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有只小绵羊》曦岩

23、摔伤

　　高考成绩出来了，慕风扬和墨谦都如愿以偿地考上了理工大。查到成绩的那天，慕风扬兴奋得抱着外婆转了两个圈才把人放下。

　　外婆也高兴坏了，一整天都笑得没停下，还特意烧了一桌子好菜，让慕风扬叫上墨谦和蓝若簃一起过来吃饭。

　　当天晚上和骆尘骁视频，告诉他这个好消息，同时也向他讨要“奖励”。

　　“哥，你想要什么？”骆尘骁很认真地问他。

　　慕风扬的手指轻轻划着屏幕上小绵羊的脸，恨不得狠狠捏一捏他：“我要什么你都给吗？”

　　骆尘骁毫不犹豫：“只要我买得起的都没问题。”

　　他想，男神也不会要自己买多贵的礼物，无非就是嘴上说说。

　　慕风扬凑近手机听筒，用戏谑的语气小声说：“我要你的果照，敢给吗？”

　　骆尘骁的脸迅速涨红了一片：“……”

　　“怎么，怕了？”看到屏幕里的小羊慌张的眼神，慕风扬翘着嘴角笑了。

　　“我有什么好看的？”骆尘骁的眼眸垂了下来，满脸写着害羞。

　　慕风折忍住笑继续逗他：“我男朋友可好看了，脸好看，锁骨好看，胸也好看，腰也好看，还有屁股……”

　　“哥——！”骆尘骁及时打断慕风扬的话，然后伸手捂住了前置摄像头：“别说了！”

　　看到屏幕变成一片黑色，慕风扬终于忍不住大声笑了起来。

　　“哈哈哈……你怎么这么可爱？好了好了，我不逗你了，把手拿开！”

　　骆尘骁平静了一下之后，缓缓松开了手指。慕风扬看着屏幕一点一点亮起，他可爱的小羊再次出现在镜头前，那白里透红的小脸蛋看起来可馋人了。

　　“宝贝儿，现在好想亲你一口。”慕风扬的目光越来越温柔。

　　骆尘骁忍不住点了点屏幕里男神好看的嘴唇，很轻地问：“让亲的话，算……奖励吗？”

　　慕风扬故意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下，然后回答道：“这样亲不算，真亲才算。”

　　骆尘骁犹豫了一下，红着脸说：“那，明天可以见面吗？”

　　“见面干嘛？”慕风扬故意问。

　　“给男朋友奖励。”骆尘骁垂着眸，脸红到滴血。

　　如果不是隔着屏幕，慕风扬一定要把这只勾人的羊压进怀里，亲到他求饶为止。

　　慕风扬深深吸了一口气，把想狠狠蹂躏男朋友的想法压了回去，然后故作平静道：“看在你这么想我的份上，那就见个面吧！”

　　“在哪儿见？”骆尘骁的心跳悄悄加了速。

　　上次从雁湖山回来到现在，他们整整一周没见面了，对于还没适应身份变化的两个人而言，思念每一秒钟都在疯长。

　　“老地方，温度。”

　　一想到明天能见到男朋友，骆尘骁心里的甜意就一点一点地泛滥开来，他抿了抿唇忍住笑，害羞地应了句：“嗯，明天见。”

　　没有了学业的压力，暑假里的少年每天都过得特别滋润，初尝爱情滋味的少年就更滋润了，骆尘骁只要一想到男朋友就甜得发慌，恨不得每一分每一秒都看到他。

　　明明知道慕风扬会准时出现在约会地点，骆尘骁还是提前一个小时就到了，等待恋人的这种幸福也是独特的幸福，他不想错过。

　　不过今天，慕风扬并没有准时出现。

　　骆尘骁在温度咖啡坐了整整两个小时，男朋友也没有来。给慕风扬发微信，但他没有回。给他打电话，一次占线，一次没接。

　　骆尘骁心里莫名就慌了。

　　他不敢再打电话，又不敢离开，然后一坐又是两个小时，咖啡也喝了三杯。

　　就在骆尘骁忍不住想再打一个电话的时候，他看到了慕风扬发的微信。

　　【男朋友】：对不起宝贝儿，今天我来不了了。外婆摔伤了，现在在医院，情况有些麻烦。抱歉没有及时联系你，改天见面哥再补偿你。别担心我。要乖。

　　慕风扬是在赴约的路上接到的医院打来的电话，说陈玉梅摔伤了，左脚脚踝严重骨折，需要做手术。

　　慕风扬心急如焚地赶到了医院，外婆已经被安置在临时病房了，需要马上办入院。

　　“你是陈玉梅的什么人？”主治医生看到来的人是个少年，有些难以理解。

　　“她是我外婆。”慕风扬紧张地看着医生。

　　医生在本子上写着什么，不急不慢道:“陈玉梅脚踝严重骨折，需要住院手术。叫你爸妈来办手续吧，先交5000。”

