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苍生》煮猫大仙

21、梅枝堪折

　　这寨子的守卫很松，李炎凉掏出一锭银子给了守卫，便和桃花进了寨内。
　　桃花鄙嗤之以鼻：“唉……孙广山这帮小兔崽子近年可是捞了不少啊……”
　　“莫要胡说。”李炎凉恨不得点他哑穴，“天策府将士最恨贪财之人了，让他们扮作市井之徒已是天大的折讽，若被他们听见，定要伤心的。”
　　两人慢慢走进内里，又被一贼眉鼠眼的手下拦下，自己转身进去通报寨主，两人只得站在门口等候通报。
　　桃花更加愤愤了：“你看看刚刚那人，哪有一点点天策军人的样子。”
　　李炎凉一笑：“想必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久了，装痞子也以假乱真了。再说，桃花，你可不能以貌取人，就好比说你，也是贼眉鼠眼的，不过心地就还不错。”李炎凉心里其实觉得桃花长得还不赖，可嘴上仍然这么逗弄。
　　“你妹！小心哥灭了你……”桃花双目圆睁，不过他的气焰总是三秒后就熄灭，小声又道，“对对……此人接客多了，也就这么沧桑了，我们应该可怜他。”
　　那个可怜的人终于通报完折返回来，不知听到了这番对话是否要气死，两人在他带领下进了大厅。
　　孙广山坐在堂上正中的虎皮交椅上，一身皮袄子，完完全全一山大王的形象。脸上络腮胡子又较之先前认识的时候浓密了几分，显得更加威武了些。
　　一见他二人，孙广山大笑着从座位上站起来，来到他们面前。
　　“原来是炎凉贤弟和桃兄！”他似乎显得很激动，“多年不见啦，过得可好？”
　　李炎凉笑道：“小弟经常记挂广山兄呢，兄台还是和以前一般精猛啊，小弟自叹不如。。”
　　桃花一阵恶寒，一个炎凉贤弟，一个广山兄，还来个精猛……当即装作激动的紧握孙广山双手，只想把他捏得个在堂上就大叫出来：“广山贤弟，发大财了吧？可别忘了我们这般穷兄弟啊。”
　　“桃兄言重了，怎么会忘记呢。”孙广山倒是好像和他释了前嫌，不知是忍住了疼痛还是另有缘由，神色淡然对二人说道，“来，我们进内室说话。”
　　桃花原本随同李炎凉来，是唯恐路途凶险，好多个照应。现已安全至此地，又见两人要商议天策府机密事件，虽然三人皆是故交，但为避嫌，仍然自觉地退让了：“广山贤弟，你们两个聊正事吧，我且到你们寨子后花园游玩观赏一番。”
　　孙广山哈哈一笑，好像很欣赏他识大体的举动，伸手呼唤道：“其实仁兄不必避嫌，不过赏玩一番我们猛虎寨的园子也是颇有意思的。飘飘！”
　　上前来的是个一身粉色衣衫的俏丽女子，那可真是粉胸半掩疑暗雪，绮罗纤缕见肌肤。直看得桃花口水几丈，呆了半晌。
　　孙广山似乎很得意：“这位是猛虎寨秋月堂第一美人柳飘飘。”
　　“将这位大爷带到后花园去，好好领他赏玩一番，对了，把琵琶带上，待会还能唱个小曲助助兴。记住哦，要让桃大爷宾至如归啊！”
　　“是。”飘飘抬起头来，脸上却不见与那衣衫同步的艳丽之色，倒是单纯异常，像一支百合花插在五色金丝琉璃瓶中一般。双目望向桃花，忽然多了几分哀婉，顿了半晌，朱唇微启：“桃公子请随我来。”
　　可怜的桃花忽然异常后悔，后悔穿着一身巴陵老农装来这个地方！这样不拉风的衣服，怎么把妹啊！
　　飘飘带桃花在小园子里逛了几圈，身姿盈盈，坐时衣带萦纤草，行即裙裾扫落梅，看得桃花直恨得孙广山牙痒痒。这猛虎寨真是太多分了，仗着山高皇帝远，居然寨内还有秋月堂这种地方，定是这帮混小子找乐子的地方吧……
　　飘飘望着花圃里的花儿道：“马上就要入冬了，菊花都残了呢，这世界到处，也越来越荒芜了。”
　　桃花琢磨着，这姑娘琢磨那么悲情呢？试着安慰道：“不用那么惆怅，菊花残了，还有水仙红梅这些耐寒的花儿会相继开花的。”
　　“可惜这个园子里没有红梅……”飘飘目光投向桃花，忽地问道，“不知桃公子可喜欢红梅？”
　　桃花一愣，提起红梅，他想起了原先一梅山庄的那些事情。想到素素那丫头，不禁有点担心她现在的情况；想到香儿，仍然对她下的毒心有余悸，于是玩笑着答道：“在下老家就有两棵红梅，大的那棵开得丑，被我拔了，小的那棵倒不错。”
　　飘飘收回目光，申请黯淡了下，忽又略略一笑：“这园子也真是寒碜，不看也罢。公子有兴趣去那边凉亭喝上几杯水酒，听飘飘弹几支曲子么？”
　　“好，非常好，非常好。”桃花喜笑颜开，这喝酒喝听美人弹琵琶，简直是太对他口味了。

