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君心》梁岌

46、大结局

　　‘北巅云筑’入眼皆是白，冰白、雪白、云絮之白。
　　追云在冰雪雕琢而成的宫殿外徘徊了很久。一会儿看看雕成飞腾状的龙型立柱，一会儿研究晶莹剔透的回廊飞檐。
　　呼吸间尽是清冷、凛冽的味道。做了第七百一十一个深呼吸后，追云仍是在宫殿外踱步。
　　真正的近君情怯啊！
　　因为情切，所以情怯。
　　再一次在心里骂自己胆小，不就是进去嘛，宁寒在里面等自己啊，有什么不敢的。
　　可，自己是真的不敢。怕宁寒真的不记得自己，怕他用陌生的眼神问‘你是谁？
　　等到追云做完第一千一百零七个深呼吸后，她对自己说：去就去吧，再逃避下去就不是你了。
　　追云一步步踩过脚下清一色的纯白鹅卵石，前方就是内殿，整座宫殿静得出奇，一个守门的小童子也没有。越往里走，感觉越是熟悉。那种感觉，像是回到久违的家。
　　莫非？她曾经来过这里？
　　推开虚掩的殿门，整座宫殿空荡荡的，殿内竟是露天。
　　人呢？怎么没有？
　　追云四下察看，这才发现离地二十米高的地方有个冰筑的八卦形高台。台子没柱没腿，就这样遥立半空，没半分助力。
　　难道宁寒在上面？
　　心念一闪，人已轻飘飘落在高台之上。
　　果然——
　　追云小心蹲下，手指虚划着熟悉的眉眼。真的是宁寒啊，那么纯真无防备的睡颜。
　　不敢动作，不敢眨眼，怕眨眼间人就消失，怕这一切不过是自己臆想出的幻境。直到胸口胀闷的难受，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忘了呼吸。
　　轻吐口气，追云盘膝而坐，眼睛贪婪地看着宁寒，眨不眨。
　　这么久没消失，应该不是幻觉了吧！
　　掐掐脸颊，唔，很痛！
　　真好，宁寒是真的。轻轻起伏的胸膛，均匀的鼻息。怎么睡得那么沉呢？
　　不知道宁寒醒来看见自己是什么表情。是哭是笑，还是埋怨她来得太晚。不对，宁寒是不会埋怨人的，他一定会开心地笑着，或者跳起来抱住她吧！
　　想着想着，倦意袭来，将头轻轻靠在宁寒肩头，呢喃着：“宁寒，我来找你了，千万不要不认得我，不要不理我，我好想你……”
　　追云睡着了。

　　白衣少年，玉冠束发，长发漆黑，眼眸漆黑。
　　明明是简单的黑白色泽，在灿烂的海棠花海中，硬是让春花失色。
　　少年坐在如镜池畔，呆呆看着‘观凡池’内的繁华人间，看着精致的花灯，看着手牵手游逛夜市的少男少女。俊秀的脸上少有表情，眼珠转也不转。修长的手指探进水里，搅散一池繁华，收回手时，池面景物变成夜色下的海滩，涨起的潮水一浪一浪拍击着沙滩。
　　少年认真看着，淡红的唇抿成一线，眼神灵动。
　　“明知道人不在那，何必再看。”霓裳女子突现在少年身后，少年神情一下子变成淡漠。
　　“我说，不要看了。”
　　少年眼神不舍地看了最后一眼，才探手搅乱池水，让它变成照人的镜面。
　　看着这万年不变的冷脸，二龙女头痛的想叹气。这家伙真是除了在追云面前，其他时候简直就是冰块。
　　还是上一世比较可爱，呆呆的，至少会笑有表情。
　　“我说，明明盼着她来找你，现在她来找你，你却避而不见，真不知你想什么。”
　　“……”
　　“回去吧！再睡下去，她会担心的。”
　　“……”
　　“……”竟然没反应！
　　“我……”
　　“……”？
　　“我已经想起来了……”
　　“？”说话怎么一半，没头没尾的。
　　“……”
　　“……”
　　“……”
　　“你是说，你想起你身为龙神这一世的事情了？”等了半天没下文，凝霜决定循循善诱，主动引导话题。不然自己根本听不明白。
　　“嗯。”
　　“这很正常的呀！你在困扰什么？”
　　“……”
　　“……”怎么又不说话？
　　“……”
　　“……”
　　大概宁寒也看出来，自己若不说清楚，凝霜是真的不明白，所以，在沉默许久后再一次开口：“我以前的性格跟现在不太一样。”现在他虽然是龙神练寒的身份，但他思考问题的方式还停留在宁寒的角度。
　　“……你是担心追云嫌你笨？放心啦！你在宁寒这一世一直都这么笨，她不也喜欢你。”凝霜安慰着，没注意到宁寒的表情开始结冰。
　　“不是，我是说，那个练寒对她那么好，她……”宁寒开始说不下去了。
　　“什么叫‘那个练寒’，练寒不就是你嘛！”看见宁寒不高兴地瞪她，凝霜终于恍然大悟，“我懂了，你觉得练寒对她非常好，而你这一世又太过‘单纯’，你担心她喜欢练寒多些，而不喜欢你？”
　　“嗯。”他就是这个意思。
　　呼，凝霜吐气，正色道：“练寒，你的担心是不必要的，练寒就是宁寒，宁寒就是练寒，你们本就是一体。你若是真的担心，就当追云的面问出来，看看她怎么说。”
　　看着练寒仍犹豫，这就是所谓的‘因为情切，所以情怯’吧。实在是不想在这张脸上看到这样‘为情所恼’的表情。凝霜破例指点道：“我想你已经知道追云仙子为了你和李天王率领的天兵天将斗法的事了？”看宁寒点头，继续道：“当时，我冒充你作出认不出她的样子，她伤心欲绝……好了，事情都过去了，把心疼的表情收起来……即便这样，她仍让垂丝和你一起走，而她阻挡李天王。我想她明知道喜欢的人要和别人在一起——”
　　“我只喜欢她一个，没有别人。”宁寒打断，强调着。
　　“这我知道，你不用强调。我是说，在她当时认为的情况下，她宁愿你和别人在一起，也要牺牲自己成全你，她一心一意替你着想，你认为，这样的感情，还停留在喜欢你的某一点上吗？”
　　如同醍醐灌顶，那些烦恼自己很久的事情终于想通了。是啊，无论是那个修行中的珍珠精，还是这一世的追云，自己都是喜欢的。哪还用分是喜欢珍珠精还是喜欢追云。”
　　想通后的宁寒畅然一笑，不顾凝霜看傻的表情，诚挚道：“多谢你，二姐。”
　　身影变得朦胧，渐渐消失。本就是在深眠中离体的魂魄，因为想不通某些事，才于观凡池畔徘徊，现在相通了，当然是赶快回去，不然，追云回担心的。

