的在空中蹒跚,豫备给世上的人们以无限的幸福。

      她死在一个礼拜后,被伏地魔亲手杀死——彼得·佩蒂鲁背叛凤凰社的第一个祭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Moneypenny and 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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