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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9章 ...

  •   许可艺当然不可能真的回去,走出医院就拐去了边上的便利店,刚进门,食物香气迎面扑来,她肚子不争气地叫了声。

      看看时间,下午一点刚过。

      早上吃的那点东西不经耗,再加上刚才激烈的情绪波动,不饿才怪。
      她决定先去买份便当。

      吃到一半的时候,周尧电话过来问在哪儿,不过一会,就风尘仆仆地踏进门。

      “这么快?”许可艺有点意外。
      周尧笑:“打电话的时候就在医院门口。”

      她也跟着勾唇,手底下加快了速度。

      周尧见状忙制止道:“你慢点吃。”
      许可艺匆匆咽饭:“没几口了。”

      午餐便当胜在性价比高,味道退居其次,她这几口吃急了,油腥味儿全挤在舌尖,一抽下去差点没把胃里东西全呕出来。

      眼前适时候落下瓶水:“喝吧。”周尧一面拉开椅子坐下,一面无语,“我人都来了,你急什么?”
      就是因为你来了才要赶时间……许可艺灌了口水,戳穿道:“你过来找我,是为了送我去殡仪馆的吧?”

      周尧愣住,想到刚听护士透露的争吵,很难把这句大实话接下去。

      南浔殡仪馆这几年迁去郊区,本来就算远了,又正好遇上路段整修,周尧开着车绕来绕去,耗费了将近一小时才到地方。
      许可艺倒一直安静地坐在副驾驶位,也不和周尧说话,几次等绿灯时周尧扭头,也只看见她望着前挡,仿佛在放空。

      所以临下车时,周尧还是决定叫住她:“小艺。”
      对方看过来,眼里似乎拢着雾。
      他瞬间有些犹豫,但咬咬牙还是继续:“汪老刚走,曹老师情绪肯定不好,别放心上。”

      许可艺颤了下睫毛,没吭声。

      汪白玉的灵堂已经布置好了,她去世的消息传得很快,许可艺刚到没多久,就开始有人过来吊唁。
      曹家兄妹在门口负责接待,许向荣在边上分发黑袖章,哀乐阵阵,满目的整肃有序,也藏着悲痛。

      许可艺吸了口气,走过去。

      许向荣先看见的她,先是迅速往曹韵秋那边瞟了眼,见妻子还在和客人交谈,走过来:“吃过饭没有?”
      “嗯。”许可艺把黑袖章别在胳膊上,轻掸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

      许向荣欲言又止:“刚才你妈——”
      “需要我做什么?”她垂着眼打断。

      许向荣一口气憋在嗓子眼,面上显露出不赞同,刚说了个“你”,却听身后传来曹韵秋的声音:“来了。”
      他瞬间一个转身,脸上迅速堆起笑:“刚刚不是在忙吗?人走了?”

      “有事,说晚上和家里人过来。”说着,曹韵秋往灵堂方向抬了抬下巴,冲许可艺道,“你进去吧,待会吊唁的人会更多,帮忙陪着。”

      许可艺眼睛抬起,看着对面安静的脸庞,只觉得刚才的争吵像一场梦。

      平心而论,曹韵秋并不是个情绪化的人,所以之前在医院的那副歇斯底里,应该是个连她自己都没能想到的意外。
      其实所有人都会觉得,那确实是个发生在情理之中的意外。

      除了她。

      接下来直到晚上,许可艺都呆在灵堂里,平辈磕头,长辈鞠躬,她全部跟着照做——像是被输入了某种程序,设定好时间,然后就开始无休无止地机械化运作一样。

      汪白玉的遗像挂在墙上正中间,微笑注视着这里的一切。
      有时候许可艺抬起头,会蓦地生出一种恍惚,好像她正在温柔地看着自己。

      但,怎么可能?

      “哎,给你带吃的来了。”眼前递来盒饭。
      她摸了摸还是热的,有些意外:“你不是跟他们出去了吗?”

