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有只小绵羊》曦岩

48、又来了

　　车子在路边缓缓停稳，骆尘骁掐了烟走过去，在对方降下车窗时露出了笑脸。

　　“黎队，你怎么在这儿？”

　　黎峻：“刚巧路过，看见你了。”

　　黎峻就是慕风扬的调查资料里出现的头号“情敌”，代号190。

　　“你住这儿？”黎峻下了车，抬眼环视了一下四周。

　　骆尘骁伸手指了指楼上：“就住这儿，十八楼。”

　　以前聊天的时候黎峻听骆尘骁提起过，他没有和家里人住在一起，而是自己在外面租了个小公寓一个人住。

　　这个地方看起来是个老房子了，临街都是各种小店，环境一般，还很嘈杂，关键是离特警队很远，黎峻有些想不明白骆尘骁为什么会选择住在这种地方。

　　“吃饭了吗？”黎峻问。

　　“刚吃了碗面。”

　　黎峻看了看骆尘骁身后的面馆，目光再回到他脸上：“我还没吃的。今天不用值勤，陪我喝两杯？”

　　骆尘骁犹豫了两秒，最后还是回答了个“好”。

　　“前面路口有个小酒馆，我们去那儿吧！”骆尘骁说。

　　黎峻没说话，锁了车便往骆尘骁说的方向走了。骆尘骁的脚步略微迟疑，很快又跟了上去。

　　对骆尘骁而言，黎峻不仅仅是他的上级，还是他的前辈，他的老师。从加入特警队到现在已经四年了，骆尘骁是黎峻一手教出来的，包括他现在的位置也是黎峻给的，在这个位置上，骆尘骁对得起黎峻的信任，从来没有辜负过他的期望。

　　从面馆到小酒馆不过两百米的距离，很快就走到了。黎峻欣开帘子走了进去，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径直翻起了菜单。

　　骆尘骁没有马上进来，而是在隔壁的甜品店买了一块小蛋糕。

　　他知道黎峻喜欢甜食。这家酒馆只有酒和凉碟，不卖主食和正餐，骆尘骁刚刚听黎峻说他没吃晚饭，怕直接喝酒会伤了胃，所以特意给他买了块小蛋糕先垫垫肚子。

　　黎峻看到骆尘骁给自己买的甜点，面无表情地说了声“谢谢”，然后低头吃了起来。

　　可能是因为职业的影响，黎峻的身上总是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冰冷，对谁都是冷冷淡淡的，在警队，几乎没有人见过这个人笑，他最温柔的时候大概就是冷淡地吐出“谢谢”两个字的时候了。

　　跟黎峻一起共事这几年，骆尘骁也早就摸清了这个人的性格和习惯，对他的反应已经很适应了。

　　黎峻点了半打啤酒和两个凉碟，吃完蛋糕便喝起酒来。

　　他向来话不多，尤其不工作的时候，几乎像个冰冷的机嚣人一样，整个人是按日常设定好的程序在运行，没有多余的情感，也没有多余的生活。

　　他叫骆尘骁陪他喝酒，真的只是“陪着”和“喝酒”，并没有聊天或者其他。

　　直到桌上黎峻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好像是来了一条信息。骆尘骁看到屏保上是一个小女孩，大概三四岁，扎着两个小辫子，长得挺可爱的。

　　“黎队，这是你女儿？”骆尘骁一直以为黎峻未婚，因为他从来没有提过家里人，平时也是一个人独居，不像是有家庭的样子。

　　黎峻的手指摩挲着手机，猛灌了一大口酒后才慢慢说：“嗯，是我女儿。”

　　骆尘骁很诧异，他一直以为黎峻是单身，没想到人家连孩子都有了。

　　“西西……其实是个弃婴。”

　　间隙，黎峻又给自己灌下几口酒：“四年前，我在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捡到了西西。她那时刚出生不到三个月，被父母扔在一个废弃的工地。飞狼中队在那里执行绑架救援的任务，我就把她捡回来了。”

　　骆尘骁呆了一下，原来是这样。

　　“所以，这几年黎队一直在抚养西西？”

　　黎峻的脸上透出淡淡的无奈：“毕竟三十多了，家里老催婚催生的。老人家想抱孙子无可厚非，可我……”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会言多必失，黎峻没往下讲，而是默默地又喝了口酒。

　　“我一个糙男人也照顾不好小孩，平时都是我爸妈在抚养西西，还有我妹妹帮忙照顾。我差不多只有放假才能去看她。”

