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坞里桃花庵》羊滚滚

10、姜斯年

　　我是姜斯年，我在相府排行第三，也是西周的侯爷，但我的父亲并不待见我，为了保全自己和母亲，我靠我自己一步步打拼
　　我曾吹塞外最刺骨的风，也曾打过最无胜算的仗
　　但好在，我撑下来了，皇帝给我封了爵位，我有能力守护家人了。
　　但通往成功的路，总是有代价的，站得越高，我的仇家也越多，我不知晓什么时候会有人来暗杀我，我只能处处小心，整日都紧绷的像一根弦。
　　但百密总有一疏，我不小心被人抓住，冰冷的箭头狠狠的刺穿我的身体，我倒进水中，我曾以为，我这辈子，就这么结束了
　　但我却奇迹般地没死，再次睁眼时，我身上缠着绷带躺在一个朴素的房间
　　我听见门外有响声，便赶忙躺下，一个冰凉又柔软的触感，戳了戳我的鼻梁
　　我睁开眼抓住那个“罪魁祸首”的手腕
　　那手腕格外白嫩纤细。
　　是个姑娘？她一身淡粉的简单衣裙，头上只简单插了只普通的银簪，巴掌大的小脸未施粉黛却分外清秀可人，小鹿般的眼睛水灵灵的，挺巧的鼻子很是可爱，再就是她恼怒的神色。
　　我行其野，芃芃其麦。林芃芃，这是她的名字。
　　是她救了我，照顾我。
　　芃芃是个很好的姑娘，她每天都会来庙里看我，有时带着汤药，有时带着糕点，有时带着话本上被人讲烂了的冷笑话。
　　她对我很好，我从未跟她透露过我的身份，她也依旧对我很好。
　　我跟她讲过我在塞外的故事，她托着腮望着我，问我塞外的星星是不是特别亮
　　我没办法带她看塞外的星星，我便带她看了桃树上的星星，她坐在我身边叽叽喳喳地问我星宿的种种问题
　　我便觉得，这辈子，便是她了。
　　求婚那天我很紧张，我还特意向庙里的师傅求了签，但今日运气不太好，没抽倒上签，不过我向来不迷信。
　　好在，她答应我了。
　　我带她回家见母亲，但宅子里乱做一片，我看到辛苦养我长大的母亲，被歹人逼地躲在角落瑟瑟发抖时，我急了。
　　那天，我杀红了眼，
　　当我看到一个歹人妄图对她下手时，我顾不上思考太多，一剑刺出。
　　但刺穿的却是一个陌生老伯的身体。
　　我听到她无助哭喊出的那一声爹时，我知道我犯下了大错，也一剑斩断了我们之间的缘分
　　我狠狠地后悔了，后悔没能收住手中的剑，后悔自己太冲动，后悔自己没有控制住自己，也后悔自己树敌无数，没能保护好身边的人，没能保护好任何一个无辜因我赴死的人
　　我送芃芃回了家，她在路上很沉默，一言不发。
　　她并未请我进门，声声质问在我的脑海里回转，与天上的雨点一同，击打在我的心上
　　她说她是为了我的钱，才对我这么好的。
　　可我不信，因为我了解她。
　　我看见她红了眼眶，极力压制自己的情绪，用拙劣的演技赶我走。
　　大门重重关上，雨也越下越大。

　　我不放心她，那日之后，我常常偷偷守着她。她鲜少出门，每次出门，都比之前更瘦了几分。
　　一日，她去了躺池塘，划着小木舟，去采莲蓬，我看见她伸手想去够那只最大的莲蓬。
　　水下却突然窜出一个黑影，将芃芃一掌击晕，扛起她就想将她带走。
　　我救下芃芃，逼问那个歹人，却得知雇主是我的老对头。
　　我三两下了结歹人的性命，将芃芃送回了她的木舟之上，将船停在了岸边，就这么静静地守着她。
　　芃芃突然有了动静，像是要醒的样子，我知道她必定不愿见我，我赶忙躲了起来。
　　我看着她跌跌撞撞回了家。
　　后来只听说她晕了好久，醒来忘了好多事，忘了也好，忘了也好。

　　后来，我那父亲，竟以我母亲为要挟，逼我娶什么新立的大将军的妹妹，我虽是不愿，但也仍旧是无可奈何，可如若娶不了自己心爱的人，这婚有什么好成。
　　大婚那日我提着几壶酒，把自己灌醉，醉醺醺地拜了堂，我好像真的醉了，恍惚间，看见这新娘子的身形倒有些像芃芃，要是我娶的真是你该多好。
　　但谁都成不了你的替代品，我挥挥衣袖，出了门醉倒在我的别苑里。

　　一日我回府，好像看见你正与丫鬟说笑，叫来下人询问，我才知，我的新娘子真是你
　　但我仍旧羞愧的不敢见你。
　　后来进宫赴宴时，这是我们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正式见面，但你的神色也并无异样，我才知你是真的忘了我，
　　重新遇到你，我多想好好对你好，可是我不行，你是我想爱，但不能爱的人。
　　我身处权谋斗争的乱流中，我若表现出一丝对你的在乎，你总有一天，会被仇家用刀架在脖子上来要挟我，我不愿你受这种苦。
　　你险些绊倒，我下意识护住你，但我却只能用嫌弃的动作掩饰。
　　我尽力演绎着一个刁难的丈夫，
　　宫里处处是眼线，我不能表现出对你的一丝好意，就连你落水时，我也不得不先救别人
　　我知道你不会想要我的药，我便让管家涨了你的月钱
　　后来皇帝施压，让我娶公主，我问你时，我多希望你能有一丝不愿
　　可你答应的很是爽快体贴，毕竟你都忘了，忘了我们的前尘往事，我不该多想的
　　那天府里再次挂满了新婚的大红灯笼，我应酬着来往的形形色色的与我并不相熟的客人，再热闹又如何，我的心里仍是冷的。那天我醉地一回房，便倒头就睡
　　我努力扮演着皇帝的乘龙快婿，高风亮节的侯爷，但好在有你在府里，我的日子并不算难熬。
　　一次你出门，许久未归，我找到你时，你靠在桃树上昏倒了
　　你再次睁眼，便是对我绝望的质问。
　　我早想到这一天会到来，只不过没想到，梦醒的这么快。
　　这个坎，我绕了好长的弯路，也没绕过去，你心里的结，也这辈子都解不开了。
　　你一次次的自杀，终于有一次，你成功了。
　　你倒在血泊里，永远合上了眼。

　　桃花，再也不会开了

　　十年后，姜斯年的母亲因病过世。
　　姜斯年没了这世上最后的一点牵挂，解脱了活在悔恨中十年的自己，自缢在城西桃树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