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色》尛雅萱

19、PART.18

　　水珠滴落的声音，空气中充满了福尔马林的气味。让人作呕。

　　我茫然地睁大眼睛，看世界如雪花般由黑暗变成光明。

　　在我发呆数自己左手腕上的割伤时，莫扶桑推门进来了。

　　看见我醒来，他疲惫的脸上有了一分欣喜。

　　他快步走向我，然后难过地抱着我，我只听得到他不断地喃喃自语：“为什么是你呢？为什么你要承受这些？你有什么错了呢……”

　　然后他放开我，手指在我脸上描摹出脸的轮廓，最终停留在我的眼睛上：“医生说你的眼角膜有脱落现象，我要带你离开中国进行眼角膜移植手术……”

　　他说了很多，我近乎木然地听着，然后如孩童般天真地笑：“我们，出院好不好？”

　　我讨厌医院，讨厌这种伪装的白色。

　　什么行李都没有搬到莫扶桑家里，只有剩下的那两个BJD娃娃。

　　两个女娃。

　　我没有问莫扶桑跟那个女人的谈判结果，那个女人在我住院期间给我打了唯一的一个电话，告诉我她要移民去加拿大，问我走不走。

　　我坐在莫扶桑家里的白色碎花床单上，不假思索地拒绝。

　　我听到那个女人轻轻叹息，然后说了一句“你保重”。

　　之后，我挂断电话，心里有些难过。

　　因为毕竟，她是我的妈妈。

　　毕竟，我们有血缘上最亲密的关系。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摸样呢？

　　莫扶桑进来的时候端了两杯热可可，看到我在上网的时候似乎怔了一下，随即温柔地笑：“小呓，喝一点巧克力然后睡觉好吗？”那是近乎哄骗的温柔。

　　我几乎想要大哭一场。

　　莫扶桑莫扶桑莫扶桑，那个我第一次见面那么孤傲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莫扶桑，那个桀骜不羁、唯舞独尊的莫扶桑，为我，真的改变太多太多了。

　　“莫扶桑，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么多。”

　　他眉眼更为柔和：“我爱你，这是，我的劫难。从第一次见到你，就有一种我们的命运注定彼此纠葛的预感。明明理智告诉我你很危险，但我还是依然走向万劫不复。我不悔，小呓。即使你是一杯毒酒，我也心甘情愿一饮而尽，你信吗？”

　　我苦笑：“我信。”我一直都那么相信你。如果哪一天，连你也不能相信了，那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可以相信的。

　　烟草尘埃的味道充斥着我的大脑，我哭喊着、尖叫着，试图摆脱那些负面的一切。

　　我甚至忍耐不住地问莫扶桑要DLS迷幻剂。

　　然后我看到莫扶桑忧伤的脸，他说：“翟呓，我们去医院好不好？”

　　医生问了我一大堆很奇怪的问题，因为我听不懂，所以都是胡乱地回答，然后我看到那个医生摇了摇头，我身旁的莫扶桑苍白了脸色。

　　医生开了很多药要我吃。可是我拒绝那些精神抑制的药物，我没有病，为什么要吃。

　　医生说，我得了神经官能症。

　　呵，开什么玩笑？

　　医生说，这是创伤后应激障碍。

　　嗤，怎么可能！

　　医生说，我必须配合治疗。

　　凭什么！？

　　直到，莫扶桑抱着我说，小呓你可不可以不让我那么操心？

　　我突然开始恐慌，莫扶桑是厌烦了我的任性吗？

　　我不会做很多事，比如所有见过我的人都会夸赞我有一对很漂亮的柳叶细眉，一双钢琴家的手。

　　但其实我对音律一窍不通，会弹钢琴的是郦娅不是我。

　　虽然她没有钢琴家一样纤长白皙的手。

　　我除了唱歌还可以以外，吉他马马虎虎，其他乐器更是通通靠边站。

　　他们以为我是个心思细腻、温温柔柔的女生，我不是。

　　我粗心马虎，而且脾气很坏。

　　在平时，我看似心胸豁达，忍让宽容，勇敢坚强，那都是骗人的。

　　我自私任性，又丢三落四，一直都是莫扶桑在纵容我的不好。

　　于是心慌，整个人蜷缩在墙角。

　　莫扶桑醒悟似地抱着我自责：“对不起对不起，小呓，我不应该向你发脾气，我爱你我爱你，原谅我好吗？”

　　“我很怕。”

　　“怕你离开我。”

　　“活下去……活下去好吗？小呓，我知道你很坚强，为了我，活下去。”他亲吻我的眼角，吻掉了我所有的泪水。

　　那些曾经加诸在身上的伤，总有一天会痊愈，而痊愈了的就会变成你最坚不可摧的部分。

　　我抱着娃娃，靠着莫扶桑怀里，整个人如同脱力般地失重。

　　当我醒来的时候，莫扶桑在翻看一本相册。

　　察觉到我醒来，他亲了亲我的脸把相册递给我，示意我打开它。

　　翻开相册的第一页，才发现，这本相册上慢慢的全都是我，快乐的、撒娇的、张扬的、落寞的……我的手指停在粉蓝色的那一页，我瞟了坐在我旁边的莫扶桑一眼：“说，哪儿来的？”

　　他居然连我小学毕业的照片都弄到了。

　　他十二万分尔雅地笑：“呵，问你同学借的。”

　　我相当鄙视地看着他，还借？他丫的就没打算还。

　　而且，门路不错啊，连我小学同学都找的出来。

　　我翻到最后一页，食指因那张照片动作停滞下来，照片上的女孩，忧伤的面容，如烟般的眉眼，羸弱的身子在风中摇曳，笑容明媚而伤感。

　　我记得那时候，那是我不成熟的因为他而去买醉，然后跑到顶楼上发酒疯。

　　我讨厌，讨厌透了，以前的自己。

　　时间静默很久，莫扶桑搂着我，看照片上的女孩，低声说：“那时我在你家顶楼拍的，趁你不注意的时候。我希望，你再也不要露出那样的表情了。因为无论什么事，我都会永远陪着你。”

　　是么？陪着我？

　　似乎也有过那么一个人，对我承诺过什么，但最终也烟消云散。

　　年少的誓言多么美丽，可是，真的经得起时间的考验吗？

　　泰戈尔曾经说过，人们的许诺，往往会因食言而叹息，所以不许诺是最安全不过的。

　　你许下的诺言，也会有叹息么？莫扶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