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记录》寿长生

6、周原

　　彼时，周王朝的社稷，是执牛耳者的天下。

　　昔姒王伐帝江，传位王姜。周公制礼以建成周。一沐三握发，一饭三吐脯，后传位于成王。

　　周原听着周室图书馆长讲故事长大。那个白发如雪的先生讲那些往先圣王的故事。他说呀，昔娲皇创世。他说啊，昔禹王定九州。他又说呀，先祖王姒传位王姜。后来呀～

　　在宗周啊，没人敢惹她。因为她是天子的女儿。后来呀，她出了宗周，不仅没人敢惹她，连妖兽精怪都躲着他走。

　　因为她是人间第一女宗师。其实女不女的不重要，反正人族没有比她更厉害的了。只不过她是女子，世人就非要强调这个女字。

　　昔年天柱崩塌，大地崩裂。神洲大陆一分为五，中洲，东西南北西仙洲。其中西仙洲在千年玄武龟背上驮着，用四条长长的玄陨锁链勾连在中州。中州人命危浅，尚被妖兽捕食。四仙洲遍地宝玉，仙门林立，鳞次栉比。

　　周室王女一刀定八荒，为有不平事，何为不平事？她有一把刀，刀名斩怍，倒行逆施也好，不负苍生也罢，何来愧怍，何来悔色。

　　她的母亲，西苍黎的王 ，中州天子的将军夫人，九州苍生的后土大帝。希望她这一生无愧亦无悔。

　　原，乃周原，天子王畿也，宗周之始也。她是姬氏名原，姓为好（zi三声），好原，号周原。

　　王剑乃君子器，九鼎乃国之重器，哪个与她都是不相配的，因为从生下来是女婴的那一刻起，她就不会是天子了。

　　昔娲皇创世未久，天柱倾而雨不止，娲皇补天，巫皇引天下之水至归墟。大陆漂移，以百千丈长玄铁缚四巨龟以驮四仙山。灵气分归，九州大陆无法引灵气入体修炼，灵气稀薄，仙人不能久留迁居至各仙山，以顺的修行提升境界，都分仙者心系九州，每日施术防止四仙山漂离九州过远。大陆黎众只能习武而无法修仙，武者，煅体，使精气入气海，有大成者亦可撼岳镇海，达可寿八百。

　　这周王女就是一达武者，早入先天之境。武者分先，后天。先天引气入丹田气海，大成者可媲美修仙者；后天引气入水谷之海，只可强身修体。

　　混沌之族，有妖皇女娲，巫皇女丑，皇乃后世人族所封。二位乃是大荒圣王，于天下生灵 ，后世万代有大恩德。可惜后来天道衰而人道兴，皆卷入人族战场，在代代人皇更迭之中，未得寿终而亡。人皇计杀巫妖二圣，女娲补天力竭遭伏杀肠子流在灵山，为灵山十巫用不死药泡上；帝尧时期，女丑为苍生祈而受十日炙烤曝尸于野，灵山十巫欲为此二人讨回公道常横卧于道。此后巫妖二族上有群龙无首之乱，下有人族赶尽杀绝之祸，数量锐减。

　　然而经此两事，又受打压千年，大荒圣者先后应劫，本来巫野二族寿以千数计，然而此时却只能缩在荆蛮腹地与不周山上下苦寒之地，不能与人族分庭抗礼。终于回过味儿来的二族出离愤怒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此时绝地反扑 ，山河破碎，九州飘摇。

　　原出生在这个时代，人皇已殁，已成尘埃历史，九州只有天子。不过还是奉行除非被我主宰，否则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准则。按理说应该是尘归尘，土归土，上辈的仇上辈报，然而二族之人命长且认死理：都是人族惹的祸端。不过他们认为的没错，人命虽短，但狭隘凉薄却是代代相传的。虽然此前巫妖二圣补天造归墟，也没见他们感恩多久。九州人族皆视他们为异族代代相传，现在更是恨不得杀之后快。

　　原的母亲是西昌黎的王，那里毗邻巫妖群聚之地。后来至中州走婚，挂了个天子夫人的名头，依然半生在战场，被九州黎民尊称为后土大帝。

　　原继承了她母亲的姓，血统，脾性和骁勇善战。也继承了王室的氏，声名，责任和共主之贵。她从十三岁就上了战场，蛮荒之地，千余里的大漠；荆楚之地，八百里的水泽。斩妖，猎巫，很多按照人族的年纪算甚至比她还小，而二族人丁不旺，每是千百年余才有一新生儿。