　　刚刚的话虽然没说完，但骆尘骁还是听得出来黎峻想表达什么，只是他这人很谨慎，大概是是职业习惯，怕有些话说出来了会让大家觉得尴尬，所以选择不说。

　　“看照片是个很可爱的孩子，西西应该很爱爸爸。”骆尘骁的眼睛里泛着羡慕。

　　黎峻的目光在骆尘骁脸上停了两秒，然后垂了下来：“西西确实很粘我，但我觉得挺亏欠她的，毕竟不能给她一个完整的家。”

　　这话一说出来，黎峻又觉得自己说错话了，手里的一瓶啤酒慢慢就见了底。

　　骆尘骁假装无事发生，他浅笑了一下：“跟以前相比，西西现在很幸福了，有爸爸、姑姑，还有爷爷奶奶疼她，这也是一个完整的家。”

　　这话听着是安抚，但黎峻却听出了另一层意思。他的脸上泛着点点苦涩，也不知道今天是不是喝多了，居然会说一些不该说的话。

　　黎峻觉得尴尬，只好继续喝酒。

　　想起手里的酒瓶空了，黎峻再打算拿一瓶的时候，被骆尘骁夺走了。

　　“别喝了，黎队。”

　　黎峻抹了一把脸，淡淡地说：“对不起啊，说好了陪我喝酒的，结果跟你说了一些乱七八糟的话。”

　　骆尘骁看着黎峻，看到了他脸上的苦，也看到了他心里的苦。

　　其实发生在黎峻身上的故事，骆尘骁多少也听过一点，只是一个个零散的片段，很不容易才拼凑出一个悲伤的故事。

　　早在骆尘骁加入警队之前，黎峻曾经有一个交往中的对象。

　　他们是在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认识的，那是一起暴力袭击案，被袭击的是仁华集团的老板，那个男人就是这家公司的法律顾问。

　　两人认识后接触了一段时间后，觉得彼此性格合适，就交往了。那时候的黎峻还不像今天这么冷若冰霜，他和男友在一起过了几年幸福日子，直到有一天，那个男人发生了车祸，被一辆失控的大货车撞下了高架……

　　这起恶□□通事故当时在长海反响很大，骆尘骁当时刚回国不久，还没有加入警队，他当时也是从新闻里看到了这则消息，当时并没有披露死者的信息，骆尘骁也完全不知道这个人跟未来上级的关系。

　　事故发生之后，刑侦组和交通组调查了很久，最后证实只是一场意外。而黎峻却永远的失去了爱人。就是从那个时候起，黎峻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骆尘骁要了一杯茶，然后推到黎峻面前：“黎队，我知道你把我当朋友才说的。”

　　黎峻也知道自己不能喝多，不能出现不清醒的情况，于是端过来那杯茶用手捧着，却没有喝。

　　“我没有别的意思。”黎峻自顾自说了一句，眼神里透着凉意。

　　骆尘骁：“我知道。”

　　“飞狼今年要来新人了，好好带。”

　　黎峻最终还是选择把自己的心意裹上外壳，然后深埋起来。

　　他不能告诉骆尘骁，因为他的出现，自己才能从失去爱人的阴影中慢慢走出来，重新变回那个有血有肉的黎峻。

　　爱人的离去让黎峻消沉了四年，而这四年里，除了西西，对黎峻影响最大的人就是骆尘骁。黎峻曾经以为，自己只是在骆尘骁身上寻找爱人的影子，后来才发现，原来真正走进自己心里的，是眼前的人，并不是谁的替身。

　　因为失去过，所以黎峻比以前更加小心翼翼，不敢轻易表露，更不敢轻易承认，而四年的相处，黎峻也看得出骆尘骁的心里装着一个人，一个同样让他埋藏心意，不敢靠近的人。

　　黎峻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他却特别羡慕对方。

　　这些年骆尘骁和黎峻的关系一直是上下级，也是朋友，他看着黎峻从冰冷和封闭一点一点对自己敞开了心扉，骆尘骁不是木头，也不是傻子，哪怕黎峻从未表露过超越友谊的态度，他也知道被黎峻藏着不敢说的，是他不能接受的情意。

　　“我会的。”骆尘骁应了句。

　　从酒馆出来，黎峻在隔壁的甜品店停下了脚步。

　　“刚刚的蛋糕很好吃，我想给西西也带一块。”

