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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5、第64章 下 真相大白 ...

  •   景天眉间鲜血汩汩而淌,几乎染透了他墨色双瞳。猩红弥漫中,他呆呆望着那剧烈颤抖的剑尖,眸中却无半分惧意,唯有深入骨髓的剧痛。
      “你要杀我?”
      对面的徐长卿神色木然,袖袍上沾满殷殷血迹,建言剑上红液沥沥而下。

      景天心灰意冷血气上涌,攥紧的手掌倏然松开,闭目大声道:“你要杀我——好,我说过这条性命是你的!你要杀就杀,替你师伯报仇罢!”
      然而,良久过去,徐长卿长剑始终悬停于他眉骨间,再也刺不进半分。
      “你走!现在就下山,永远不要回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
      徐长卿手中长剑坠地,仰天不语,脸色静如一潭死水:“常胤他们马上就到,你可是想与整个蜀山为敌?”他再也不看景天半眼,却面向清微遗体缓缓跪倒。
      景天见他手指骨节狰狞,握住镇妖剑剑柄的指节发白。鲜血飞溅中,清微掌门胸腔内透体而入的镇妖剑终于被他拔出。徐长卿缓缓起身,语气森然道:“你……为什么还不走。”
      “我不走——我不放心走!”
      “你不走,我走。”徐长卿冷冷地回应了一句。
      景天见他一脸的悲愤之色,忽然心生警惕:“慢着,你要去哪里?”对于景天的质问,徐长卿置若罔闻,转身直直朝断崖走了过去。景天方寸已乱,正待要追上几步,忽闻得徐长卿一声厉喝:“别过来。”

      退思崖前,疾风劲吹。
      徐长卿血染素裳长剑在握,神色恍惚地站在石碑边,他的脚下是深不可测的万年绝壑。景天眼见他神色恹恹,眉间一团死气,浑然不似平日淡定从容的模样。
      崖上,白色的云雾飞速地流动着,卷起团团漩涡,似乎正待择人而噬。
      猎猎长风吹乱高空流云,徐长卿衣袂飘飞的身影仿佛下一秒就要融入长天碧空,消失于水色云天。景天瞧得心下发紧,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你,你站进来些,我有话和你说。”

      徐长卿脸色漠然,并没有听见景天的请求,他脑中只是反反复复地回荡着洛阳军中的对话。
      “大师兄,你可曾想过万一那个预言应验,应在我蜀山掌门身上的话……”
      “这样的事情绝不会发生,我已经逼他立誓。”
      “魔物……你体内的魔气……魔气……害了蜀山……”
      ——那曾经模糊的对答,此时此刻无比清晰地萦绕在耳边。
      “站进来一些!我叫你站进来一些!你想做什么?”景天不顾一切地厉声吼着,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的心绪。
      这一瞬间,绝望弥漫在他心头:“长卿,你回来!”

      徐长卿恍然未闻,他步履缓缓不徐不疾地退至崖边。风中的他眉峰微蹙,似乎在思索一道难解之题。过的良久,他抬头凝视远方,正色道:“既然魔物出世,徐长卿身为蜀山弟子,定要替蜀山清理门户。”他说这话的时候,语调平和神色镇定,仿佛在说着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景天却已面色遽变,他强自微笑着跨上一步,伸手道:“好,若要清理门户,我们一起回无极阁如何。”
      “我清理门户,与你无关。”徐长卿神智早已迷离,眸光散乱不复昔日清朗,淡淡迷茫如水雾般浮在他深瞳中,迥异于平常的泱泱气度。
      “不!不是这样的!长卿,你听我解释,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你没有害死蜀山五老,你也不是魔物,真的,你相信我!你身上的魔气只是,只是……”景天脸色煞白,脑中混乱。
      徐长卿苍白的脸上涌起了红晕,似有热血激昂。沉沉暮色中,他幽暗的瞳中闪动着异样的光芒。
      ——蜀山弟子以除魔卫道为己任,但有妖孽魔物危害人间一律格杀勿论。
      这是对平生信念的追求,也是身为蜀山殉道者的坚执。
      ——弟子愿以微茫之躯,捍卫蜀山百年不朽荣耀。
      这是昔日下山之际的誓词,虽然师尊已逝,但言犹在耳。

      惨烈的气氛,弥漫在萧萧落日中。
      “我方才犯的戒,大违蜀山门规,要跳也该跳退思崖、谪仙台,才算是死得轰轰烈烈,以儆效尤。”景天脑中登时闪过徐长卿在虎牢山讲过的这句话,他心下悚然大惊,瞬间明白了徐长卿的意图。
      眼见那道白色人影转瞬退至崖边,景天再也顾不得任何忌讳,涌身扑上前去,大喝道:“你不是魔物——你身上的魔气只是在永寂之地的那晚,魔尊重楼留下的!”
      徐长卿本已决意殉道正待投身崖下,忽闻景天长声怒吼,他心下发怔脚下一缓,已被景天铁钳般的手臂自背后牢牢箍住,挣扎不得。

      “你方才说什么?”
      “没什么!”
      景天连拖带曳把徐长卿带离了险境,揽臂抱持的手臂犹自死死不肯放开,心下却松了口气,知道自己此番算是赌赢了。
      “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徐长卿目光一滞,忽然反手挣脱景天持抱的手臂,揪住对方襟领,恶狠狠道:“再说一遍!什么魔尊重楼?和重楼有什么关系?说!”
      景天避无可避,只能望定他惶然失措的眸子,惶惶道:“其实,那晚在永寂之地的人,其实不是我……”他嘴唇嗫嚅着似乎想斟字酌句,却不得不将这几个字诉诸于口:“是……重楼!”
      这三个字如晴天霹雳瞬间击中徐长卿。短短三个字,狠狠刺透他的骨髓,他只觉全身血液都在一瞬间冻结。