      一小时前市文化局的领导过来,吊唁结束后就由曹韵秋做主拉去吃饭,周尧也被叫着一起。

      “你以为领导们的饭很好吃啊?”周尧一屁股坐到她身边,揉着脑门痛苦地吐槽,“一个个官腔打得我头痛死了,幸亏说要给你送饭的时候没拦我。”

      “他们说什么了?”

      “催曹老师编新剧呗,编好演几场赶紧去申报。”周尧嗤道,“他们那种人,就喜欢脑门一拍,也不管现实情况有多难。”

      许可艺却抓住重点:“申报?他们要经费?”

      “也不单是他们。”周尧解释,“院里想排老戏,但服装道具上面——”
      他很微妙地拉长了声调。

      许可艺没作声,闷头吃饭,但脑子里很快理清楚。
      传统戏曲拨款困难,却又不能不演,只能往其他方向想办法,就算目的不那么磊落,也总比所有人喝西北风强。

      她咽下饭,轻声:“她答应了?”

      周尧沉默片刻:“其实曹老师很不容易,答应也有其他原因在。”顿了顿,他小心翼翼,“和汪老今年在做的有关。”

      可至于汪白玉做了什么,他来不及说完全就被高喊了声“师兄”,两人一起回头,便看见黎久笙走进门来。

      许可艺忙放下盒饭起身,抬眼时视线恰好错过黎久笙肩膀,在对上她身后时蓦地一愣,等人都快走到面前了才想起招呼。

      “齐,齐叔叔。”她很少这样磕磕绊绊地叫人。

      齐承清微笑着,脸庞不似那晚在长风剧院的红白妆,是自然的儒雅随和:“小艺。”
      他是汪白玉的师侄,亦交好多年,曾在昆班最困难的时期不取分文前来授课,来送旧友最后一程理所应当。

      也就是许可艺以为他这段时间做告别演出应该很忙,所以乍一看到来人,有些没反应过来。
      不过,她又觉得自己之所以会错愕,很大程度上是想掩盖当时去长风剧院的事实——毕竟在那之前,齐承清就亲自给她发过邀请,她却表示没有空。

      而拒绝了,又在几天后反悔……
      多么矛盾呐。

      吊唁完,又听齐承清问:“怎么就你在?”

      许可艺陪鞠躬时已抚平心态,闻言冲他笑道:“我妈他们陪人出去吃饭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您今晚住哪儿?”

      齐承清听出言外之意:“你不用操心,已经订好了。”说完看向她身后,盒饭搁在椅子上面,孤零零的样子。
      “我来给你妈说去,快吃饭吧。”他一面催促一面把周尧拉走,黎久笙跟着一起。

      许可艺瞬间落单,但心里反而轻松不少,也就折回去重新捧起盒饭。
      如此时间过去,等她吃完抬头,齐承清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周尧也不见了,大约是去送人。

      可叫许可艺惊讶的是,黎久笙就坐在边上一两米的地方,眼睛直勾勾的动也不动,仿佛一直在……盯着她?

      “你——”她想问,话却无端哽在喉咙里,最后深吸口气,“不然你先回去休息?我妈那边一时半会也回不来,有事的话我可以转告。”
      说话时两颊稍稍牵起,笑容礼貌却模式化。

      黎久笙沉默地看了她一会,突然问道:“你尊敬她吗?”

      许可艺一愣:“你说谁?”

      却见对方站起来,走近,又问了一遍:“老师,你尊敬她吗?”

