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小故事》青娮

1、第 1 章

　　陈婉蜷缩在狭小的楼梯拐角里，耳边是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失血过多导致她眼前发黑。

　　她大概要死了，她如是想着。

　　人在死前会想什么呢？

　　陈婉想起了她的爷爷、她的爸爸、她的妈妈，还有她的……谢泽卿。

　　她生于中华民国，她的家乡在南京。

　　她出生在一个很好的家庭，书香世家，所见所闻是孔孟圣言，是莎士比亚的戏剧，是泰戈尔的飞鸟。

　　谢泽卿是邻家的少年郎，他们一起玩耍，一起学习，一起长大。

　　那时候的她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有学富五车，总能跟她说一大堆有趣故事的爷爷，有严肃刚正，她调皮捣蛋也舍不得训她的父亲，有美丽温柔，给她做好吃的绣好看的衣服的母亲，还有，会带她出去玩、逗她开心、闯祸也会替她背锅的谢泽卿。

　　所有的一切都在1937年的冬天结束。

　　那年的冬天格外的冷，冷到渗透灵魂，又格外的热，热到满目鲜血。

　　她的爷爷、爸爸、妈妈都没有了，爷爷跟她说，人死了是驾鹤西去，可是他们不是，他们是死不瞑目，是饱经痛苦折磨而死。

　　她的谢泽卿也不知所踪，她被爷爷的故友带着艰难地逃出了那座炼狱。

　　从此，她是无依无靠的浮萍，没有了家，也没有了家乡，那是倭寇的南京，不是民国的。

　　他们的政府抛弃了他们。

　　于是在一个深夜，她爬上了列车，想从上面一跃而下。

　　是许先生拉住了她，也救了她。

　　她告诉她，她的痛苦来源于什么，应该如何结束，应该如何拯救像她一样痛苦的人，也跟她讲什么是共产主义，什么是十月革命。

　　那些日子，她知道了她的民族正在经历什么，她的痛苦已经无法挽回，可至少她还能为同胞不遭遇与她相同的痛苦而奋斗。

　　同为女子，也许她无法如许先生那般清醒睿智，可她也有她能做到的事情。

　　于是她辞别了爷爷的故友，跟着许先生到了延安，在那里，她完成了自我的蜕变，真正成长为了一名共产主义战士。

　　此次组织派她来武汉开展情报工作，因为下线叛变，她的位置暴露，同志得知消息，通知她立刻撤退，她没走。

　　因为那些情报决不能落在敌人手里，必须销毁。

　　可情报销毁完，敌人也来了。

　　后悔吗？

　　不后悔的，再来一次，她还是会选择留下来。

　　从立志投身革命开始，她就做好了这一天会到来的准备。

　　黑夜太漫长了，她的家人都死在了黑夜里，这屈辱的，毫无尊严的黑夜。

　　所以为了这份□□她愿意付出她的生命。

　　因为千千万万如她如她家人般的国人等天亮等太久了，

　　即使她看不到，可是会有千千万万国人能。

　　这次领口的□□应该用不上了，不过他们花了那么多功夫，就得到一具自己的尸体真是亏死了，活该。她思绪发散地想，不过要不还是把□□吃了？不然白白便宜了敌人。

　　就在此时，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双布鞋，陈婉一凛，涣散的意识集中起来，用力握紧手中的枪，抬头望去。

　　“弯弯”

　　面前的人眉眼还依稀可见熟悉的轮廓，是那个唯一会叫她弯弯的谢泽卿。

　　陈婉突然就落下泪来，她都以为她会就这样孤独地死在这里了，看来命运待她不薄。

　　谢泽卿跪在她面前，手指发颤，抹掉她脸上的泪珠，跟她说：“弯弯，别哭，我送你去医院，别怕。”自己的眼眶却红的跟兔子一样。

　　陈婉想跟以前一样笑话他两句，却根本没有力气。

　　谢泽卿要把她放到自己背上，陈婉用尽所有力气制止了他，说：“我活不了了。”

　　“不会的，弯弯，我是组织派来接应你的同志，外面有人在等我们，你会没事的。”他整个人都害怕地发颤，却仍是说道。

　　然而被他抱在怀中的陈婉瞳孔涣散，气息越来越弱。

　　谢泽卿终于不得不接受，他的弯弯，要死了。

　　眼眶中的泪不自觉地落下来，低声说道：“弯弯，我爱你，下辈子嫁给我吧。”

　　“你给我摘院子的梨花，就……嫁。”

　　1942年，陈婉同志牺牲。

　　直到1975年，每一年梨花盛开的季节，她的墓前都会有一束梨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