      刹那,山风呼啸而过,退思崖前却只有一阵令人窒息的凝静。过了不知多久,四周静谧得可怕,腥稠的鲜血源源不绝地流入大地,浸过徐长卿脚下松软的泥土。
      “是重楼?”
      徐长卿一时间气血上涌,无可自抑,战栗自心灵深处涌向全身。他手脚酸软动也不能,瞬间石化当场。他只能任由景天缓缓靠近,任由他坚定执然地把自己揽入那宽厚的胸膛,一遍又一遍地解释着:“我其实根本不知道那晚发生的意外,后来到了魔界无意中才知道真相……”
      徐长卿身子一震,猝然闭目,眉峰剧颤。

      “为什么要冒认?为什么?”徐长卿看着他,神色惨淡,那澄静如寒潭般的眸中渐渐透出难以言明的苦涩与哀伤。
      “怕你受伤,怕你找重楼去拼命,所以只好将计就计骗了你一次又一次,以为事情会得到善终。我不知道最后会变成这样,真的不知道会害了你,会害了你诸位同门……”
      徐长卿木然伫立。
      过得良久,他麻木地重复着:“原来,还是我的错!我的错!若不是因为我,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他语气冰寒,全身笼罩着若有若无的冷光,墨色的黑瞳中掩藏着无尽的痛责、悲凉。
      景天抱着怀中人僵硬冰冷的身躯,他能感受到徐长卿心中的愤懑,那般的撕心裂肺——正如他初次在密室中亲眼目睹那个现场一样。他曾经努力过,努力抹杀那段痛苦过往,重新谱画俩人的人生轨迹。可是,命运却一次次将那千疮百孔的伤口拨开,赤裸裸地呈现于世人的眼前。
      想要逆天抗命。
      然而,现实终将破碎。
      “长卿,怎么办?怎么办?”风中的这场相拥,似乎持续了万年之久,其实只是短短一瞬。

      “发生了什么?”远处骤然响起杂乱的脚步声。
      徐长卿静默了片刻,忽然一把推开景天拉开了俩人的距离。景天踉跄了几步才站住身形,望着眼前白衣萧然的男子,他无力再说出任何只字片语。
      “下山!不要再回来!否则……”这是徐长卿斩钉截铁的命令。
      是的,不要回来,自己若出现在他眼前,一次次地提醒着着他杀死掌门的事实,让俩人情何以堪。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不!”景天断然拒绝,血红的黑眸中闪烁着执拗的微光,仿佛落难的困兽正待做殊死一搏。鲜血顺着英挺的眉骨滴滴坠落,将他青衫的衣襟染得狰狞恐怖。
      “下山!”徐长卿语气肃冷,果断地推开了景天。他的脸色憔悴如纸,目光却已经恢复了昔日的深沉、冷静。
      对方的冷漠与绝决灼痛了景天的眼睛,他下意识的一低头,一滴眼泪无声无息的坠落。半晌过后,景天忽然笑了,提袖轻轻地擦拭着徐长卿脸上的血渍,慢慢地叮嘱道:“记住,蜀山五老全都殒命,蜀山以后就靠你了。所以,好好保重自己,别让我在渝州担心。”徐长卿神色木然,任凭他冰冷的五指抚过自己脸庞,是怒,是悲,是哀,是怨……已经无从理清。

      最后的时刻,最后的拥抱。
      景天孩子气的脸庞偎贴在那消瘦面孔上,因不能拯救对方而陷入深切的自责。“本来想和你一起走完以后的路,现在,只能让你一个人走了。对不起,对不起……”他苦笑着再也无力继续。
      “快走!”徐长卿双眸泛起一丝别离的涟漪,有如深秋冰封前最后一缕晨曦,怅然停驻在渝州少年的心中。在这样一双眼波的凝视下,世上任何事物,盛衰荣辱,都变得不值一顾。
      景天知道,对方貌似温润,骨子里却有着坚刚不可夺志的性子,他一旦打定主意,任何人都不能勉强他行事——这个男人无论面对逆途还是顺境,都有着温柔而强大的力量,让自己一次次不得不屈从于他的意志。
      “舍不得你!白豆腐,我舍不得你……”景天一遍遍的自语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减轻那份离别的哀痛。
      这一刻,彼此都听到对方心灵震颤乃至破碎的声音。

      景天才奔出几步便忍不住回首。退思崖前泼洒的热血浓烈张扬,血海中一袭素衣怆然而立,浴血绽放洁尘不染,他用最后的盛开为生命做祭。
      “长卿……长卿……”景天心底一次次的呼唤着。那人的萧然出尘之姿,曾经让他神魂牵挂,如痴如迷,而现在,却只令他怆然枉顾,痛绝心腑。

      这一刻,苍穹静寂,山峦无语。
      朝生暮死,春长秋谢。这一瞬间,时空仿佛变得广袤无穷。千年的孤寂,数度的轮回,生生世世的聚散离合,不过是冥冥中命运的随意安排。景天立于山道,却又觉得自己宛如置身苍茫溟海,无所凭依。
      长卿,从此以后,再也不能见你素白的裳,清浅的瞳,仿若烟花一般的笑容,绽放在最黑暗的时空。我转身离开之际,每踏一步便如同赴死般的疼痛,可是不得不走,不得不放手。
      我,输给了时间,输给了命运,输给了——你!
      渝州,
      蜀山,
      剩下的悠长岁月,就让时光来打磨我的棱角。
      而你眉间的轻蹙,又该由谁去抚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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