　　骆尘骁挑了一块造型很萌的小黄人蛋糕，把打包盒递到黎峻手里：“什么时候让我也见见小公主？”

　　黎峻接过蛋糕，难得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温和：“有机会的。”

　　“黎队，记得回家收拾一下再去见西西，免得让他闻到你身上有酒味。”骆尘骁提醒。

　　黎峻觉得很温暖，应了句：“知道了。”

　　走回骆尘骁楼下的时候，代驾的电话打了过来，黎峻接完电话说清楚具体位置，就上车坐进了副驾驶。

　　“上去吧！”他对骆尘骁说。

　　骆尘骁点点头，转身进了楼里。

　　与此同时，街对面的一家咖啡店里，一个照相机“咔咔”两声。

　　骆尘骁还在等电梯时，手机收到了黎峻发来的信息：

　　【SWAT.Li】：骆，楼道门11点方向有人监视。

　　骆尘骁警觉地回到楼道口，借着住户信箱的遮挡，透过铁门的间隙看到了黎峻提醒他的位置。

　　一分钟后，咖啡店里背着相机的男人收拾了一下买单出来，四周看了看后，他叫了一辆出租车离开了。

　　慕风扬收到照片的时候正在开会，

　　分管人力的副总裁提名了两个分管区域总监晋升为副总经理，墨谦正在查看这两个人的履历和年度工作总结。

　　这两个人都干得不错，完全符合晋升要求，前期流程都走完了，拿到会上也就是知会一下核心层，也等慕风扬拍个板。

　　慕风扬看着手机，突然震怒地一拍桌子：“不行——！”

　　众人：“……”

　　墨谦从资料中抬头看他，眼神质问：抽什么风？

　　接触到墨谦警告的目光，慕风扬才想起自己还在开会，他尴尬地轻咳了一声，把手机收进口袋。

　　“我是说刚刚的收购项目不行，不是这两个人的晋升。”

　　收购项目的讨论早结束了，这人的反射弧貌似有点儿长啊！

　　众人：敢怒不敢言。

　　从收到照片开始，慕风扬的心就飘了，好不容易捱到散会，他怒气冲冲地回了自己办公室，然后把连亦叫了进来。

　　连亦看着这人叉着腰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一头雾水：“谁惹你了？”

　　“小三！”

　　又来了！

　　连亦有些伤脑筋啊，我家BOSS大人的脑子进水了怎么破？在线等。急！

　　慕风扬举着手机凑到连亦面前：“看看，你还说没人惦记，我看他惦记得紧。岂有此理，太过份了！”

　　“你别激动行吗？”连亦接过慕风扬的手机仔细看了看，露出震惊脸：“你自己找人跟踪偷拍？”

　　“不能装监控，我当然要自己想办法盯着。”慕风扬理直气壮。

　　连亦有点想打人！

　　“大哥，他俩什么身份你不知道？拜托别乱吃飞醋行不行？你就不怕惹麻烦上身？”

　　慕风扬拿回手机，愤愤地盯着连亦：“麻烦？小三就是我最大的麻烦。他敢惦记我的羊，我说什么也不会让他得逞的。”

　　连亦恨铁不成钢：“你担心别人惦记，自己怎么就不能主动点？约人吃饭，请人看电影，追人的套路你都会，你倒是上啊！”

　　“凭什么我主动？那王八蛋欠我的，要主动也是他主动。”慕风扬咬牙切齿。

　　连亦斜眼瞪他：“自己拉不下身份，还怪别人惦记。”

　　这人真是没救了！

　　“别废话了，再去给我查查这个小三的底，我要知已知彼。等我找到他的弱点，再打他个措手不及。”

　　连亦翻了个白眼，准备怼回去的时候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行程提醒。

　　“改天再帮你对付小三。现在咱们得回家了。”连亦说。

　　“为什么？”慕风扬还有些气呼呼的。

　　连亦：“今天是你的体检时间，明医生30分钟后到别墅。”

　　一听到明医生三个字，慕风扬就像被按住了某个开关，瞬间怂了不少。他吞咽了两下：“那、那就先回去吧！”

　　慕风扬每半个月会有一次固定体检时间，不去医院，就在自己家里。自从雇佣了明雪后，他就在自己的大别墅里整了一个房间作为医疗室，还添置了检查床，超声机和心电图机等专业医疗仪器。

