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花不向阳》托马斯小风车

4、爸爸妈妈

　　前一晚我和凌川说好，第一节下课就在老王办公室见，我看着付一鹏满头裹着纱布，付一鹏看着我满肩裹着纱布，知道的是我揍他，不知道的还以为互殴呢...
　　“你怎么还受伤了？昨天打人的时候不还好好的？”老王没好气儿地问我
　　“下楼摔得”我嬉皮笑脸地回答
　　“我看你就是打架打得！柯宇凡？这次为什么打架？”
　　“因为付一鹏下课拌我一脚”我怼了怼付一鹏，小声跟他说：“你要是不顺着我说，我下次真用椅子把你的嘴砸烂”付一鹏刚要张开说话的嘴改为捣蒜般的点头
　　“多大个事儿，至于用这么粗暴的手段对待同学吗？凌川...？你来干嘛？”可能训我们训得太起劲儿，训了半天才看见高我一头的凌川站在旁边
　　“来替柯宇凡挨骂”
　　“什么东西？你爸不是...？他父母不是...？”看来老王有些吃惊，他可能没想到我们父母都这样了，竟然关系这么好。
　　是啊，外面关于我俩的闲言碎语传得满天飞，估计现在应该有五百多种不同的版本吧，偶尔走在路边听到都会觉得挺逗的。
　　“我们现在在一块儿生活”凌川猛的一句打断了老王的发问。
　　嗯，这话说出来不光老王蒙了，我也蒙了，旁边的傻逼付一鹏更他妈的蒙逼了，说真的，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可真他妈奇怪！
　　“老师我能和您单独说吗？”我瞥了瞥凌川，他朝我点了点头，这他妈啥意思啊？
　　“行，柯宇凡、付一鹏你俩先出去吧，回去给我写五千字检讨，晚上放学给我，周一升国旗时给我站在领操台上罚站！以后少给我打架！再惹事儿都给我滚蛋！”
　　鞠了个形式主义的躬，我就转身回班级了，走前我还回头看了看凌川，心里琢磨着，这大哥要干嘛？
　　回班后，前桌孙雯连忙回头问我，老王骂我骂得狠不狠？我会不会滚蛋？其实在三班我没几个朋友，主要还是我不愿意搭理他们，吵闹又无趣、无知又幼稚。我不想让他们知道关于我的所有真相，对于他们奇奇怪怪的提问我也从不回答，顶多回一个滚字，都算是对他们最大的赏赐了。
　　孙雯这个女生好像和他们不大一样，从来都不八卦关于我的事儿，偶尔还会愤愤地帮我骂一些傻逼。外表和她的性格截然相反，看似瘦小文静，其实比老爷们都强大猛烈。
　　“害，不会滚蛋，我又没把付一鹏打死，还特么活蹦乱跳呢”
　　“他就是嘴欠，从小就这样”
　　“你俩认识？”
　　“嗯，认识，付一鹏小时候和我住在同一片平房区，后来拆迁后又分到同一个小区，同一幢”
　　“哦，那还真是有缘”我从书桌里翻找下一节课用的语文课本，也不知道让我扔那去了，还真他妈难找
　　“其实他也挺可怜，付一鹏的父母一直在南方打工，只有过年才回家，他一直在奶奶家生活，他奶奶快90了，半身不遂一直卧病在床，都是付一鹏常年照顾着”
　　孙雯这小姑娘共情能力还挺强，说完自己眼眶还红了。
　　这节语文课，是我第一次直面窗外的太阳，幻想有一天它能被云彩吞灭，如果真的那一天能到来，我估计会开心到从顶楼一跃而下庆祝。
　　我发呆着、思考着，我知道了付一鹏家长没来替他挨骂的原因，也了解到我其实比付一鹏还他妈惨，我甚至对他还有点羡慕，羡慕他起码还有个亲人陪在身边，从未遗弃过他，而我从出生就不知道爸妈是谁，打记事起就在福利院里生活，身边的小伙伴一查儿接一查儿的换，他们每次踏出福利院时，都会露出胜利者的微笑，可真他妈的令人讨厌。
　　尽管讨厌，但我却依然渴望。所以我每天都把自己打扮得干干净净，站在第一排等待着被“父母”挑选。有一天我的渴望终于实现了，我真的被挑走了，这次胜利者的微笑属于我。
　　可没过多久后我就被送回来了，原因是他们试管成功，可以生出来小孩子了，我的心再一次坠入了谷底，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会被再次遗弃，我每天晚上都蹲在角落里反思自己，是不是我不够好？是不是我不懂礼貌？可是我没放弃，“爸爸妈妈”只是走错了路，他们已经在来接我的路上了。
　　鼓起勇气，我再一次站到被“挑选”的第一排，没过多久还真有一对夫妻再次把我领走。新家很大，刚到家的前几个月他们总是给我吃很多好吃的，每天早上都能喝到平时过节才能喝到的牛奶，吸取上次的经验教训，我为了让自己变得更优秀，每天拼了命地努力学习，次次年级第一，三年级念完就跳到了五年级，可惜“爸爸妈妈”并没有因为我的成绩而变得有多开心，于是我变得更加小心翼翼，学着如何变得讨人喜欢。
　　那个升入五年级的夏天，家里总会有一个拎着箱子前来的叔叔，他总是会先和“爸爸妈妈聊会天，再过来陪我玩一会儿，每次都会递给我几块糖，吃完我总会睡着，醒来后感觉眼前的事物都在旋转，而我手臂也会隐隐作痛。
　　好奇心让我在某一次假装吃掉糖后，开始装睡，我感觉到我的手臂先是被绳子捆住，再被凉凉的针刺入，好像有什么东西顺着它流出，待到针拔出后，我听见他和“爸爸”说
　　“应该足够了，您可以通知您的妹妹准备生产了”
　　“谢谢徐医生，辛苦您了”
　　“不辛苦不辛苦，只要这个RH阴性血充足，生产大出血死亡的风险会很低很低”
　　从那天开始我才知道我是罕见的熊猫血，也是从那天开始我才知道我只是个输血工具，但其实我并不在乎，只要“爸爸妈妈”还在，我可以一辈子充当他们需要的血库，可是梦终究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