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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胜利也是苦果 ...

  •   厉舟在问:“人杀人,和我有什么关系?”

      “那你为何挑这个时候下山?”是青山仙君的声音。

      “我来找你商榷焚金纸一事。”

      何清敛循声走去,以廊柱作掩,窥到厉舟和青山仙君站在庭中月洞门前,剑拔弩张。

      “什么人躲在那里?”青山仙君将头转了过来,目光炯炯,声音有力,“出来。”

      何清敛垂下眸稍作思虑,调整了一下表情,撑住走廊围栏,轻盈一跃。他落地时,陈七也正好弯腰从竹林里现身——她用两手扥着裙子,稳稳托住了一兜子鲜笋。

      “要留下来吃饭吗?”她不自然地问道。

      青山仙君略感无奈地转回头,厉舟双手抱胸,歪头看向何清敛,眼睛荡开笑意。

      “陈七,把笋放下。”何清敛拍了一下她的肩,没有去看厉舟,径直走到青山仙君的面前,说,“仙君,外方屠杀已停,既然他主动来此,不如到大堂会客,你们好好谈谈。”

      大堂,厉舟两指夹住金纸,朝青山仙君抛去,金光柔和地朝四周散开,正面和背面的字从纸上脱离,现于空中。

      正面为:使何清敛痊愈
      背面为:限期一月,找回紫薇大帝碎体

      何清敛的目光定在金字之上,或许他该演出不解和震惊,再急着向青山仙君求证,才能形成洗魂的闭环。但他疲于追问,目光下移,掠过厉舟,发现他一直在看自己,急忙避开。

      “怎么?”青山问他是何用意。

      厉舟收回温柔的目光,直截了当地说:“我没有在这上面写下你应完成的限期,我要添上。”

      “不可能,”她说,“契约既结,疏忽导致的后果由你自行承担。”

      “你是可以据此无限拖延治愈他的时间,可在你完成许诺之前,轮不到我来履约。受限的是你,不是我。”厉舟说。

      他不是来同对方商量的,是告知。

      她问:“限期多久?”
      厉舟说:“一月。”
      “成交。”她迫不及待地说。

      “救我只是您与他的交易,想让我痊愈的,不是您,而是魔头?”何清敛终于问出这句话,“为什么?”

      青山仙君沉默,她并不善于说谎,亦不喜欢蒙骗和离间。

      厉舟说:“你也许忘记了,没事,回到我身边,我会让你想起来的。”

      “住口,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与你为伍。我生之使命,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何清敛这副慷慨陈词的模样把陈七都唬住了,之前难道不是在演戏?她的手心冒出冷汗,紧张地握到了一起。

      青山仙君自觉难堪,又因何清敛的话定了心,她换了话题:“今日这城中怪象真不是你所为?”

      “要说怪象,醴陵山上也有,”厉舟的神情依旧不改,只是目光变成了探究,他看着何清敛,说道,“自你昨夜来后,山上一直不太对劲,今日,血池破了。”

      昨夜?何清敛心头一沉,望向青山仙君。

      青山仙君听到血池,思及山河阵,急忙抬头瞪向厉舟。

      厉舟说:“莫不是贼喊捉贼?”

      一语道中。

      屋外忽有羽翼扇动的巨响,厉舟站起,由黑雾状漫出,再凝住。他抬头一望,伸出右臂,蜚从空中俯冲,四爪点踩厉舟的手背,蛇尾绕肩而下,落在了厉舟的身后,庞大的身躯并未被完全挡住,露出牛头。

      几名天将随后赶来,持戟大喝:“魔物,哪里跑!”

      青山仙君出来时,只见到了兵将的尸首。

      “他们把它打伤了。”厉舟抚了抚牛角,微微有些恼怒。

      青山仙君震怒:“你……你不管好自己的魔物,放它出来肆虐,竟然还敢杀天兵!”

      厉舟看向走出来的何清敛,又瞧了瞧蜚,垂下眼帘,担下此事,说:“我刚要教训它呢——才飞几里就被抓住了?真是废物。”

      “你!”此话彻底激怒青山仙君,她刚要出手,就被冲进来的方达成连声制止。

      方达成的胸膛剧烈起伏,他说:“此事不止波及夏侯城,有人之处,就有相残,这个魔物能设法使人昏睡。在找出缘由之前,可暂时缓下屠杀。能否……能否再借此一用。”

      “不能。”厉舟边说边往外走。

      方达成与青山仙君对视,却抓不到什么希望,故而缓缓走向了何清敛,默默地站在了对方的身后。

      何清敛开口:“你要怎样才会借?”

      听到何清敛的声音,厉舟终于回了头,他说:“寻紫薇大帝的期限是一月,我要你在这一月内,都跟着我。”

      何清敛说:“好。”

      青山仙君看着死于非命的天兵,痛心疾首地握紧了拳头。无奈,她只好说:“修好血池,厉舟。”

      “不修,”厉舟将蜚重新送回空中,言语间都是不屑,“我看起来那么好说话?”