　　慕风扬迟疑了一下，皱着眉说:“他们不会来，我去办手续。”

　　医生抬眼看着少年，他说“不会来”三个字的时候很坚定，这让人难以置信，他顿了一下问:“身份证、社保卡带了吗？”

　　“带了。”慕风扬说。

　　他在接到医院电话后就赶回家取了外婆的东西才过来。

　　“去吧！办完手续转病房。”医生这次眉眼不抬。

　　慕风扬的眼中闪烁着不安:“医生，我外婆严重吗？手术麻不麻烦？”

　　“这种骨折是常规手术，但对陈玉梅这个年龄的老人来说，骨折程度还是严重的。另外她有高血压和糖尿病这种基础疾病，对手术和术后恢复多少会有影响。不过也不用紧张，都不是大问题。”

　　慕风扬心里悬着石头，一时半会儿还松不下来，他又问：“医生，手术费大概要多少？”

　　医生指着陈玉梅拍的脚部片子对他说：“外踝要打钢板，内踝也要固定，手术费先预交三万，等医保报销后多退少补。”

　　三万！

　　慕风扬的眉头又锁了起来。

　　慕晏成给的钱全拿出来也只有两万，剩下的就得拿上大学的钱先凑上了。

　　墨谦赶到医院的时候，刚好听到了钱的事。虽然只是看着慕风扬的背影，但依然可以读懂他此时的内心。

　　他走到慕风扬身后，轻轻按了按他的肩膀：“不要自己扛，打电话给你爸妈。”

　　墨谦没说“还有我”，他不想让慕风扬觉得欠他的。

　　慕风扬看向墨谦，缓和了一下脸色道：“不用了，三万块而已，我可以搞定的。”

　　外婆照顾了他九年，如果他在外婆最需要的时候束手无策，岂不是白被养这么大？

　　“不该逞强的时候就不要逞强。”墨谦说。

　　“这不是逞强。”慕风扬坚定道：“这是我可以，也必须为外婆做的。”

　　墨谦看着慕风扬的眼睛，放弃了劝说，点头道：“走吧，我们去办手续。”

　　办完住院，慕风扬和墨谦把外婆送到了骨科病房，等着他们的是医生开来的一张张检查单。

　　外婆有些难过，不是因为自己的伤，而是她觉得自己拖累了孩子。

　　慕风扬在外婆面前没有流露出一星半点的情绪，他一直跟外婆说：“没关系，不用怕，做完手术很快就会好的。别担心，有我呢！”

　　外婆拍着慕风扬的手说“不怕”、“不担心”，但心疼还是写在脸上的。

　　两个少年在医院上上下下跑了一天，陪外婆做完了几个基础检查，最后外婆在病床上睡着了，他们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哥，你陪我回家取些东西吧！”慕风扬看向墨谦。

　　他点头：“走吧！”

　　慕风扬回家给外婆拿了些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又再次赶回了医院。外婆身边不能没人，她行动不便，连上厕所都麻烦。

　　墨谦开车把慕风扬送到医院后，他自己又去买了轮椅、拐杖和座便椅才回来。

　　外婆腿上绑好了石膏，慕风扬小心翼翼地抬高外婆的伤腿，往下面放了一个垫脚枕，然后替她盖上被子。

　　已经是晚上九点了，慕风扬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终于坐了下来。

　　“哥，晚上我守着外婆，你回去吧！”

　　“要我陪你吗？”墨谦问。

　　慕风扬摇头：“不用，这儿不好睡。”

　　墨谦考虑了一下说：“要不还是给外婆请个护工吧，你一个男人照顾女士也不方便。”

　　慕风扬本来是想拒绝的，但是想想外婆上厕所，换衣服什么的，他确实不方便，最后只好点了点头：“嗯，明明我问问护士，给外婆请个护工。”

　　墨谦点头，又提醒：“钱的事不用担心，外婆治伤是大事，该花就花。”

