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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程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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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长安城北富商之女,程意。
十三岁那年春天,我偷溜出门去西市仙肴阁买最爱的糖糕。
拿到糖糕,却转头遇见一个傻大个儿。
哪里有人像他那样吃糖糕,狼吞虎咽,也不怕噎嗓子。
“这糖糕单吃会腻,配上隔壁樊记的清茶才最是美味”,我忍不住上前提醒,实在不忍心这糖糕被人囫囵糟蹋。
他一抬头,一双亮眸撞入我的视线,配上鼓鼓囊囊的腮帮子,让我想起家里的阿黄。
老实忠诚又带点憨气。
他傻傻地“啊”了一声,我觉得这样子甚是可爱。
***
再遇是在蝉鸣阵阵的夏日。
我为避暑,前往城郊的庄园,却在半路遇上劫匪。
车夫和家丁尽数倒地,只剩我和贴身丫鬟靠在一起瑟瑟发抖。
一骑枣红马绝尘而出,一柄长剑破风而来。
居然是他,我在春天遇见的那个傻大个儿。
他把我们护在身后,身姿矫健地击退了贼人,又一路护送我们到庄园。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
“方怀远”,他眼神闪躲,似乎并不敢同我对视。
“我叫程意,一心一意的意。”
夜里,我睡不着,起身穿衣出门。
打开门,只见一人坐在墙角。
他大概是担忧我的安危,悄无声息地守在门外。
我和他并排坐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
他并不太会搭话,笨拙地努力应答我的问题。
我只觉得他实在可爱的要命,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头顶。
他一双眼睛映着月光,面上一片晕红,我心里一颤,那片红像是有生命一样,顺着我的手臂爬上我的脸颊。
再睁眼时,我趴在他的肩上,身上盖着他的披风。
***
翌年春,太后下令为圣上遴选秀女,充盈后宫。
爹爹惦记这个机会已久,我若入了宫,家族便能从富商晋升到贵门,风光无限。
我一路顺顺利利地到了殿选,那天我穿了最称我的那身粉色对襟衫裙。
我们一行人在领事姑姑的带领下走到雄伟的太和殿前,我却被一个熟悉的身影攫住了目光。
是方怀远,原来他是殿前侍卫。
我突然就觉得一阵憋气,我看着他的目光从震惊变到悲恸。
我幡然醒悟,我担的是家族的期望,可那不是我的心意。
在庄园的那夜,或者更早,在仙肴阁里,我的心意已经是他。
公公念到我的名字,我却不想展示那事先备好的措辞,我想逃离,想飞奔。
满座见我无动于衷,太后面上已有愠色,我想我要落选了。
可陛下偏偏留了我的册子,还夸我稚嫩可爱,当下封我做昭仪,气的太后愤然离席。
消息传回家里,爹爹夸我争气,我却在陛下赐的玉芙宫里红了眼眶。
***
陛下似乎很是宠幸我,隔三差五便差人诏我去乾清宫承恩。
尽管我总是像一条死鱼一样地躺在塌上。
这里顿顿是山珍海味,各宫娘娘竭力地讨好我,每日向我宫里送来数不清的珠宝。
可我想念的糖糕,一壶樊记清茶,却是再难尝到。
过了一阵子,陛下大概是厌烦了我,不再传唤我。这三宫六院最会见风使舵,我渐渐被遗忘在了日渐萧索的玉芙宫里,连下人都能对我颐指气使。
反正也无所谓,受不受宠,都不是我想过的日子。
***
后来再听说怀远的消息,他已经成了军中的将军,要去西北守护边疆。
后来的某天早上,我在宫门的地上发现一包糖糕和一壶清茶,还有一包种子。
宫人说那是沙枣的种子,西北独有的树木。
我知道那是他。
我把沙枣种在了玉芙宫的院子里,又在树坑旁摆了套石椅。
我坐在石椅上,看过朝阳爬上宫墙,看过残月划破黑夜。
我喜欢和沙枣讲话,我看着它一点点抽芽长大。
怀远,我过得很不好,很不快乐,这深宫同这石椅一样凉,却没人给我披一件衣裳了。
你呢,你还好吗?我听说西北那个地方环境并不好,疾风卷着沙砾,荒无人迹。
***
两年后,我听说他带着赫赫战功班师回朝,正在乾清宫回话。
我做了一碗杏仁酪,借着关怀陛下的由头,踏进那个我很久未曾进过的乾清宫。
我偷偷看他,除了面容更加成熟刚毅,他没什么变化。
他跪在地上,陛下问他要何赏赐。
我看他启了启唇,似乎要讲话。
陛下突然发声:“朕听闻陈相家小女温文娴静,又同你一起长大,便把她赐婚予你吧。”
手里的碗骤然掉落,在瓷片的碎裂声里,我听见他的谢恩。
***
前两年他寄来的沙枣种子成熟了,红彤彤的果子满满当当挂了一树,可是吃进嘴里却是酸的。
酸得我哭了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