　　恍惚间，追云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一颗绿色的珍珠，被平放在白色冰丝方巾中。一个似乎很好看，却怎么也看不清脸孔的男子温柔的看着自己。他双手结印停留在胸口，周身散发出莹白光芒，柔和而美丽。
　　自己似乎闻到空气里飘散出芬芳的香味，让她莫名的安心。香气越来越浓，可他脸庞却变得痛苦，嘴唇微颤无血色。双手结成的印记从丹田处往上推移，经过胸腔，咽喉，停留在眉心，再往下移，接着，身子一震，吐出一颗冰白透明，流转着七彩光华的光珠。
　　珠子虽然美丽，她却没心情看。因为，红色的血珠从他唇角滑落，落在他白衣上，砸出朵朵红花，他脸色急速变得苍白暗淡。
　　擦擦血啊！为什么不擦呢。
　　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无视唇角的血珠，将那颗流转着七彩光华的光珠置于自己上空。
　　眼前被浩瀚的冰白光芒挡住，一层又一层，变成光茧。
　　拜托，不要再包了，快要看不见他了！
　　‘哇’的一声，她听见他呕出大口鲜血。
　　停下来，让我看看你。
　　白光散尽，绿色的珍珠不见了，变成自己躺在那里。
　　男子笑了，就算看不见，自己也知道那必定是另天地万物为之失色的笑容。
　　感觉到有只冰冷得像死人的手，缓缓在自己脸颊游走，滑过自己的眉眼、鼻梁和唇瓣。然后，清冷的空气灌入自己唇瓣，鼻间是他痛苦的喘息。感觉自己的唇像被什么东西轻啄了下，不及感觉，已经离开。
　　‘希望你永远快乐！’他对自己说，语气满是诀别的意味。
　　喂，喂，你是谁啊！
　　他没回答，甚至连唇也没动，可她却听见他的心音：如果，我是说如果，再见到我，你会喜欢我吗？
　　会，我会的。感觉自己拼命点头，却离他越来越远。
　　喂，至少让我看看你的样子啊！不然怎么认你啊！
　　他好像笑了，白光散去的一瞬间终于看清他脸。
　　宁寒！！？？
　　天啊！这个人竟然是宁寒！

　　“追云，追云，醒醒，怎么了追云？”
　　感觉到有人拍打自己脸颊，呼唤自己的声音是那么的熟悉。追云睁开眼，就看见宁寒近距离放大的脸，眼神关切地看着自己。
　　两张脸好像啊！
　　追云瞪圆眼，还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大概是梦境太过真实了。
　　“追云，你不要吓我，你答应和我在一起，一直一直不分开，怎么可以反悔。”
　　眨眨眼，宁寒还在，那么说，刚刚那个是梦。那，梦中的男子是谁？干嘛对自己那么好？
　　耳边飘过海棠仙子的话。
　　难道说，那男子就是宁寒的前世，六龙神练寒？！
　　[希望你永远快乐！]
　　[……]
　　[如果，我是说如果，再见到我，你会喜欢我吗？]
　　[会，我会的。]
　　两张脸在眼前重合。
　　追云垂下眼，在心底说：‘练寒，谢谢你，我，很快乐。’然后，抬眼，看着宁寒，嘴角是幸福的笑，“傻瓜，我什么时候反悔了。”
　　“没反悔？”眼神清亮，小心求证。
　　“傻瓜——”
　　两两相望，望千秋万世情不变；
　　脉脉无语，无声胜有声爱难休。

　　许多年后，练寒追云这段珍珠情缘作为美好的爱情传说，在人间广为流传。有诗《情缘》为证：
　　君以性命换妾生，妾以深情报君情；情深似海尤胜海，北巅云筑共此生。
　　出处作者，不详。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