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坏没成功》拾西

6、父亲

　　放了学的十三中很安静，三楼走廊里只有陆远一个人奔跑的声音，他不敢挂这个电话，即使通话里早就没有了声响，没有他想象中的辱骂，也没有他所担心的肢体碰撞，但他依然难以平静。

　　二班的门就在眼前，“嘭”他拳头撞到了门框，丝毫感觉不到疼痛，狭长的凤眼在教室里搜索，他没听见电话里尹玥走路的声音，应该人还在这里的，怎么会空无一人？

　　教室后面的黑板报已经画了一半，另一半有擦洗过的痕迹，水渍还没有干透，一个藏蓝色不起眼的书包就放在尹玥的桌上，那是她的书包，她一定还在！

　　陆远仓皇的转身，就怕是其他人把她带走到别的地方去欺负，不是常有把女孩子锁在杂物间，或者厕所里这种新闻吗？然后换上抑郁症，这都是校园暴力屡见不鲜的套路。

　　“唔。”一转身撞上了一个人，下巴恰撞在她的头顶，女孩子馨香的洗发露味儿直冲眉心，她似乎也被撞得不轻，平衡被打破。

　　陆远来不及思考，立马伸手将人圈在了怀里，防止她摔跤。

　　手掌心接触到她的体温，和手臂那暴露在外细腻的皮肤，陆远感觉自己可以直接原地升天，好，好软，好软的一个人。

　　尹玥捂着头，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人的下巴可以这么硬，撞的头晕目眩，她下意识抓着面前的东西，把头靠在上面醒神，“嘶，好痛。”

　　呼痛声把陆远惊醒，他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没感觉，他现在整个人是木的，“痛，那我给你揉揉？”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说出口的声音干涩的不行。

　　尹玥那一阵痛过去，终于醒过神来，也可能是熟悉的男声把她唤回理智，当即毫不留情的把人推开，“你，有病？”

　　“你有药？”陆远接嘴的快，懊悔的也快，“不是，你没事儿吧，我不知道你在后面。”

　　尹玥摆摆手示意他让路，这么高一个男生挡了半个门，她不要走路了吗？“我也不知道这个点教室还会有人。”

　　陆远摸摸鼻子，才想起来口袋里的手机，伸进去将通话挂断，他是关心她，但好像弄巧成拙了，对她造成伤害的是他本人，“我回来拿东西。”

　　尹玥瞄了眼他空空如也的桌子，不想细究，“那，再见？”她依稀记得这个奇怪的自恋男生让她远离一点，刚才那一下多少有点误会，再多说两句，让他想太多，她会很困扰。

　　陆远这鼻子仿佛摸不够，他挑了个远一点的桌子放下书包，“我还不急着走，你在出板报？”

　　尹玥皱眉，是她不想交流的样子表现的不明显吗？

　　“我学过一点美术，你忙不过来的话，我可以……”

　　“我忙的过来，陆同学如果你有别的事，就做你的事，没的话，我一个人可以，谢谢。”尹玥站定，直直的看着他，眼神里没什么情绪，非要说有的话，是不耐。

　　陆远恨不得把开学那天的自己给打死，书包又被他拎回手里，“不要算了，学校有锁门时间，你太晚回出不去。”

　　“知道了。”尹玥点头，转身就继续干活，举止之间只差一个请他滚的姿势，告诉他，这里不欢迎他。

　　陆远绞尽脑汁没有再留下的理由，拎着包走又怕她再遇上什么，索性隔壁班级找了个位置坐下，等她走了再走。

　　翌日，张天走进自己班，被趴在自己桌上的陆远吓了一跳，“远哥你几点上学啊，这么早？”

　　一班比别的班级上学要早，张天又是个copy党，总会最早一个来教室，这种清晨时分正是搬运工们工作的时间，但不该是学神，括弧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学神出没的时间。

　　“您这是晚上偷鸡去了？”张天都不忍直视，陆远一副被人吸干了精气的模样。

　　偷鸡没有偷鸡，他昨天为了不被保安发现跟人玩了一出躲猫猫，等他绕回来，锁门了，翻墙他又翻不过，只能在学校里囫囵了一晚，手机也没电了，人也没有，大晚上还不敢开灯，这一夜的滋味，他自己知道。

　　“闭嘴，有吃的没？”陆远一晚上没吃，饿的前胸贴后背。

　　张天到底多年兄弟，从书包里挖出自己的早饭，“我就带了这么多，你给我留一个口啊，一口就行。”

　　这一天，陆远没顾上怎么面对尹玥，也不是上课装睡，而是真情实感的趴了一天。

　　放学时间，吴成林把陆远叫住了，“陆远，你来一下我办公室。”