　　四角亭内布置得甚是风雅，黛色的石桌上摆放着胎白如雪，薄如纸的瓷制酒壶。飘飘坐于石桌一角，怀抱琵琶，调了调弦，试了几个音。桃花拿起酒壶，自斟了一杯酒，却被飘飘忽然而至的琴音吸引了去，连酒都忘了喝。
　　一段曲头过了之后，她边思索着，边唱了一首长相思，声音悠扬婉转，在那凉亭里带着些许回响，传入桃花的耳朵：
　　“一枝梅，两枝梅，耐得寒霜凛风吹，梅心堪忆谁?
　　汴之水，泗之水，落花随水伴相随，到海不复回！”

　　忽然间，“锵”得一声，有什么东西碎了。
　　曲末，也就是飘飘唱至那句“到海不复回”的时候，桃花正要喝下杯中的酒，却忽然被飘飘打落在地。
　　杯子是上好的刑白瓷四瓣海棠杯，就这么生生地摔碎了。杯中的酒淌在青白玉的石砖上，渐渐地泛出泡沫——酒里有毒。
　　飘飘忽然手中多了把匕首，双眸盈着泪水攻了过来。桃花满心疑虑，不得不接招抵御，却立刻感觉对方满是杀气，招招想要他的性命。
　　“姑娘这是为何，既打落那杯酒，又出手相杀我？”桃花佩剑埋在庄外一处树丛，此时只得以双手招架。其实柳飘飘武艺还不至于能够秒杀他的地步，他本可以空手致对方于死地，但却想问个究竟。
　　“你原本就不该出现，你若是没有出现在这，那该多好。”柳飘飘只顾出招，说的话也不管桃花能否听得懂。
　　“你说什么？”
　　“你们就该走得远远的，永远都不要再回来。”
　　桃花惊奇地发现，有两滴清泪从柳飘飘眼中溢出，顺着一个转身碎落在空中。
　　他忽然觉得柳飘飘有一些熟悉，动作，或者声音，他渐渐觉得有些可怕。
　　猛虎寨的人已经闻风赶来，桃花见到那些人的时候，后悔跟柳飘飘多耗了三十招，他本可以在这三十招之内解决了她，冲进内室通知李炎凉情况有变。
　　但他当时却无法说服自己对眼前的柳飘飘下手，原因不得而知。
　　他开始痛恨起自己的仁慈，忽地狠了狠心肠，一个狠招折断了柳飘飘拿匕首的那只纤纤素手。
　　她凄惨地叫了一声，眼泪如雨般掉落下来。桃花心中一动，掐上她脖子的那只手终是不忍，没有使出最后的力劲。
　　柳飘飘满是泪痕的侧脸就这样摆在他的眼前，双眸中展露着绝望。在这时，桃花意外地触到了她脸颊边缘的异样线痕。
　　人皮面具？！
　　忽地撕下那层东西，取而代之的是宁香儿痛入心扉的脸。
　　“对你下毒的那次……算扯平了吧……”宁香儿在他面前渐渐无力地滑落，声音微弱到像是叹息。
　　桃花呆立在原地，身后身着猛虎帮校服的人像潮水一样涌来，他忽然觉得这样的场景有一些熟悉。宁香儿受命杀他，却没有下得了手，抗命的后果可能是死，可是她却仍然这么做了。
　　其他那些有的没的，他不再愿意去考虑，只是本能得觉得，不想让这个人死。
　　于是他以一贯的桃氏风格大声地吼道：“他妈扯平个屁……你给我等着，你千万给我等着，我把枪毙那小子弄出来我过来把你一起掳走，你他妈别动，在这儿给我乖乖等着！”
　　宁香儿躺在地上，看那个人渐渐地走远。命运，真是一个玩笑。若是早几年认识，那么，她是一梅山庄的大小姐，他是江湖上有名的浪客，便或许能做那梧桐枝上栖双凤，菡萏花间立并鸳。
　　可惜，她如今是拜月教的傀儡，而他却站在她的对立面。难道真的不是他杀死自己，便是自己杀死他么？
　　一枝梅，两枝梅，耐得寒霜凛风吹，梅心堪忆谁?
　　汴之水，泗之水，落花随水伴相随，到海不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