      何清敛看着他,喊他:“厉舟。”

      厉舟换了口吻,不假思索地回应了何清敛尚未出口的恳求:“我修。”

      他捕捉到了何清敛脸上一闪而过的笑意,扬唇于对方故作严肃地看向他以后。

      “好,那事情平息后就启程,我来接你。陈七,走。”厉舟让陈七跟他走。

      陈七碎步走到何清敛身后,和方达成挨着,没有吭声。

      厉舟看了她几眼,一言不发,踏出门槛。

      何清敛看出厉舟有些生气,他反手拍了拍陈七的头,说:“没事。”

      青山仙君犹豫着开口:“何清敛……”

      “不必多说什么,此处是我的封地,这些事情就该由我来做,不是为你,更不是为了来自仙界的恩泽。往后,若有什么事,只要关乎百姓,你可照样嘱托,”说罢,何清敛拍了拍方达成的背,示意他跟上自己。

      空气中的仙气淡了不少,青山仙君已然离去。他将昨夜前去醴陵、今日血池破溃、人族相残的事情捋了捋,跟方达成说,想探探对方的口风。方达成的表情不光有惊诧,沉下的嘴角甚至显现出些愤怒,他说这可能是计划生了变故,有挽救之策就好,说完后又咬紧了后槽牙。

      他对青山仙君的谋划并不知情。

      “是啊,解决了就好。”何清敛装作平和。

      府中人倒得歪七扭八,他让方达成把人扶起,别着了凉。何清敛在院中踱步,看见厨房里有水汽冒出,他推门一瞧,见到了闷闷不乐的陈七,难过归难过,她的手一刻也没停过,掀开锅盖看看情况,又蹲坐下去添添柴火。

      “这么大一锅饭?”何清敛凑近看了看,熬猪食都没见过用这么大的锅。

      “外面那么多人,醒了都要吃呀,会饿。”她说。

      何清敛笑了笑,说:“笋子不炒来吃?”

      “炒了一点,给你先尝尝。”她把一个倒扣的碟子取下,把下方的碗捧给对方。

      何清敛没有食欲,说:“我等会儿喝点药就好。”

      陈七问他:“饭前喝还是饭后喝?”

      何清敛哑然失笑,被塞了两根筷子在手里。她说:“太瘦了,得好好吃饭才行。”

      “为什么会选择我?”何清敛把笋送入口中,问他。

      “厉舟又不需要吃饭。”她早已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你记忆有损,他们会趁机欺负你,我来保护你。”她说。

      醴陵山上,杨千明的手从血池中抬了起来,他说:“山河阵……天帝主宰山河更迭的阵法,阵钉是他的法器,七枚,一枚钉于域中,四枚分于东西南北四方,一枚斩杀山河主人,最后一枚,或引海水、或引地裂,或移山而来,最终改天换地。”

      厉舟说:“中心这枚已经钉下,他们想将我引出去,布下四方的阵钉。”

      “那你还去?”

      “醴陵是魔域的中心,此山的四方却不是魔域的边界。引蛇出洞又如何,他们进不了魔域,就钉不下其他阵钉。”

      “那中心这枚是怎么钉下的呢?恐怕是何清敛带来的吧……他背叛你,你还要救他?”

      “什么背叛?最多不过是棋差一着。”

      “你怎么就这么执迷不悟,为色所惑!”

      厉舟说:“你知道他是谁吗?”

      杨千明振振有词地说:“他是天王老子又如何?”

      “他是我。”

      “什么?”

      杨千明听完厉舟从头到尾的讲述,艰难地说:“他的魂魄被封印在何清敛体内,故而身体陷入沉睡。何清敛不死,他的魂魄就不会回归,那醒来的你又是谁?”

      “我难道还能不是我?”

      “可他的魂魄是完整的啊,你明白吗?这里只有一具身体,你们两个的灵魂却都有完整的三魂七魄。这具身体沉睡了二十年,按理说是他的,不是你的,”杨千明的手掌往外摊开,带着血比划了几下,“你……不该醒来,在何清敛还没死之前。”

      四百年前,厉舟在魔域中诞生,生性乖张,不循规蹈矩,去过修仙灵山,上过天庭。二十年前,一场灾祸将他拉回醴陵,在与修仙界的大战中,他们两败俱伤,修仙界长老全部丧命,厉舟被封印进一个人魔混血的新生儿体内。身体就是囚牢,锁住他的修为,婴儿稚嫩的大脑更如同深水,淹没厉舟的记忆。至此,何清敛诞生。

      何清敛本就是拥有着四百年功力的厉舟,不过是缺失记忆、被压制了魔气。当身体破损,魔气就可喷薄而出,重归原身,记忆按道理也会复苏。

      何清敛的灵魂和魔宫里的尸首可构成一个完整的厉舟,那现在这个厉舟,又从何而来?

      杨千明步步后退,差点就动了跟对方斗个你死我活的念头。

      “难道我还需要证明我是我?”厉舟说,“我的灵魂无论从何而来,我都确信,我就是我。但可能确实如你所说,我是从他沉睡的身体里醒过来的。”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没有在那场大战中被封入何清敛体内,他胜了。然而胜利也是苦果,除了仇恨,他一无所有。

      生命由此处分岔,孕育出两种可能,无论哪一种都算得上惨痛。

      他到底从何而来,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他唯一知道的就是自己是谁,可另一个自己连这个都不晓得。

      厉舟从杨千明充满怀疑的眼神中俯身跪坐,按住血池的边缘,抚平恶欲的躁动。他重塑起血池的沟壑,将手探入血流。

      “我会让他知道的。”他说。

      血池灌满的只是来自人的恶欲,厉舟是恶欲的流向,那魔族的欲望又流向了何处?

      上面会记载他的心中所想吗?“我要他永远属于我。”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胜利也是苦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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