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愈》稚九宜萝

1、第一个故事:家

　　“25号”
　　是院长妈妈的声音。
　　小女孩听到有人叫她，立马跑过去，用大大的杏眼望着院长妈妈和院长妈妈身边的两个陌生夫妇。
　　程丽看着眼前10岁的小姑娘，笑了笑。
　　25号往后缩了缩。
　　院长妈妈说:“25号，好姑娘，以后他们就是你的妈妈爸爸了，懂了吗?”
　　小女孩点了点头。
　　院长妈妈又对程丽林琛说:“这孩子乖得很”
　　林琛点点头：“是，真招人喜欢”
　　画面一转，天空下起了大雨
　　“以后你叫林榆，懂了吗?”
　　程丽说。
　　小林榆似懂非懂的点头，软软叫了声爸爸妈妈，很惹人喜欢。
　　画面又转，是一个储物间里，外面是姐姐林诗的哭声：“我不要妹妹！我不要妹妹！让她去死！”
　　她就这样一直住在小小的，光照不进来的房间里。
　　小林榆依稀记得，当时好歹她可以和姐姐爸爸妈妈一起在饭桌上吃饭的。
　　可是后来林诗一直闹，变成了有佣人把饭送到她门前
　　像喂狗一样。
　　“妈咪，为什么要养她啊，跟流浪狗一样，我们家又不是做慈善的”
　　画面中的小林榆转眼12岁
　　那天早晨，她被打了
　　前一天是期末考试成绩出来的日子，她没考好
　　那是她最难熬的时候。
　　那时候她觉得，她一辈子都只能这样了
　　可是那天，她遇见了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人
　　封时。
　　那天她出去给自己买早餐，经过邻居家时撞上了一个少年，那年封时16
　　封时长得很白，鼻梁高挺，16岁的他明媚青涩，像一束阳光一样洒进林榆的生活。
　　那天又是一场大雨，林榆仅仅那几块钱被他一撞撞飞了，被风雨不知道带去了什么地方
　　林榆蒙了，顿时连带上昨天的情绪一起涌上脑门，眼泪都流出来了
　　封时有些不知所措：“妹妹你别哭啊，你等着，我家就在旁边，我给你拿钱我赔给你”
　　林榆拼命摇头，雨把他们都淋湿了，很狼狈，她跑回了家。
　　结果回家刚好撞见程丽，程丽表情严肃：“早餐呢？”
　　……
　　程丽正要动手时，门铃响了
　　她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是封时:“你好阿姨，我找你们家女儿”
　　当时林榆就想，他真的是她的救赎。
　　林榆当时比狼狈更狼狈，她头发乱糟糟的，挂着眼泪看向封时
　　封时的表情严肃下来
　　程丽微笑：“找我女儿什么事?”
　　“我把她钱弄丢了，来还她”
　　程丽看了看林榆，又看看封时：“嗯”
　　封时把十块钱放到林榆手上，看着她
　　她也看着封时。
　　“我叫封时，是你的新邻居”
　　“林榆”
　　……
　　转眼过年，那几天程丽林诗林琛都回老家了，林榆一个人在家，门铃又响起，她跑去开门
　　一个月没见的封时站在门外。
　　林榆问:“嗯?你怎么来了?”
　　“那天没机会问你，我这个问题可能有些唐突……你是不是被你爸妈打啊?”
　　她最不为人知的一面在这天被人揭开了
　　她曾于黑暗中呐喊，在黑暗中彷徨，可是因为遇见了这个少年，让她觉得好像生活也不是这么差。
　　林榆跟他说了好多好多，后来讲着讲着自己也哭了起来，封时又开始安慰她。
　　封时回家前告诉她：“以后有空我就来找你玩！”
　　可是后来封时没有找过她，可能他也很忙吧，但林榆从未忘记，每当程丽用不堪的言语辱骂她时，她总是不由自主的想起他。
　　她也常常梦到他，她梦到一切都变好了，封时成为了她的哥哥。
　　……
　　次年九月，林榆初一，很巧的，又遇见了封时
　　九个月不见了，他一如既往的明媚，明媚到初一都知道他这个高二学长。
　　林榆没有时间找他好好聊聊，只敢远远看着他。
　　一次，学校小卖部里，林榆和他见面了
　　封时认出来了林榆，默了一会:“你妈妈还打你吗”
　　林榆点头。
　　“对不起”
　　“下次要是打你你直接来我家找我，别怕”
　　林榆没信，她不知道他这话是真是假，但是她他知道此时她的心跳声是货真价实的。
　　林榆的生活有在慢慢变好，她住宿，一周一回
　　见程丽的时间变短了。
　　她和封时只要是在学校碰面都会聊天，聊聊自己在学校的趣事。
　　一来二往，学校也有些传闻
　　林榆初二那年，程丽来学校了
　　她站在班主任的办公室里，程丽冲进来就是一巴掌
　　当着全办公室老师的面。
　　“小小年纪你早恋?能耐了你！你有脸吗林榆，你不要脸我要脸！”
　　林榆没说话，低着头。
　　她还想再打，被班主任柳凡拦住了。
　　“程女士，这件事真假不确定，先听林榆说”
　　“不确定?我是她妈，我比谁都了解她！”
　　“林榆是个好孩子，不像是早恋的坏学生”
　　“她指定是被谁带坏了”
　　程丽把林榆带回了家。
　　路上，程丽又问了一遍:“你和谁早恋?”