　　“知道。”慕风扬很轻地应了句。

　　以前都是外婆照顾他，现在轮到他照顾外婆了，孰轻孰重慕风扬心里清楚。

　　“我明天早上再过来，给你和外婆带早饭。”墨谦起了身。

　　墨谦走后，慕风扬确认了一下外婆没事，在病床边架好陪人床，躺下休息了。

　　他今天累了一天，换平时沾床就睡着了，但现在担心外婆不舒服，担心她要起夜上厕所，所以一直绷着神经，时不时就睁眼看看外婆。

　　折腾一夜，慕风扬加起来睡了不到两个小时。

　　第二天慕风扬还是继续陪着外婆做各种术前检查，排队等候的间隙，他翻看手机发现骆尘骁发了好多条信息过来，有询问，有安抚，也有想念。慕风扬难得正经地回他，简单说了外婆的情况，也告诉他自己挺好的，就是很想他。

　　【宝贝儿】：哥，外婆在哪家医院，我想过来看看她，也陪陪你。

　　【男朋友】：知道你有心，不用来，你乖乖就好，我有空就会回你消息。

　　来看看可以，陪着就不合适了，慕风扬没办法对外婆和墨谦解释他们的关系，现在也不是时候。

　　骆尘骁看着男朋友发来的字，略微思考一下便明白了他的顾虑。想想自己确实不该在这种时候给他添麻烦，骆尘骁便没再坚持了。

　　以前还在暗恋男神的时候就经常因为想他而睡不着，现在男神都变成男朋友了，这种想念不但没有减少，反而更强烈了。

　　骆尘骁翻看着相册里关于男神的一切截图和照片，见不到本人，他现在只能靠这种方式来纾解自己的思念。

　　知道慕风扬现在忧心又忙碌，骆尘骁好难过自己不能陪在他身边，不能替他分担。

　　慕风扬在医院陪着外婆做了三天检查，好不容易等到结果全部出来，钱也交足了，他以为可以给外婆安排手术，却没想到又等来了坏消息。

　　医生在查房结束后把慕风扬叫到了办公室。

　　“小伙子，你最好能通知一下父母，或者陈玉梅的其他儿女。”

　　慕风扬心里立马紧张了起来：“医生，是不是我外婆……”

　　他不敢往下猜测，但从医生的神情里能看得出，可能不是什么好消息。

　　“昨天的结果显示，陈玉梅的下腔静脉里有血栓，这个情况有些麻烦，我们不能贸然给她做脚踝手术，因为血栓一但脱落，就会有生命危险。另外，我们还查出，陈玉梅有中枢神经系统退行性病变的病征，也就是说她患阿尔茨海默症的机率很高。”

　　慕风扬的脑子里“嗡”地一声。

　　阿尔茨海默症！俗称老年痴呆。

　　他难以置信地摇头：“医生，是不是搞错了？我外婆平时很健康的，也没有头脑不清楚的情况，怎么可能会得这种病？”

　　医生看着他：“你以为她健康，不代表她真的没有这些病。当然，我们现在也只是怀疑，陈玉梅目前没有明确的阿尔茨海默症症状，如果要确诊，还需要多做一些检查。我们有义务提醒家属她患这个病的风险很高，平时需要多加注意。”

　　慕风扬的目光呆滞了一下，明显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医生拍了拍他：“另外从检查结果来看，血栓已经是事实了，本来可以放滤网解决，但陈玉梅血栓的位置不适合做滤网手术，所以需要先做抗凝治疗，等有效果了才能进行脚踝手术。所以我才说，陈玉梅的病情有点麻烦，你最好通知她的儿女。”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慕风扬整个人都是懵的。医生说的话不难懂，他每个字都听明白了，但他就是不能理解，外婆平时好好地一个人，怎么摔伤之后就突然多了这么多麻烦的病？

　　慕风扬走到走廊外的露台，懊恼地把脸埋进了手掌中，搓了一把脸后，他给自己点了一根烟，重重吸了两口。

　　浓重的烟雾溢满了口腔，而后缓缓从鼻孔滑了出来。

　　“风扬……”墨谦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

　　他是来送早饭的，进了病房听外婆说慕风扬被医生叫走了，墨谦不放心就去了医生办公室找他，所以刚刚医生说的话，墨谦在门外也听到了。

　　他看着慕风扬魂不守舍地出来，然后一个人默默抽烟，墨谦知道他心里有多难受。

　　“哥。”慕风扬应了一声，目光还是呆滞的。

　　叫完这声“哥”，慕风扬什么话也没说。原本他以为墨谦会劝自己几句，可他同样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默默陪着自己站着。