　　慕风扬回到别墅的时候，明雪已经到了，她知道开门的密码，已经在医疗室里等着他了。

　　“亲爱的小雪，哥哥来了！”慕风扬推开医疗室的门走了进去。

　　连亦在门口皱着眉：这声音怎么听起来有种猥琐的感觉？

　　“脱衣服！”明雪给自己戴上检查手套，一脸冷漠地看着慕风扬。

　　“遵命！”慕风扬乖乖地脱了西装外套和衬衣，光着上身躺在了检查床上。

　　明雪把心电图机推过来，把导联磁头贴在慕风扬身上，再往他的手腕和脚腕处连上导联夹。

　　“最近感觉怎样？”明雪的眼睛盯着仪器，正在操作开启。

　　“不舒服。”慕风扬实话实说。

　　明雪皱眉看他：“哪儿不舒服？”

　　“哪哪儿都不舒服。”

　　明雪不说话了，他交叠双臂，质问的眼神看着慕风扬：你又要闹哪样？

　　慕风扬眨了眨眼，解释说：“平时还好，我就是偶尔有点心慌！”

　　“平时”是指没看到骆尘骁的时候，“偶尔”是见到骆尘骁，或者是听说跟他有关的消息的时候。

　　尤其是今天见到那些照片。

　　明雪的视线回到仪器上，心率波形图谱已经慢慢显示了出来。

　　“我听说你今天又在公司瞎激动，什么情况？”明雪不动声色地质问慕风扬。

　　“有吗？”慕风扬假装无辜地眨了眨眼，眼珠子在天花板上转了一圈：“是连亦那个吃里扒外的小王八蛋告我的黑状？”

　　明雪对上慕风扬的视线：“慕先生，我在你身边的眼线不止连亦一个。你要是不遵守医患合同，咱俩就好聚好散，明白吗？”

　　“我守、我守还不行吗？一个两个就知道欺负我。”慕风扬嘟起嘴。

　　“几十岁的人了，别学小姑娘一样卖萌行吗？这种行为很可耻。”明雪毫不留情地怼他。

　　慕风扬露牙笑了笑，偏头去瞄机器：“怎样，还正常吧？”

　　明雪轻轻“嗯”了一声：“最近两个月的情况都比较平稳，是个好现象。”

　　慕风扬轻轻松了一口气：“我就知道我没什么问题，健康着呢！”

　　明雪等图谱出完了，开始撤掉慕风扬身上的导联线：“是啊，按照合同，你能保持一年平稳，就可以辞退我了。”

　　慕风扬一听，赶紧拉住明雪的手：“合同上有这一条？我怎么不记得？”

　　明雪陪着笑脸说：“您贵人多忘事，改天我把合同找出来给您过目。”

　　“不行——！”慕风扬坚定地摇头：“我是老板，我要修改合同。”

　　明雪戳了戳慕风扬的额头：“你恢复健康，就是正常人了，留着我干什么，多不吉利。”

　　慕风扬从检查床上坐了起来，握着明雪的手撒娇地轻晃：“我不管，恢复健康了我也要留着你，你得给我当一辈子私人医生。”

　　明雪收拾完仪器，又拿来慕风扬的衬衣伺候他穿上。

　　“慕先生，我也要嫁人的。”

　　“你嫁人跟当我的私人医生不冲突啊！”慕风扬理直气壮。

　　明雪瞪了他一眼，然后放弃了抵抗：“行行行，你说的都有道理。”

　　接着明雪从柜子上拿来一个塑料盒子，准备给慕风扬测血糖。慕风扬乖乖地伸出手指，任明雪擦了酒精棉，再刺破取血。

　　看完读数，明雪说：“最近有按时吃饭吗？”

　　“有，每顿饭都是按时吃的。我乖着呢！”慕风扬老老实实点头。

　　话音刚落，连亦推开虚掩的门走了进来：“明医生，他不老实。这周他有两次没按时吃早饭，一次没按时吃午饭，还有一次没按时吃晚饭。”

　　慕风扬抛过去一记眼刀！

　　连亦毫不留情继续告状:“明医生，你是不知道，他刚刚在办公室还胡闹来着，让我帮他查小三，当时激动得脸红心跳的，像是要找人打架一样，他以为自己还是18岁呢！”

　　慕风扬摘下脚上的拖鞋就朝连亦砸了过去，后者敏捷地躲开了。

　　明雪再次交叠双臂，用质问的眼神看向慕风扬。

　　某人赶紧嘻皮笑脸地看过来:“别听连亦瞎说，没有的事。我乖着呢！没瞎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