　　他表情特别严肃，班上的同学都不由自主的看过来，陆远睡了一天终于睡醒了，才想起来，吴成林好像说，再看到他睡一天就要叫家长来？而他今天又睡了一天。

　　他忽然有些想笑，能叫来谁呢？他爹忙的人都不见。他昨夜没回去的时候也在想，他老子可能都没发现家里没有儿子。

　　没什么血色的唇突兀的扬起，满脸的不屑，他把书包一扔，在众目睽睽下带着笑容跟吴成林走了。

　　尹玥的视线落在他随意丢弃的书包上，包看着很轻，都不想高二学生该有的书包，他今天就仿佛来旅游的，包里都是景点介绍，他看也行，不看也不在意，很奇怪。

　　“尹玥，你说他是怎么了啊，老吴从来不会这么凶的。”蒋心意是学校里找她说话最勤快的女生了，但尹玥跟她不太说的来，相处了几天也就只是普普通通的同学。

　　“不知道，他今天上课都在睡。”

　　“啊，那肯定是被任课老师反应了，开学有几天了吧，天天在睡，就算他年级第一又怎么样，这样下去迟早要完，这两次考试不就已经很差了，会不会最后换到八班去啊。”蒋心意猜测颇多，她也不需要尹玥的认同，一个人就能唱完这个独角戏。

　　尹玥又想到了他笔记本上漂亮的字体，和生物卷子收卷时他脱口而出的答案，那道大题全年级正确的只有五六个人，他自己的卷子上后半面全部都空着，但他告诉自己的答案是完全正确的。

　　成绩差？不存在的。

　　尹玥收拾书包，准备走，理桌子时扫到了自己的水杯，今天早上她又在抽屉里拿到了奶茶，瓶装的，她其实可以理解张天，一而再再而三的送奶茶贿赂她，其实可能是关心陆远。

　　细白的指尖捏着杯子，有些用力，指甲透出了微微的红，很快她松开手，从后门一溜烟儿跑了出去，她手上拿着一本数学习题册，毫不犹豫的敲开了办公室的门。

　　数学老师在，她假模假样的选了一道大题给数学老师，问他自己做的是否正确，视线却总往吴成林的工位看，陆远就站在那里，他的身旁还有一个穿着衬衫的男人，带着金丝框眼镜，看上去就身价不菲。

　　办公室不大点的地方，尹玥一只耳朵能听见数学老师的解题，一只耳朵总控制不住去汲取另一边的信息。

　　“吴老师给您添麻烦了，我们家里的变故大概是让孩子无所适从了，我会回去跟他好好谈谈的。”斯文的男人大概是陆远的父亲，对吴成林很客气。

　　陆远却脸色很臭，“你有什么空和我谈，我们也没什么好谈的！”

　　斯文的男人不生气，也不搭理他，只是跟吴成林打着招呼，“让吴老师见笑了，小孩子家里宠，都惯坏了，现在闹脾气大了些。”

　　尹玥都能看到陆远越来越阴沉的脸，鸡同鸭讲，他和他父亲和吴成林，三个人各讲各的，鸡同鸭讲。

　　很快，陆远受不了了，他一把甩开他爸爸的手，嗙的一下摔门而去。

　　数学老师都被吓了一跳，“诶哟，陆远这孩子，吓到我了。”

　　尹玥见状赶紧把本子乘机收起来，“我也吓到了，谢谢老师，我大概懂了，不打扰您下班了。”

　　尹玥的乖巧和陆远的暴戾反差强劲，数学老师点点头，和蔼的目送她离开。开门出去的时候，尹玥还听见陆远的父亲在跟吴成林道歉，说孩子不懂事，说陆远桀骜不驯。

　　尹玥的心沉了沉，虽然那个男生很怪，但她一个外人都觉得违和，陆远的脾气要比他看上去好很多，就连当时误会她暗恋自己，拒绝都十分绅士礼貌，他不是他父亲说的那样。

　　“你皱什么眉？挨骂的又不是你。”陆远没有走远，他虽然摔了门但人还在门外。

　　尹玥忽然就笑了，似乎是有什么和她心底的期待合二为一，竟这么让她愉悦，“也不是你，你爸爸说的根本不是你。”

　　陆远挑眉，“他说的不是我是谁？”

　　“不认识，可能也叫陆远吧。”尹玥绽开笑容，毫不吝啬，“爸爸总是这样的，就像我的爸爸，他认识的尹玥和我也有出入。”

　　“哦？”陆远头一次这么认真的看她的笑容，确实很有感染力，难怪总念念不忘，脑海里浮现出昨晚他将她揽在怀里的样子，少年的耳根一点点泛红，终于把头也压了下去，“嗯，你说的有道理。”

　　尹玥以为他只是难过，就像她爱自己的父亲，有时候却也爱的很难过一样，“别担心，总会好的。”

　　陆远没吱声，等她转身才抬起来头，尹玥并不知道，他已经好了，在那个倾盆大雨洗刷过的傍晚，他听到琴声的那一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