　　她在那些至美的景色里，用鲜血与杀戮屠平自己的人性。而获得了桂冠，赐号周原，虽然她不知道这有什么用。很快这也轮到她了。

　　后来雍梁之围，她被困于雍梁与神山昆仑之间，巫妖合围。部下尽皆战死，只余她一人，苦苦支撑，直至真气耗尽，气海破碎。从此之后，她就是废人了。然而眼下，说不好还要被这些异族分而食之。出征前已商定好此次深入敌营，王军要借道豫冀二州而来，可早该来的援兵，到现在还没到！

　　神山昆仑一脉，上有不周，世人称其为天柱。是巫妖圣者盘踞之地，不过问世事，而昆仑山下最多的异族部落，人族久攻之而不下。

　　她是王室最利的一把刀，是普天之下少有的先天武者。却不想自己倒成了忌惮猜疑的对象，这忌惮能让他们放弃剿灭剩余一部分异族，也要将她杀之而后快。不过是又一番猜忌。小人杀得了君子，凡人杀得了巫妖，这样的事儿以后只会越来越多。

　　她战至力竭，晕死过去。自杀不重要，自证也不重要。你给自己一刀就能逃过被妖族唷食的结局吗？你解释一番就能洗清手中的杀孽再把它推给命运吗？有骨气的人从不干这事。大不了就是啃到一半被疼醒，大不了就是人族与剩余的巫妖将帽子扣在她身上签订和解文书，然后她作为战争机器遗臭万年。春秋之笔，固文人君子所持，实乃君主手中刃，想让谁背锅，谁就得背锅。

　　醒来后，她突然成了自己的妹妹，王室铺了十里黑缎，尊贵无匹，为她送嫁。她只觉得可笑，她是独生女，她母亲只生了她一人。当然她还有很多同父的兄弟姐妹，不过那不重要。她觉得可笑极了，怎么，刚从战场上捡回一条命来，就迫不及待的将她送去，与那些从小教导仪礼，君王之策，天下局势，立志做一个优秀的政客的姐妹们一个待遇，嫁作他人妇？可惜了她这么多年的军功，苦功。

　　不知是代替哪个妹妹？啧。她蹙眉，因为常年在苦寒之地带兵打仗而紧皱眉头，左边眉峰上有一个稍一蹙眉就会显现的竖纹，显得她很是严肃。她身着玄色纯衣纁袡礼服，沉默地缓步走在望不到尽头的玄缎上，听着四周送嫁的仪官齐唱“国风”，油然升起一种悲壮萧瑟之感。

　　直到天边飞来了一个逐渐放大的黑点儿，是六匹麒麟马，拉着一辆金为辕，玉为轼，华盖深深，帘幕重重，轻纱缦缦，缀以珍珠贝饰的轩车。她才挑了挑眉，意识到事情稍稍有些不对。

　　周原看着这通体黑金的轩车麟马，一时说不出什么感受，心道：有这好事能轮到我？
　　她面上不显，淡定地迈步而上，坐于轩车内，六匹麒麟马载着她向天上奔去。

　　直到到了仙宫，她才知道新郎原来是自己认识的，在冀州调戏过的小公子，是这阐道宗太清上人。

　　她被围困孤城，本就是针对她设下的必死之局。中州王室之人大部分不喜她，不希望她活着回来，是阐道宗三代第一人涉险救她，扬言要娶她，保她。王室。这才允许她作为一个气海被废的普通人活下来。

　　她这一生，剑走偏锋，极薄极险，利刃伤己，不知悔改。本来在中州王室就没什么人喜欢她，她只能拼命挣扎，练武打仗比所有人都强大，可是越是这样就越少有人接近她，皆是畏惧她，可能是小人不会亲近君子，牛羊不会亲近虎豹吧。本就走得危如累卵如空中悬丝，如今一朝倒下如九层高台崩然崩塌，有如玉山倾倒，是个人都想要来碰得更碎一些，任你之前如何完美，如今也形如齑粉。

　　如今气海被废，她是情愿去死，生无可恋了。

　　而他是仙道第一人。居于阐道宗，太清宫。是仙人，是道子。是美玉无瑕，是见之不敢谖兮。而此人欲聘其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