　　直到慕风扬手里的烟抽完了，他俩都没说一句话。

　　慕风扬扔了烟头用脚碾灭，然后又点了一根。

　　“给我一根吧！”墨谦说。

　　慕风扬看了他一眼，有些难以置信。

　　墨谦没看他，眼睛盯着远处：“ 其实我会抽烟，只是我抽的时候你不知道。”

　　慕风扬没说什么，给墨谦递了一根烟，然后又把打火机凑上去给他点燃。

　　两人吞云吐雾了好一会儿。

　　“外婆年纪大了，生病是难免的事。不要难过，她会好起来的。”墨谦安慰人的时候总是干巴巴的，他确实不擅长这个。

　　慕风扬苦涩地勾了勾嘴角，这种安慰相当于没有安慰。不过，墨谦肯陪他这样站着，陪他一起抽支烟，这就够了。

　　“这九年，我从一个孩子长成了大人，外婆却老了。我一直以为她不会老，不会生病，直到今天我才发现，我真他妈是个傻逼。”

　　外婆为了自己当了九年的超人，慕风扬却到这一刻才发现，外婆根本没有超能力，她只是在硬撑而已。

　　在他被遗弃，最绝望的时候，是外婆用瘦小的身躯为他撑起了一片天。慕风扬曾说过，等自己长大了，能赚钱了，一定要给外婆换个大房子，再请人照顾她，带她去世界各地旅游，给她拍好多好多好看的照片……

　　大学还有四年，离他兑现承诺的日子还有些远，但外婆的身体却一天不如一天了。

　　“所以，你还打算硬扛吗？”墨谦的目光落到慕风扬脸上：“现在，外婆需要的不仅仅是几万的手术费了。她老了，需要人照顾，她的儿女不该在这种时候置身事外。”

　　慕风扬对上他哥的视线。墨谦说得没错，外婆现在需要不仅仅是钱。

　　“我知道了，哥。放心吧！”

　　慕风扬下午给周衍和周瑾各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们外婆现在的情况，让他们务必回长海一趟。
　　周衍是陈玉梅的儿子，慕风扬的舅舅，家在深圳，平时一年也难得回来一次。周瑾就更不用说了，自从九年前再婚后去了加拿大就再也没回来过。

　　接到慕风扬的电话后，周衍犹豫了一下，然后答应这个周末回来一趟。周瑾接到儿子的电话高兴了一下，还没等她嘘寒问暖完就被慕风扬无情地打断了，等他简明扼要地说完了外婆的情况，要求她回来时，周瑾沉默了。

　　慕风扬等了半天没等到周瑾的答复，顿时火了，张口就来了一句：“不管我就算了，现在连自己亲妈都不管，你还是人吗？”

　　周瑾噎了一下，无奈道：“扬扬，妈妈不是不肯回来，也不是不管外婆，我的工作本来就请不到假，再加上你弟弟也需要照顾，回来一趟真的不容易。”

　　慕风扬冷笑一声：“没人性不可怕，可怕的是没人性还要强行给自己编排完美的借口。周瑾，你听自己这话觉得恶心吗？”

　　“扬扬——！”周瑾的声音大了几分。

　　这几年他们联系得少，慕风扬基本上不接她电话，所以很少有机会说上话，好不容易母子俩能说上几句话，周瑾完全没想到会被儿子这么怼。

　　不过，她到底是心虚，叫完这一声没几秒，很快又软了下来。

　　周瑾叹了一口气，轻声说：“扬扬，是妈妈不好，妈妈答应你，我尽快赶回来一趟。”

　　慕风扬没再说话，直接把电话挂了。

　　如果不是因为外婆需要，他根本不愿意打给这个人，更不愿意和她说话。九年过去了，周瑾和慕晏成一样，他们都有了新的家，新的生活，慕风扬不愿意做他们新生活里的牵绊。

　　可外婆不一样，外婆始终是周瑾的母亲，生她养她，老了还替她照顾多余的儿子。外婆的一生够苦了，而她做女儿的却为了新生活躲得远远的，连亲妈生病了都不愿意回来一趟。

　　有时候慕风扬真的对周瑾恨得咬牙切齿。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周瑾这种人，她怎么配当一个妈妈？

　　慕风扬这几天过得很糟，外婆的伤动不了手术，反而还因为血栓问题被禁止下床，护工需要24小时守着她，慕风扬则忙里忙外地负责送饭和陪着外婆做检查。

　　从未有过的辛苦几乎击碎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