      她听着越发茫然,忍不住打量过去。

      头顶光是偏暖的,可落到黎久笙的眼里却很冷,含着轻蔑,还有些藏不住的愤怒。

      “你……到底要说什么?”许可艺彻底迷糊了。
      虽然从两人见面最初,她就有种黎久笙不爽自己的感觉,可至于不爽从何而来,她实在是想不通。

      “她曾属意你接班,但你最后逃了。”黎久笙压低声音,“让我想想,你后面都做过些什么——哦,好像就是一个,歌手?还不怎么样。不过也是,一个人连安排好的路都没耐心走下去,又怎么可能在其他地方做出成果。”

      许可艺毫无防备地愣住。

      这话里的意思,也过于指控了……
      而且是毫无依据的指控。

      “可我实在搞不懂,老师怎么还会念着你,明明是你先抛弃的她,让她伤心难过,但她后来居然还告诉我说——”黎久笙顿了顿,蓦地笑出声,“她理解你?”

      最后一句,明明是浓烈的嘲弄意味,许可艺却只震惊于那声“理解”:“你说的——”

      “但我不会。”黎久笙打断道。

      她似乎在不断反刍着那段回忆,每更深地渐进,神色便会染上一层欲呕的样子:“我永远不会理解你,而且,我也会永远地——”
      停留时刻,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呼之欲出,且无比决然:“讨厌你。”

      惊雷般的掷地有声,让许可艺好不容易在心里搭建的支柱瞬间轰塌。
      沙砾漫天卷来,不仅再次将过去种种翻至眼前,也兜头盖下了无法挣脱的旧日阴影。

      叫人难以呼吸。

      遵照汪白玉生前一切从简的意愿,遗体停灵一晚即送去火化,然后下葬。
      当地媒体连续刊发她的生平事迹,假意或真情的怀念在这座小城里弥漫了整整一周时间。

      不过,许可艺已经不在意这些,她正在考虑何时离开南浔。
      只是决定尚未最终敲下,手机上便接到昌岭的消息,约她下午见个面。

      正值工作日的时间,星巴克里客人寥寥无几,许可艺推门一扫,衬衣扣直系到下巴处的男人很有些惹眼。
      她走过去,瞥见他边上椅背搭着件西装外套,越发认定这是个刚从工作现场抽空出来的状态。

      这么一问,昌岭倒不隐瞒:“中午刚回来。你喝点什么?”
      “我自己来。”许可艺坐下,正要扫码时,眼前递来手机。
      同时,对面含着笑:“许老师,给个面子。”

      许可艺没有拒绝,但在拿到饮料的那一刻,突然莫名直觉这顿下午茶不会轻易结束。
      于是,当昌岭为汪白玉的猝然离世表达致哀后,她又重新把话题扯回到工作上面:“如果太忙的话,其实你不用着急今天见面。”

      “这种事情,还是抓紧一些的好。而且我最近晚上都要加班,是真腾不出空。”顿了顿,昌岭半开玩笑,“再不约你,怕你走了。”

      她沉默片刻,轻声:“我应该是要走的。”

      “……什么?”

      许可艺手指来回摩挲着塑料杯壁,水的痕迹从皮肤渐渐氤进心口,潮湿里带着叫人醍醐灌顶的冰凉。
      其实关于离开,她一直在权衡,可每当告诉自己不必如此时,便会想起黎久笙那晚声嘶力竭的恨意。

      历历在耳,每当想起都是一种难以忍受的折磨。

      而这是否也代表着,没有说话的其他人,也是如此看她?

      “我并不是为了拒绝你才这么说。只是回来一趟,我发现自己没办法再适应这里了。”许可艺盯着吸管顶端狭小的孔洞,如同看见自己针尖似的心思,“而你调回来,应该是想长远发展的。在这点上,我们不合适。”

      这一次,她把“合适”还给了他。

      对面良久无言。

      许可艺没有抬头,心里已经在想,这场相亲应该算彻底结束了。

      她准备站起来:“时间差不多了——”
      结果被叫住:“许老师。”

      都到这份上了,还能再说出点什么吗?她疑惑地看过去。

      昌岭却面露犹豫之色,过了一会才开口,语气里亦含着丝不确定:“其实我来之前听说,你外婆留下了点麻烦事……这你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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