　　所以她只是知道她早恋，连传闻的另一半是谁都不知道。
　　林榆摇头，小声说：“我没早恋”
　　“你没早恋?！林榆，你告诉我那些只是谣言?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
　　林清拖着发疼的腿上了天台
　　她坐在那里，任秋风吹啊吹，一个人看着月亮。
　　不远处传来一声口哨，一个人影“飞”到了她家天台上。
　　还是封时。
　　“林榆，起来，跟我去找程丽，我解释”
　　林榆摇头，朝他笑：“封时，你以后再也别来找我了，你救不了我”
　　她站在天台边，整个人显得很单薄，风很大，打到封时害怕她会被吹掉，她一直握着她手：“林榆，明年我高考，我会考到H大，我等你”
　　“你等我有什么用”
　　“我想娶你”
　　“什么?”
　　“我喜欢你，很认真，你信我”
　　“我有什么好喜欢的”
　　封时想对她说，你真的很好很好，非常好，配得上最好的东西。
　　可封时只是摸了摸她头：“你信我”
　　-
　　林榆这年18，距离封时许下承诺那天已经过了四年
　　次年他毕业，他家还在那，只是他不回家了
　　这几年两个人没有再见过，他走之后她变得特别特别沉默，成绩一落千丈，可以说是自己放弃了自己
　　程丽工作被调去了别的城市，一个月回一次家，林琛林诗虽然看她不顺眼但也比较少刁难她了。
　　林诗长大了依然蛮横，但没那么幼稚了。
　　看似一切往好处发展，可再没有人看得见她的伤口了
　　这些伤口永远印在她心里，不会被抹去。
　　她填志愿的那天，不犹豫的填了H大。
　　可林榆不知道，H大的校园里没有他
　　他不在H大，没有等她，他失信了。
　　四年，她只凭执念活着，只凭那个承诺活着
　　可是对方失信了。
　　她本就空有一副躯壳在人世间活着了，可上天还要打击她。
　　-
　　林榆18岁生日那天，她打开了一个被她锁上的盒子
　　盒子里只有一张发黄的十块钱
　　……
　　林诗走进浴室想要洗澡，却瞪大了双眼，尖叫出声:“啊！”
　　浴缸里的水被染成了红色，林榆躺在里面，衣服全湿了，很安详，若不是脖子上的伤口太晃眼别人可能以为她在里面睡觉，她手上紧紧攥着十块钱，没人知道是什么意思，她身边有一把刀。
　　林榆死了，死在她18岁生日那天，死在了她最美的18岁，死在了玫瑰应该绽放了的时候。
　　-
　　距离林榆死去，已有三年，那天林诗受了太大刺激，总是梦到她，程丽竟是心里毫无波澜，葬礼办的也很简单。
　　林榆什么也没留下，没人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死后她身边的人生活和她在世时没两样，没人怀念她，没人因为她伤心。
　　看吧，她本来就可有可无。
　　她死后第三年夏天，有个人来了林家
　　封时。
　　这年他22岁，已经变得成熟，有种成熟男人的魅力，变得更帅了，他笑：“林榆在家吗？”
　　林诗的表情有些不自然：“找她干什么”
　　“我要结婚了，我想要邀请她参加我的婚礼”
　　林诗笑了，竟没忍住为林榆流泪：“她三年前就死了”
　　封时瞪大了眼睛。
　　林诗垂着头：“你是封时吧”
　　“对”
　　“你和她当年早恋过”
　　“……对”
　　林诗闭了闭眼：“你们在天台上聊天，你说要娶她”
　　她都听见了。
　　封时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封时说：“你是她姐姐”
　　“对”
　　“小时候，你闹着不让她进门，闹着不让她在餐桌上吃饭”
　　“别说了！”
　　封时自嘲地笑了。
　　封时走的时候，跟林诗说：
　　“林诗，她本该活在阳光下的”
　　“喂，封时，她也以为你是她的救赎，可是你骗了她”
　　谁又不是施暴者。
　　封时去了林榆的墓地，她的遗照很敷衍，是她17岁生日那天林诗随手给她拍的一张照片。
　　他给她带了一束玫瑰：“林榆，对不起”
　　他还把那十块钱放在了她墓前
　　“下辈子别再遇见我，别再掉了这十块钱，拿好”
　　……
　　封时继续生活，林榆只是他生活中的过客，或者说，林榆在每个人的生活中都是一个过客
　　短暂的得到施暴者的愧疚有什么用，尘埃早已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